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缺什么一定得跟我说,若是我不在,跟你母亲说也行。”
苏文娴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何宽福口里的‘你母亲’是二太太,她现在成了二房的庶女,自然得管二房大太太叫母亲。
正说着,二太太领着何莹夏也带着一堆东西过来了。
何莹夏此时已经知道了苏文娴是她爹与程姨太的亲生女儿,是她流落在外面的庶妹。
她手里抱着几件簇新的衣服,当着何宽福的面跟苏文娴十分友好,“这些是我以前做完后还没上身穿过的新衣服,在你没裁新衣服之前,可以先穿我的。”
跟前几天不拿正眼看她的样子判若两人,苏文娴忍不住笑了,但是她的笑却被何莹夏觉得是在嘲讽她。
之前也不过就是让她敬茶而已,又没说什么过分的话。
而且她也不过是个庶女,如今程姨太得了精神疾病去国外修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这个庶女最大的靠山都跑了,她还有什么资格嘲笑她?
真以为改姓何就能压她一头了吗?
二太太的身上带着一丝檀香,手上还带着一串磨亮了的佛珠,对苏文娴客气道:“既然回了家就不要拘束,你有什么想要的跟我提,或者下人哪里伺候不舒服了,都可以跟我说。”
苏文娴暗自打量她,何二太太以前是唱武生的戏子,身材高挑,但五官偏硬朗,带着一丝英气,何莹夏偏硬朗的五官就是遗传自二太太。
“谢谢母亲。”她客气回应。
还给二太太倒茶放到她手边。
又给何莹夏也倒了一杯,亲热地道:“二姐,请喝茶,有点烫,你小心着点。”
这话几乎和那天何莹夏逼她敬茶时说的话一样。
但此时的心态自然不一样了。
现在这个何莹夏还敢那么装逼说让她跪下敬茶吗?
苏文娴也没说什么幸灾乐祸的话,但何莹夏哪里不明白?偏偏她又不敢当着亲爹何宽福面前发作,丢失了多年的庶妹刚回来,她就无缘无故发作的话,吃亏的是她。
好在何宽福工作忙,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等父母都出去,何莹夏仍是一副姐妹好的继续留在了苏文娴屋里,脸上挂着笑,话却说着:“五妹,我比你大一岁,二姐对你说句体己话,在我们何家一定要有用,否则很快就会被家族抛弃的。”
“我们何家女孩最大的用途就是用来嫁人,为家族联姻。”
“而我呢幸运地已经先下手为强,订了出去。”
“就是不知道你会被嫁给谁啦?”
苏文娴脸上的浅笑不变,“哦,那不好意思,我不会随便嫁人,也不会求着别人娶我,甚至还得逼得人家母亲用绝食做威胁才能嫁进去。”
一句话就说得何莹夏变了脸色。
只有跟在蒋希慎身边的人才知道何莹夏是如何与他订婚的,他根本就不同意这桩婚事!
这是何莹夏最大的软肋,却被苏文娴谈笑之间戳破,几乎让何莹夏挂不住脸上的体面,她冷哼一声,说道:“看你能张扬到几时?”
苏文娴见她跑出去的身影,还在后面喊:“二姐别走啊,茶还没喝完呢。”
哼,不是喜欢别人给她敬茶吗?走那么急干什么?
之前她是身份低微,手里也没有钱,还得靠着别人才能生存下去,所以姿态也低,如今她们身份地位对等,何莹夏这种千金小姐连给她提鞋都不配,她只不过阴阳怪气了两句,她就受不了了。
就这样之前还敢跑去跟她摆正室大老婆的谱?真是可笑。
下午的时候管家又送来十万元说是当首饰的钱,苏文娴也不用去猜管家到底有没有真的去当铺,反正她也不过是要做个秀罢了。
拎着装满十万元的箱子出门,就有司机过来为她开车,开的是何家一辆闲置的雪佛兰,苏文娴对旁边站着的管家道:“明叔,你知道程姨太关在哪里吗?”
第45章
管家道:“小姐想去看程姨太?”
“是啊, 方便吗?”
管家道:“我替你去请示一下。”
苏文娴点了点头,“麻烦你了。”
书房里,何老太爷听说苏文娴要去看程姨太, “安排个嘴巴严的司机送她去。”
何家的司机便将苏文娴拉到了九鳌的乡下, 到处都是菜田以及忙碌务农的乡民, 这地方果然很偏僻。
下了车, 庄子开门的是一个中年男人, 他听到司机介绍是何家千金赶紧热情地迎了出来, 这人是二太太的兄弟,苏文娴作为二房的庶女得叫二太太为母亲, 自然也得管二太太的兄弟叫一声:“舅舅。”
男人受宠若惊应了两声, 领着苏文娴进了庄子,将她领到程姨太的院子前,开了锁让她进去, 自己却留在外面。
院子被收拾得很整齐,还有两块规整出来的菜地, 若是得空了在里面种些菜再在院子里养些鸡鸭, 日子过得也会很惬意。
就算被关起来了, 程姨太也还是被何家养着的,比住在木屋区的苏炳孝一家的日子好过多了, 也过的是穷人羡慕的生活。
只可惜程姨太是不接受的,或者说她才刚来一天而已,是不认命的。
她的房间被落了锁,木门底下有个原来为小猫小狗准备的小门, 现在正好拿来为程姨太送饭。
苏文娴在外面站着喊了一声:“程姨太。”
“阿娴?”程姨太听到她的声音立刻跑到了门边,“是老爷来放了我吗?”她充满着希冀。
苏文娴摇了摇头,“不是。”
程姨太想要推开门, 可是挣脱不开,在门里使劲拍门,“阿娴你放我出去吧?”
“很抱歉,我没有那个权利。”
“我来是来给你送点东西的。”
“什么东西?”
苏文娴蹲在地上把皮箱打开,将里面的钱一叠一叠的从送餐的小门里给她递了进去,一共扔进去十叠,正好十万。
“这是你之前送给我的两套珠宝,我让管家帮我拿到当铺挡掉换来的钱。”
“现在给你送珠宝也没什么用,给你送点钱最实惠。”
屋里的程姨太看着堆在眼前的这些钱,是啊,以前的她觉得十万元不算什么,跟何宽福撒撒娇就能得到,现在她向谁撒娇要十万元呢?
就算被关起来,可是有钱总能让她的生活过得更好一点。
珠宝在这时也有用,但珠宝哪有一张张纸币花起来实惠?
阿娴连这一点都想到了。
这是她的女儿啊……
程姨太跪坐在门里,垂着头,眼泪滴落在簇新的纸币上。
当年她是为什么昏了头要把这么好的孩子给换掉呢?
换成了罗婶生的那个不学无术,只知道泡歌女的何添占?
如果当初没有换的话,阿娴会是何家女孩里最优秀的那个,比二太太生的何莹夏更优秀也更耀眼,而她也会在几年后给何宽福再生一个儿子,早晚会嫁进何家。
可是当初如果不是换了个男孩,何宽福真的能将她娶进何家吗?他嘴里说会,但是男人的心说变就变,昨天还在恩爱,今天就将她扔到乡下关了起来。
但是,她总归是让本该出生在锦绣富贵堆里的阿娴受了苦……
程姨太的心里生出了一丝丝悔意。
她被关进来之后,只有苏文娴来看她还给她送钱,养了十七年的何添占大概连问都不敢问吧,生怕她的事再波及到他身上,而何添俊才十岁,他可能不知道她被关起来,还以为她真的出国去养身体了吧。
“阿娴,”她喊她的名字,“对不起,娘对不起你。”她在门里哭着说。
苏文娴在门外听见她的哭声以及道歉,“嗯”了一声,说:“但是我不准备原谅你。”
因为真正的原身已经死了,苏文娴没有资格替她原谅程姨太。
她说:“我从来没有跟你说过我在苏家过的是什么日子吧?”
“从我五六岁起,就跟在养母身后帮全家人做事,帮养母烧火做饭、洗衣服。”
“就算是大冬天也要帮叔叔家的堂哥洗衣服,盆里的水都冻一层冰碴了,凉得刺骨,也要洗干净。”
“你看我的手还有脚,每到冬天的时候都会起冻疮,又疼又痒,但是却没有人给我买药膏抹一抹,甚至也没有人说你别干活了,这么小的孩子应该去上学读书才对。”
“我连饭都吃不饱,偶尔夹一筷子肉就会被数落女孩不能太馋。”
“平日里总让我吃红薯充饥,所以我最讨厌吃红薯。”
“这样的生活一直到我十六岁,他们要把我卖给绸缎庄老板当小妾,明明知道绸缎庄老板已经磋磨死一个小妾了,但是养我的那家奶奶仍然要把我卖过去,只为了得到两千元彩礼去给堂哥贿赂差佬学校的考官。”
“我用撞墙自尽的方式反抗,才没有被嫁过去。”
“当时我的脑袋撞破了,流了血,好疼啊。”
“就算这样,我还是以为养父母对我很好。”
“因为我,从来没有体会到更好的疼爱。”
“所以这么一点冰冷里的温暖,我也倍加珍惜,骗自己是被父母爱着的。”
程姨太已经泣不成声,“阿娴,是娘对不起你啊……”
苏文娴站起身,原身已经死了,也许穿越到别的世界或者已经投胎重新过一个更好的人生了吧。
再多的悔恨也没用了。
“其实知道你是我亲娘的时候,我还挺高兴的,因为你符合我心里所有对于母亲的幻想,美丽、高雅,还总给我买漂亮裙子。”
“那天你领我逛街一起裁新裙子,我其实心里挺高兴的,虽然那时候我真的以为你是我姨母,但我当时觉得能有一个这样的姨母也很好。”
“没想到也是骗局。”
苏文娴叹了口气,好在她知道父母对孩子真正的爱和真正的亲情是什么样子,这点小恩小惠打动不了她。
“好了,我得走了。”
“钱你仔细点花。”
说完毫不留恋,转身走了。
“阿娴,阿娴,娘错了,娘对不起你……”
程姨太的哭声直到苏文娴走出庄子才完全听不见。
二太太的兄弟送她出门的时候,苏文娴客气地道:“程姨太暂时在舅舅这里养病,等将来阿占哥或者阿俊长大了,应该会给她找更好的大夫治疗,到时候兴许她的疯病就好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