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抢手?
茅心慈听着,突然不知道为什么鼻头酸了酸,抽了一下。
她不想卖惨,也不想过多地讲述自己的生活,可是大概是想到高教练之前对她所讲的,这位老板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买下了他们的道馆,把谭力赶走了。
茅心慈的心中早已对她就已经有着不怎么设防的信任和仰望。
她沉默了半晌,低下眼睛,才终于说:“老板,我女儿上高三,还有个小女儿,现在才一岁,所以我可能……”
顾昭平点点头问:“在哪里上学?要转到海市来吗?”
茅心慈脸上的表情一时间愣在了那儿。
她没反应过来,什么叫转到海市。下一瞬间她好像忽然间明白了。
她脸上表情震惊,瞳孔更是震颤,不敢置信地看着顾昭平。
海市的教学资源是全国顶尖的,远远不是她所在的那个四线城市能比。
她一直知道女儿在那个学校的环境很不好,可是在他们那个地方,这已经是最好的教育条件。
其实女儿几年前考上了省会更好的高中,只是并没有去,因为在那里需要住宿,并且就他们家里面这个情况,肯定是不能够经常有人去接送她的。
那要是周末回家一趟又是舟车劳顿,所以如果她要是去读的话可能就得常住在学校,一个学期都不见得回家一次。
最后女儿还是放弃了,选择了本地的学校。
这件事在茅心慈心里一直是个心结。她想给女儿更好的教育条件,只不过现实不允许。
当时她怀孕了,对女儿的关心少了很多精力。茅心慈其实一直后悔,只不过这件事已经无法更改。
看着大女儿和小女儿的关系很好,总是乖乖地给小女儿喂饭的样子,她的心里就一阵疼。
“老板您……”
“我打算聘请你,那你的问题我也要解决,跟我讲明白。”顾昭平对此倒是非常的习以为常,自然地解决这些小问题不过是随手之劳。
但换了一个靠谱合适的保镖,她觉得很划算。
茅心慈却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被录用了!
顾昭平做决定只需要很短的时间,一旦符合了她的标准,她就不会再设关卡来卡人。
人跟人之间的相处也是要看感觉的,她跟茅心慈之间的磁场还算觉得合适,可以试一试。
片刻之后,茅心慈的眼眶突然间变得发红,眼中湿润。
“谢谢老板的厚爱,不过她现在高三了,我担心她突然转学的话可能会不适应环境……”
顾昭平沉吟了一下,还是说:“我觉得,不要低估一个女孩子的适应能力。如果是往下走,那么这个环境或许会催生人的心理问题,但是往上走所获得的机会和眼界已经远远超过了可能会到来的压力。”
她平静地问:“你觉得你女儿是一个有野心的人吗?”
茅心慈怔了怔,想起来女儿那张瘦削的脸,还有刘海下那双有时总是低头收敛着,有时又充满了似乎是恨意的眼睛。
沉默片刻,茅心慈眼前又闪过那块掉落在地上的鸡蛋。
她猛地抬起头来说:“谢谢老板,我随时都可以入职,我可以24小时跟随,每个月有一天假期就行。”
有一天假期她可以看看女儿。
“我女儿那里我回去就告诉她,然后收拾东西接她过来。”茅心慈抿了抿嘴唇,沉默了半晌,忽然又急促地说了一句:“老板,谢谢您的赏识。”
顾昭平却没什么波动,只是翻着桌上的一份合同看了几页,确定无误后递给她。
“不是我赏识你,是你靠你自己获得了让我帮助你的资格。”
茅心慈愣愣地看着这一份合同就这么递过来。上面的条款写得极其清晰简洁。责任、义务和报酬都写得非常明白。
入职初期月薪30k,按年限梯度升高,有任务奖励和年终奖,出差另算补贴。算下来,第一年税后到手就超过400k。
茅心慈看愣了一下。
她当年学习武术的时候并没有加入省市队伍,也没有参加过正式的大型赛事,在她那个年代,参与了全国级别的武术赛事能到手的奖金也不过几万元。
平时在一些武术培训班上课,收入也就算一般。
况且她生活在一个比较传统的小地方,那里没有太多给武术人才的工作机会,她从来没有意识到做一个保镖的行情价居然会开到这么高。
后来按照家人的期望,她结婚生女,忙着带大女儿,武术教练的工作就有些疏忽了。
再加上这些年她待的那个武术学校的行情也不太好,到了小女儿怀上的时候,她丈夫说整天在那里教武术,对身体的损耗太大了,你也不希望小女儿以后生下来有什么损伤吧。
于是她没有了工作。
“老板……”
本来她的预设是能够包吃住,不用操心自己,然后她攒点钱在外面给女儿找个房子,再厚着脸皮把老家的亲妈请过来带带小女儿。
可是没想到这找到的第一份工作收入就完全够填平她所有的开支。
顾昭平还愿意帮她把女儿转到海市来上学……
不,茅心慈越想越震惊,她拿着这份合同计算着。简单的心思和头脑第一次运转得这么快,疯狂地在脑海里做着各种加减法。
她把女儿接来海市之后,工资完全够她租一间房子,然后再请一个育儿嫂来帮忙看着小女儿。
她根本完全不用怕,不用有任何担心!
茅心慈表情震惊,她从未想过。
她从前也接触过保镖的市场。不过市面上男保镖的需求更大。她并没有那么好找工作。
做保镖这件事,时间不自由,经常出差,压力也比较大。身为两个孩子的母亲,她不可能痛下决心天南海北到处跑。
这次能够下决心出来,很难不说是因为女儿的那一脸眼泪。
“还有什么问题吗?”顾昭平问。
茅心慈只是匆忙地抬手抹了抹眼,就是短暂的片刻,恍惚之间她有了命运已经得到改变的感觉。
“我就是觉得这个工资是不是太高了?”
顾昭平失笑,哪有这样问的,要是暴露出自己觉得自己匹配不上薪酬,那不是给别人杀价的空间吗。
这个女人很质朴,就是太质朴了,不过她很喜欢她的这种性格。
没什么心眼儿,思路和想法都很简单,她能够在线程单一的工作上做得很好,做到极致,就比如说武术。
“不要提这种问题了,不管以后是对什么样的新东家,要发自内心地觉得自己值得。”
顾昭平说,“看到高教练传过来的资料,说你是全国冠军,并且有大车驾照,20年驾龄,39岁又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跟着我全天候地到处跑,这就是市场价,不用多想。”
“你或许以前只是没有了解过具体的市场而已。”
啊?
39岁……也正当壮年吗?
茅心慈茫然了。
她之前打算过找本地的工作,只是武术教练时间太不自由,小地方又没有什么别的选择,一提出她的条件,所有人都说她年纪太大了。
她以前确实并没有机会去接触到这些需求女保镖的市场。在那个年代,所有人都会默认男保镖比女保镖更能打。
女保镖的需求是这几年才兴起来的。不过可惜的是她这几年一直深陷在家庭之中,没有出来工作的机会,所以也没有了解。
有时候方法和出路其实离自己很近。只是没到那个时间的时候,眼前会像是犹如有一层雾障环绕着,看不见这抬手可得的解决办法。
因为不去接触,所以会把代价想得很大。
但唯有真正去做,去接触实事,才会发现困难是可化解的,冰障是可破除的,代价足以承受。一切都会在努力下拨云开雾,随着走出第一步,而找到往下走下去的办法。
身为一个全国武术冠军,并且能够在不参与比赛和脱离工作环境这么久之后,还保留有这么大的肌肉量和这么强的战斗力。
如果茅心慈有一分自知能力的话,就会深知自己的价值,评估出相当高的潜力。
只是人在下滑的时候是没有心气可言的。
她只想要有一份工作能重新开始就很好了。
这是算幸运的,她找工作的第一步就遇上了顾昭平,顾昭平有评估能力。
不然的话,顾昭平观察她的状态,认为她很有可能去寻找一些远不符合自身高价值,用更多的体力和更长的时间来换收入的工作。
那是她认为自己配得上的。
茅心慈有些粗糙的双手用力地攥起了合同,稍微把纸揉皱了一些,似乎很用力。看着那些字,她快要哭出来。
“好了,你没什么事的话,尽快把你女儿的学籍资料转给我的助理小赵,她会帮她看看海市有没有符合条件的学校能够转进去。不过海市转学难,为了更好的环境和资源,可能会舍弃一些东西,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好吗?”
顾昭平看了看她。“也有可能学费昂贵需要你支付大半的工资来支撑她的学习,也有可能跟不上学习进度,周围的同学不友好,不过无论什么情况下,我一般都是支持一个小姑娘往上走。”
她看了看日程表,“过几天我有一个节目开拍,我需要入住一个庄园拍摄几天,那之前你就得来开始上班,还有三天的时间处理好事情。”
事情安排的很利落,也不给人犹豫的空间,能行就行,不行就换人。
茅心慈用力地点了点头,坚毅地抬起头来。
“嗯!”
中午刚到的海市,没到晚上她就得回去了。
买了最近的一班回家的票,茅心慈在高铁站等车的时候吃了一顿肯德基。
她以前知道大女儿爱吃这个,不过大姑娘也很少买,因为她觉得不算划算,只有周四的时候会吃点。大女儿是很懂事的,知道养家不容易。
茅心慈吃了一个汉堡,一对鸡翅,一盒薯条,又给女儿打包了一个翅桶和汉堡回去。
在高铁上的时候,窗外的夜色飞速地往后飞驰去。一线大城市的夜景逐渐在她的人生里经过,身边人声嘈杂,她抱紧了放在腿上的翅桶。
手机屏幕上亮起来电,是丈夫的。
“你今天跑哪里去了?怎么还没回来做饭,我自己解决吗?”
“你女儿又不知道耍什么脾气,她
把门锁了,也不出来跟人打招呼,我吃饭也不管她了,你回来自己给她做吧。”
“行。”茅心慈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声音是那么的冷静,无所谓。手里的翅桶似乎还在微微发着烫,“随便你吧。你别管她,别管我。”
高铁到了地方已经是凌晨。
她出了站到停车场上,打开自己停在这里的那辆电瓶车。
在夜风中,凉掉的鸡翅似乎还在温暖着她的肚子。宽阔的道路上空无一人,她吹着风感觉到无比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