此时若是离了这份工作,他去哪里再找一间媲美《星光日报》这个规模的报社去当总编呢?
难道他离职之后再去从别的报社从底层做起吗?那还不如在这里继续做呢。
思来想去,徐金昌到底还是冷静了。
过了一会,副刊总编王兴业拿着一叠底下记者外出采访时的报销单过来给他签字,徐金昌翻了翻报销金额,不到一万元,便一张一张签了字。
等他签完了字,王兴业又都给他今天最新出炉的采访稿子,他指着稿子说:“两年多之前,国内的两家航空公司被国军弄到了星城来,几十家飞机都停在了星城机场。”
“后来国内建国了,这两家航空公司的经理带头起义,秘密带着十几架飞机飞回了国内,这次事件称之为‘两航起义’。”
“但是他们还没发带走的几十架飞机还在星城机场锁着,国内和W省都声称对这些飞机有主权。”
“W省声称这两家航空公司是1949年之前在国内建立的,那时还是委座执政,飞机也应该属于W省。”
“而国内则认为他们是华国正统,这些飞机应该属于华国人才对。”
“夹在中间的星城总督一个头两个大,因为国内和W省都对他施压,这些飞机给了任何一方都会得罪另一方。”
“现在叶伦国承认了华国的合法地位,这些飞机应该属于华国才对。”
“可是W省为了不让国内拿到这些飞机,不惜把这几十架飞机贱卖给了米国人!现在米国人拿着合同来找总督,要运走这些飞机!”
王兴业忿忿不平道:“不管怎样,这些飞机都应该是华国人的才对,W省那边这是卖国!”
总编沉吟着看完了报道,手指点着王兴业刚写完的稿子,说他:“你又犯了毛病,这篇报道完全是偏向国内,但是我们《星光日报》的宗旨是什么你忘了吗?我们要中立!”
“不能碰政治,我们只是要挣钱的报纸而已。”
“拿回去改一改吧。”
王兴业垂着头问道:“总编,难道你不这么认为吗?这些价值几十亿的飞机本来就是拿我们华国人的血汗钱买的,就应该属于华国才对,怎么能贱卖给米国呢?”
总编叹了一口气,“我也认同你,但是你看那些搞政治偏向的报纸都是什么下场?”
“旗帜鲜明的偏向带来的结果只会是报社破产,又或者在破产线边缘挣扎。”
“老百姓并不想看这些严肃的政治争论,大家每天搵食已经不易,只想看点高兴的东西。”
王兴业有点失落,但还是拿起稿子回去改了,等改到总编满意之后,总编将明天准备登报的稿子拿到何宽福的办公室去审核。
这位二老爷跟大老爷有一点是一致的,他们都要审核一下登报的内容。
不过何宽福虽然也看,但是他很少发表什么意见。
但是今天他看完了头版那篇关于两家航空公司飞机归属问题的社评文章之后,说了句:“这些飞机难道不是应该归属于W省吗?”
“虽然国内建国了,但是当初买飞机的钱是W省主政时出的,就应该归W省才对。”
徐金昌有些吃惊地看向何宽福,把上午对王兴业说的话又说了一遍,怕何宽福不听自己的,还特意说:“你大哥在位的时候,从来不参合政治的,老太爷也说……”
不提他大哥还好,一提到何宽寿,何宽福就不耐烦打断他,“我大哥早就去世了,你难道还想去地下追随他吗?”
“头脑醒目点,如今话事的人是我!”
“我又没让你大张旗鼓的偏向,再说我说的不是事实吗?”
“既然是事实,那就按照事实去写!”
“拿回去重写!”
说完将稿子甩到徐金昌面前,让徐金昌的脸面很下不来!
这次干脆气得撂挑子直接出门回家了!
可是回到家里又是鸡飞狗跳,小孙子尿湿了床铺,大孙女喊娘,他的老妻训斥小妾,连让他安静待着的地方都没有!
终于等到晚上都去睡觉之后,这个大家庭才终于安静了一点。
妻子将他从小妾的床铺上揪了起来,拧着他的耳朵回到了他俩的房间里,房间里摆着的一张三层碌架床上,两个没有出嫁的女儿在各自的床铺上睡得正熟。
妻子低声跟他说:“我们家隔壁那栋唐楼的房东要卖房,因为着急移民所以卖得很便宜,只要9万元。”
“9万?我们没有那么多啊。”他家的存款只有4万多。
妻子道:“实在不行就借一点吧,又或者向你报社老板预支一下薪水啊。”
徐金昌下午刚跟何宽福吵架憋了一肚子气,让他低头去向何宽福借5万元?
绝无可能!
可是不去借的话去哪弄这五万元呢?
第二天上班,徐金昌不情不愿地被妻子推出家门,进了报社的办公室,副刊主编王兴业又拿一叠报销单找他签字,看着这些报销单,徐金昌仍旧签着字,心里想的是到底从哪从这五万元。
手里这些签的单子其实他之前就在这里动手脚了。
反正是他签字,一年他也不多贪,弄个一万来元就好了。
之前的大老板何宽寿并没有明说,但时间久了其实他应该是有察觉的,只不过不聋不哑不做家翁,报社还得靠他,何宽寿见他贪的也不多,才一万元而已,就当做是给他的奖金了,也就没有追究。
要不然徐金昌哪来那么多钱租一层唐楼还养二十几口人呢?
只是如今想买一栋唐楼的话,之前贪污的那点钱还是不够的。
反正这两个月新增了电影明星副刊,记者们出去跑新闻的报销量增多,他在里面多捞个四五万元,何宽福也看不出来。
这么想着,他就比往常多捞了一些。
就这样签了半个多月就入手了一万元,徐金昌又向亲朋好友借了四万元,跟中介和房东谈了两次价格之后,最后以八万五千元的实惠价格买了下来。
可是交完了钱之后,之前围着他们很热络的中介以及谈了几次的房东忽然消失了!
他们赶紧报了警,还是贿赂了差佬之后,差佬才将房东找来的。
可是房东一出现,徐金昌夫妻俩都懵了,怎么房东跟之前收他们钱的不是一个人?
他们立刻明白这是被做了局!遇到了骗子!
不仅被骗光了自己的所有积蓄,还向亲朋借了四万多!
回到家,徐金昌暴怒打骂自己的妻子,“你不是说那个那个房东,以前见过面吗?怎么连人你都能认错?”
那可是将近九万元啊!
半辈子的积蓄就这么没了!
妻子被打了也只是捂着脸哭,“谁想到骗子竟然找来一个跟真房东那么像的人啊?你看那个骗子连身形都跟真房东那么像!”
“谁能想到就在自己家隔壁竟然会被骗啊?”
“现在钱已经丢了,你来打我有什么用啊?”
是啊,钱已经丢了,现在怎么补救才是大问题。
欠亲朋的钱必须得还上,那可是他用自己的脸面去借的,若是还不上的话,那他以后还怎么做人?
如今只能继续在报社的报销单里搞手段了,慢慢把四五万搞到手去还给亲友。
他一下子变得上班很积极了,也不敢再迟到早退被扣钱了,连错别字都检查了几遍才敢给何宽福审核稿子。
但是今天的何宽福仍然对于两家航空公司的后续报道指手画脚,让他在文章里偏向W省。
徐金昌就算他私底下贪污报社公款,但是他在业务能力上没得说,实在是受不了何宽福指手画脚了。
“老板,你以前是国军少将很威风,但是不能把那一套安到办报纸上!”
“你这么做的话,以后我们《星光日报》就要被打上W省的标签了!”
何宽福却对他说:“我实话跟你说吧,委座给我写信了,承诺让我们报社去W省那边开分社,如今星城的报社都进不去W省,若是我们《星光日报》能先一步进W省的话,我们的销量会增加一倍的!”
那可是一大片市场!
而且更主要的是,一旦开发出W省的市场,他就再也不用拿来跟他大哥何宽寿比较了,他大哥再犀利又怎样?不还是死了吗?
他何宽福以前能官拜师长,文能带兵、武能冲锋,怎么就管理不好一间小小的报社?
徐金昌不为所动:“这件事老太爷知道吗?你跟老太爷商量过了吗?”
“我爹身体不好,就不拿这些小事来烦他了,如今话事人是我,你听我的就行了。”
何宽福指着社评文章,“给我改过来!”
徐金昌不愿意,“我不改,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毁掉报社!”
何宽福道:“我大哥那件事已经让《星光日报》的销量大降,靠你这么温吞吞的什么时候能把销量提回去?现在《星光日报》的销量已经掉到了二流报纸的行列了!”
“这是我何家的产业,我难道不比你更着急吗?”
“听我的,一切后果由我来承担!”
徐金昌气得脸都涨红了,“你这是胡搞!我不同意你在《星光日报》上发表这种文章!”
俩人再一次不欢而散!
这一次徐金昌写完的社评文章甚至根本不给何宽福审核了,底下的小记者都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见总编跟大老板相争,他们大多数人都站徐金昌这边。
一方面是情谊,另一方面是这些人都向着国内。
王兴业道:“我们忍着不在字里行间偏向国内已经不错了,竟然还让我们向着W省那些人说话?”
“总编,我们都支持你!”
“不能让这个新来的老板胡搞下去!”
“对!以前的何家大老爷也从来不干涉我们发表言论!”
他们都是报社里各个版块的业务骨干,都支持徐金昌,直接一起架空了何宽福!
等何宽福发现问题的时候,第二天的报纸已经印刷好,开始卖了。
报社里这些人直接跳过了他这个老板!直接发行了第二天的报纸!
他手底下的兵还从来没有敢这么冲撞他的!竟然直接越过他行使他的权利!
这个姓徐的在报社当总编多年,是不是真的以为《星光日报》改姓徐了?
第二天,他直接指着副刊主编王兴业——这个他小妾程姨太的外甥,向众人宣布道:“今后他就是你们的副总编,以后有稿子都交给王总编来审核!然后由王总编交给我审核!”
你们内部不是团结吗?那他就从内部开始瓦解!
而且王兴业也算是何家的亲戚,算是何宽福的自己人。
可是就算他提拔了王兴业当副总编,总编徐金昌的在报社经营这么多年,这些手下还是把稿子直接给徐金昌审核,然后由他展开印刷工作。
这次,他们连王兴业也跳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