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大坝上,看着坝下一长片杨树林。
细长繁密的枝条簇拥着主干,直达蓝天云霄。
冬天树叶几乎全落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条在寒风中站立。
林前一道波光粼粼的宽阔大河。
坐船到对岸,船都得走上十分钟。
良馨在陆冲锋开口之前说话,“小时候,夏天晚上,我经常打着手电筒来这里找刚脱壳的知了。”
陆冲锋:“多小?”
良馨:“……结婚前几乎每年夏天晚上都来,这里树下有很多薄皮小洞,一挖一个知了猴,不过有一次卢苇抠出来一条蛇,吓得很长时间没小孩子敢来这里找知了猴了。”
后面的话陆冲锋没再听清是什么,心思全在前面那句每年夏天晚上都来。
每年。
晚上。
那卫远阳起码和良馨抠了五年的知了猴。
他一次都没和良馨找过……
良馨看着没反应的陆冲锋,冷风将他的肤色吹得冰白透红,显眼出极好的骨相,嘴唇也粉得发艳,但嘴角微微紧绷着,“你又想什么了?”
陆冲锋远眺大河,“这水,真多!”
“……”
良馨左右看了看没人,将手从口袋里拿出来,牵住他冻得骨节发红的手。
陆冲锋立马回握,回握完才想起看了看大坝两旁有没有人,刚才绷紧的嘴角,也松了下来,并缓缓上扬。
良馨牵着他顺着大坝坡度往下走进杨树林。
林中的野草都变得枯黄,没多少树叶,晒干的树叶全被社员们耙回家填入灶膛引火了。
走进树林,近距离看到树杈上长满了牙苞,尖圆牙苞正裹着棕红色包衣,依稀可见里面即将萌发的绿芽。
“我没跟他这么走过。”
良馨突然说了这么一句,陆冲锋听完先是一愣,“那你跟他是怎么走的?”
良馨:“……”
“一大群知青和社员,保持距离,一起这么走。”
“噢。”
陆冲锋握紧良馨的手,往良馨身边凑得更近,远眺大河上的小船,“以前,生产队都要干些什么活?”
良馨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看到生产队捞沙子的船,也是之前卢苇常用的船,“肯定跟你想的活不一样。”
“我没想什么啊。”
良馨斜了他一眼。
陆冲锋薅了一把额前的头发,“听说情侣逛公园,划船是第一项目。”
良馨拉着他往船上走,“我跟他又不是情侣。”
“冷,不要上去了。”
陆冲锋拉住良馨,将她的黑色围巾重新裹紧,“不是情侣,是什么?”
“初恋?”
眼看陆冲锋嘴角立即又绷成了一条线,良馨抬手扯住他的嘴角,“当然也不是了,我对他从来都没有过感情。”
陆冲锋诧异,“那你一开始……”
斟酌了半天,陆冲锋小心问:“怎么对他那么好?”
剧情安排。
被剧情安排期间,她已经被系统抓走了。
剩下的良馨只是按照剧情走的工具人。
真实的话,良馨解释不出。
想了很久。
良馨道:“可能,是因为他的那一身绿色军装。”
陆冲锋:“……他又不是军人!”
“所以都是假象。”
良馨靠在船头,一把将陆冲锋拉了过来,亲了一下他冻得发艳的嘴唇,“现在这个地方,你的记忆比他深刻多了。”
红意不但晕透了陆冲锋的耳朵,还晕透了他的鼻尖,做贼似的扫描一周。
想到大过年的应该没人会出现大坝周围干活。
陆冲锋双手掐住良馨的腰,将她抱到船头甲板的瞬间,低头亲住她的嘴唇,尝她唇间桔子汽水的味道。
蓝天白云下,宽阔大河边,小船静静摇曳河水,阵阵涟漪小范围扩散。
船头两人紧紧抱在一起亲来亲去。
好几分钟了,还不舍得分开,黏黏糊糊。
拿着浆板准备出船上工的卢苇:“……”
十年间,卢苇只旷工了一次,就是前年良馨三天回门去的江京。
今天又旷工第二次了。
卢苇将浆板夹在腋下,深怕浆板拖在地上发出声音,惊扰了那对黏糊的鸳鸯,静悄悄离开大坝。
两人逛了一圈,回到家里,大嫂二嫂正在剁肉馅和面,准备晚上包饺子。
二嫂抬头看到陆冲锋,一愣,“小陆逛得这么开心?”
大嫂看着两人,“去哪里了?嘴巴冻得通红。”
良馨看着陆冲锋的精神状态,确实与刚出门时完全相反,“随便逛了逛。”
陆冲锋嘴角根本压不下来,卷起袖子,“大嫂,我力气大,我来帮你剁肉馅!”
“不,不不不用!”
大嫂惊得都结巴了,连忙提着刀躲开,“这活不用你干,你去和他们打扑克牌吧!”
“我不玩扑克。”
陆冲锋想到自
己还没洗手,丝毫不见外走到门口搪瓷盆前,拿起吃饭前刚用过的毛巾,倒了热水洗手。
良馨从井台舀了两瓢冷水进来,“我看知青点的房子里好像已经没人住了?”
“全走了。”
二嫂继续和着面,“回城的回城,高考的高考,都走了。”
良馨拉开椅子坐下,“你没想过回城?”
“怎么没想,当然想了,但我当初上学就没认真学过,虎子作业我都教不来,去考大学也是白折腾。”
二嫂拿出湿布盖上光滑的面团醒发,“家里人的岗位都是在医院里,医院是救死扶伤的,没技术混进去那不是害人命?虽说户口调回去,街道能够重新安排工作,但上百万人回城,我年前回去看了眼,一个扫大街的活,都有几十个人抢,我们院里白天晚上吵个没停,全是为了争房子,你二哥对我又不差,不回了。”
良馨看见进门的大哥二哥,“等再过两年,二哥的手艺说不定就能用上了。”
二哥进门听到这话,“我有什么手艺?”
良馨拉开椅子,二哥正想坐下,椅子却被拖开,递到了陆冲锋面前。
二哥:“……”
待陆冲锋坐下后,良馨道:“祖传的手艺。”
二哥一愣,“你是说,唢呐?”
大哥将蜂窝煤炉子上的钢精锅端走,提着煤炉放到良馨和陆冲锋跟前,“小陆,烤烤火。”
“唢呐?”
二嫂惊讶看着二哥,“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手艺?”
“你来槐花村的时候,唢呐早都被当成四旧砸了,谁敢提。”
良德看向良馨,“你的意思是,让我和大哥把咱们家祖传的唢呐班子重新组起来?”
良明犹豫,“这能让吹吗?”
良馨接过二嫂给的葵瓜子,“再等等看呗,四旧都破了,高考也恢复了,我感觉是迟早的事。”
“这要真能吹,那我们可就有活干了!”
良德向来乐观,“大哥可是我爷亲传的手艺,爸都没传到,我虽然没学两年,但唢呐、笙、箫、笛子都会吹,锣和镲也不是不会打,能给大哥打辅助!”
“你大哥的二胡拉得也好。”
大嫂停下了剁肉,怕动静扰了小妹说的话,“大伯也会吧?”
“会。”良明道:“但我爷说,大伯天赋不行,爸一点天赋都没有,就我的天赋跟他一样,馨子,小陆,这政策真能让我们家的唢呐班子再重新开起来?”
陆冲锋不知道这事,看向良馨。
良馨道:“等到允许丧葬嫁娶大操大办了,唢呐班子自然就能顺势开起来了。”
大哥大嫂和二哥顿时激动得脸都红了。
二嫂一脸莫名奇妙,“唢呐班子,很能挣钱?”
“江京可能不多见。”良馨解释,“以前乡下丧葬嫁娶,唢呐班子是必请的,也没有很能挣钱,估计和工人一个月工资挣得差不多吧。”
“工人在城里什么都要买,我们住乡下,除了买肉,其他的都不要花钱。”大哥算道:“要真能开起来,能比工人存得住钱。”
二嫂将信将疑,她住省城,从小到大就没听过唢呐。
压根不知道唢呐班子长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