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从来没有被人问过这是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三姐思考了几秒,自言自语似的,“我是有些后悔的,以前你跟二姐、四妹她们努力考大学的时候,我应该也跟你们有一起努力学习考上大学,而不是当时忙于参加各种舞会,也许现在的结果会不同。”
可是说完之后又摇了摇头,“不,就算是我考上了大学也没用,因为只要大姐死了,陆家就一定会从我与何莹夏还有你之间选择新的继室,何莹夏那个鸡贼的先把自己定了出去,而你能反抗,只剩下我一个,还是逃不脱的。”
三姐道:“我没有你的能力,也没有何莹夏的魄力,我不敢反抗家族,最终还是会嫁给陆沛霖当继室。”
最终还是逃不脱命运。
这个结果让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还是何莹秋先打破了沉默,也许是因为刚说过真心话,这时的她还没有戴上假面具,她看向苏文娴的目光也是复杂的,“阿娴,我真羡慕你。”
“你有那么多钱还年轻漂亮,甚至还有很多男人排着队想娶你。”
“陆沛霖娶了我之后还念念不忘娶你当平妻。”说到平妻这件事,她嗤笑一声,“他那是痴心妄想。”
“我听到他想娶你当平妻的时候就知道他做不到,当时也有一点嫉妒,但很奇妙的是,我更多像是在看戏。”
“我明明怨你、恨你,但对于我的丈夫心里惦记着你,竟然一点也不难受。”
提到怨她恨她时,她停顿了一秒,好像是意识到了自己不该说这种话,可是既然已经说了,她也无所谓了,继续说道:
“你知道吗,他在外面那些女人总有一个部分像你几分,别人不知道,但是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所以我不在乎。”
“他只要能保证我过上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生活就行了,其他的我也懒得管。”
三姐很认真地说:“陆沛霖纵有千般不好,但我要钱的时候,从来没有说过不字,没有让我觉得我是低人一等,手心向上向他要钱。”
“所以我离不开他。”
其实来之前三姐想了很多想打动苏文娴的话,但到了嘴边,看着苏文娴仿佛洞察一切的眼神,她忽然没有再装下去的欲望了。
她将杯子里的好茶喝光,然后拿起女士手包站起身,“那就这样吧,我走了。”
苏文娴起身亲自送她出门。
这个简短谈话的后来,三姐摘下了面具没有再说哀求的话,但是却又一直在告诉她,她离开陆沛霖活不下去,苏文娴如果搞倒了陆家,她就也跟着倒了。
三姐也没有提何宽寿和珍姨太,明明是怨恨苏文娴的,但终究她发现自己也不过是何家这个大豪门的一枚棋子,忽然意兴阑珊,就这样吧。
苏文娴看着三姐坐上了她的车,反倒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了,如果三姐跟她大吵大喊的话,她大概率不会理她,但她越是这样地示弱,苏文娴反倒有些过意不去。
毕竟都是姓何的,何家长房只剩她一个了,苏文娴纵然是觉得有自己有理,但终究还是对三姐有那么一丝的过意不去。
但若是就这么翻页放过陆家又显得太容易了,于是当晚,从老太爷死后一直没有再见陆家大夫人一面的何家老太太终于同意见她一面了。
陆家大夫人何紫燕本来以为自己儿媳妇没成功,正在家里数落她,忽然接到何家的电话,何紫燕笑颜逐开喊了一声:“娘,我这就去看您。”
挂了电话陆大夫人对何莹秋说了一句:“行了,起来吧,回房去吧。”
不再继续骂了,就说明何莹秋去求苏文娴这件事成功了,她真没想到苏文娴竟然会真的高抬贵手了。
心里有些五味杂陈,人这一生永远走在选择的岔路上,每一个选择都可能会让人变得面目全非。
她叹了一口气。
陆家大夫人去见到何家老太太的时候,从大门口快步跑到她老迈的亲娘面前,然后扑通一声跪在厚实的羊毛地毯上,殷切地喊了声:“娘!”
紧接着母女俩就抱头痛哭起来……
陆大夫人从何家离开的时候,两只眼睛都哭肿了,路过客厅的时候看到苏文娴正坐在灯光璀璨的客厅的沙发里看书,那个位置是她爹何家老太爷以前惯坐的位置,如今那里坐的是苏文娴。
虽然她和老太爷的身形一点也不相似,但那种气定神闲的气质让陆大夫人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苏文娴看到她还是客气地喊了一声:“姑母。”
陆大夫人明明恨透了苏文娴,若是以前早就直接甩脸子给她了,可是现在她不敢。
别说苏文娴现在是四大商会之一的工厂主联合会的总理,跟陆大夫人的丈夫陆振雄在身份上平起平坐,就说现在陆家因为陆振雄生病,已经不想再被苏文娴用各种刁钻的手法攻击了,她就不敢甩脸子给苏文娴看。
“阿、阿娴……”
甚至,陆大夫人还有一丝怕她,苏文娴明明那么年轻却能赢了她那个纵横星城几十年的丈夫,陆振雄躺在病床上喃喃着:“这一局我输了,下一句我不会输!”
可是在陆大夫人看来,苏文娴才真正的可怕,因为她还有无限的成长空间,而陆振雄和陆大夫人已经老了。
此时想到过去她竟然还敢派佣人羞辱苏文娴,真是眼睛糊了屎,当初若是没惹到她的话,苏文娴跟陆沛霖的婚事是不是就不会黄?苏文娴是不是就不会跟四少陆沛雲订婚?
如果苏文娴一开始就嫁给陆沛霖的话,那现在陆家是不是就会得到她名下全部的家产,陆家就如虎添翼,一切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但这只是如果而已。
苏文娴当然不是要跟陆大夫人叙旧的,她只说了一句:“姑父既然病了,这个广华三院的总理恐怕也无暇顾及到了,在退下去之前,麻烦姑父把我这个预备役董事提拔上去吧。”
“总被说成是个预备役董事听起来不顺耳,劳烦姑父举手之劳了。”
这话说得客气,其实就是让苏文娴停手不再攻击陆家的条件。
陆大夫人当然听得懂,若是以前听到苏文娴说这话,陆大夫人都会把口水啐到她脸上骂一句真是发昏,如今只是讪讪笑道:“好,我回家跟你姑父说一声。”
“劳烦了。”
嘴上说着劳烦,但是头都没有抬,继续看书。
陆大夫人逃跑似的离开了。
几天之后,何莹娴因为在广华三院的慈善捐款之中表现突出,破格提拔为董事。
而陆振雄则是因病辞退了广华三院的总理一职,接替他的仍然是邓兆昌。
邓兆昌不仅在立法局接替了他的政治地位,在广华三院这个华人最高社交圈也接替了他的位置。
而苏文娴也靠自己的手段在这个星城最顶级的华人社交圈站稳了脚步。
*
蒋希慎半个多月之前被国内的领导叫到西昌省谈化石矿的生意,国内给了他化石矿的独家代理权,他需要把化石矿运到濠江深加工,然后再销往全世界去。
这生意属于利润很高,还给国内挣外汇的生意,他知道苏文娴最近跟陆家的争斗本来是不想离开星城的,但是阿财死了之后,相当于他失去了最重要的帮手,很多原来能交给阿财做的事如今只能自己去做。
苏文娴听到是能挣大量外汇的生意,在床边劝他:“不用担心我,我能应付的。”
她趴在他耳边嘀嘀咕咕地说自己的计划,说完之后俩人抱在一起大笑起来。
以他俩如今的地位在外人面前越来越需要不苟言笑,只有在彼此这里才能彻底放松下来。
提到外汇生意,她还叮嘱蒋希慎:“国内现在紧缺外汇,能把化石矿的独家代理权给你是信任你,也是对你在战争期间的帮助给予的一丝回报。”
蒋希慎搂着她,“我做之前根本没想到回报这件事。”
是啊,正是因为有这么多像他一样不求回报的人,未来才会更好啊。
结果等到蒋希慎从回国拿到化石矿独家代理权回来之后,苏文娴这边已经一切尘埃落定,陆振雄和陈兴同都被拉下马,她更上一步。
不过回到他们的小别墅里,脱下了疲惫的西装,迎接他的不是她刚拿到的新身份,她不是工厂主联合会的总理,他也不是什么船舶协会的会长,只是单纯的蒋希慎和苏文娴,彼此相爱的人罢了。
如今,只有蒋希慎在家里会偶尔会喊她‘苏文娴’,而不是现在声名赫赫的‘何莹娴’,每次她被叫到苏文娴这个名字的时候,总是回应要更热情一点。
这点微妙的差距被蒋希慎看在眼里,他以为她是在缅怀过去。
但他不知道,苏文娴缅怀的那个过去是永远也回不去的上辈子。
在她正式成为广华三院董事的那天晚上,何老太太特意把她叫回到何家老宅,问了一句:“你跟蒋家那个臭小子在一起了?”
“嗯。”
老太太道:“哪天你有空把他叫到家里来坐一坐,正式见一面。”
这就是要承认蒋希慎身份的意思了,老太太之前防备着苏文娴把何家的东西带走,所以让她承诺不嫁人,苏文娴当时同意了,但如今跟蒋希慎在一起,以蒋希慎的热情和黏人的状态,他恨不得昭告天下,天天炫恩爱,他俩的关系早晚瞒不住。
“这个臭小子以前跟何莹夏订过亲,你爷爷生前跟我提过,说这小子其实心里一直惦记的人是你,跟何莹夏退亲也是为了你。”
提到老太爷,老太太想到了当初老太爷提到这件事时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带起了笑容,说:“这么多年,这臭小子一直等着,也难为他有心了。”
老太太看向苏文娴:“若是你确定就是他的话,想嫁就嫁吧,但是你的孩子里必须有一个姓何,将来由这个孩子继承何家的家业,你能应承我吗?”
“我不会找律师来跟你签合同,但你的承诺应该一诺千金。”
苏文娴笑着:“当然,我答应你。”
老太太叹了一口气,“那么多孙子孙女,只有你脾气最倔,但也最犀利,连你姑父那么厉害的人也能被你扳倒,你爷爷当初没有看错人。”
她总是一次又一次被这个小孙女的能力折服。
第二天,蒋希慎提着礼物上门了。
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的人物,何家也不是没来过,两家作为邻居早就来往不知多少次,可这一次他难得有点紧张,还问苏文娴自己的领带有没有歪。
不等苏文娴回答,前面开车的傻头栓已经趁着脖子看后视镜,抢在苏文娴之前说:“老板,你的领带没有歪。”
蒋希慎瞟他一眼,“知道了,真是傻头傻脑的。”
他哪里是真的在乎什么领带啊,他就是趁着苏文娴给他整理领带的功夫享受一下温存而已,这傻小子真是不解风情,懒得跟他解释!
苏文娴噗嗤笑了,其实他们都想到了阿财,若是他在的话大概就会吐槽他俩太肉麻,嘲笑蒋希慎你也有今天,但阿财早就已经入土了,俩人默契地都没有提起阿财。
蒋希慎提着一堆用红纸包装好的礼盒有点毛脚女婿第一次上门的样子,苏文娴看到那些被他抱着的红纸礼盒,她忽然想起刚穿越来的时候,那个绸缎庄老板也是拿着几个简陋的红纸礼盒要拿2000元的价格买她当妾。
如今才过去几年而已,好像很久远的事了。
同样都是拎上门的红纸礼盒,这一次是她想要的。
何家人二房的人特意聚在一起,程姨太以前也见过蒋希慎,当初知道他跟何莹夏定亲的时候,她私底下还有点惋惜,毕竟像他这样出身名门、个人能力还优秀并且洁身自好的年轻靓仔不多,她当时还感慨何莹夏真是好命,能嫁给这样完美的靓仔。
没想到一转眼,这个星城豪门的天之骄子成了自己的女婿啊!
程姨太笑得简直要合不拢嘴,丈母娘看女婿是越看越喜欢,一时之间连平日里最疼爱的小儿子何添俊都排位后面了,吃饭的时候频频亲自拿公筷给蒋希慎夹菜。
一边夹菜一边嘟囔着:
“我们家阿娴总是不会照顾自己,工作起来不要命,今后你多担待点。”
“阿娴脾气倔,但好哄,你让着她一点……”
才说两句,程姨太忽然说不下去了,因为她发现如果再说的话,自己就要难过得哭出来了,她意识到女儿可能很快就会结婚嫁人了。
但其实她和阿娴真正待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她觉得自己远远没有补偿够对她的亏欠。
她不想在这样高兴的日子扫大家兴,赶紧喝了一口果子酒压住了情绪,蒋希慎自然注意到岳母的情绪,赶紧说道:“我比阿娴大这么多,一定会让着她的。”
程姨太不住地点头,“好、好。”
蒋家父母也是跟着蒋希慎一起登门,蒋老爷的身体在佟姨太的悉心照料下恢复了不少,已经可以慢慢下地走动了,他和何宽福坐一块以茶代酒,何宽福大大咧咧地,还跟蒋老爷开玩笑道:“至仁兄,绕来绕去,阿慎还是娶了我的女儿,咱们俩还是做亲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