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冲锋道:“冲锋是你小子能叫的?”
男人看着良馨,眼神不像是第一次见,其中情绪有点让良馨莫名其妙。
一块大白兔奶糖突然朝着男人飞去,身后传来陆冲锋的警告声:“再看把你眼睛挖了!”
男人举起胳膊接住呈抛物线落下来的奶糖,慢条斯理剥掉糖纸,“第一次见嫂子,嫂子好。”
“你好。”
良馨却觉得,他不像是第一次见她。
但她确实是第一次见他。
良馨疑惑的眼神看向陆冲锋。
“梁天光。”
陆冲锋对良馨介绍,“梁部长的儿子。”
军区总后勤部长的独子。
总后勤部长的职级比陆首长还要高。
良馨确定没有见过,也没有接触过这样的人。
良馨正在思考,梁天光从台阶上走下来,站在后院青砖篱笆墙边,“嫂子结婚好像就没有办事?我小侄子生下来得办满月酒了?”
陆冲锋拧眉,“什么侄子,侄女不行?”
“行。”
梁天光拿着烟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嫂子,你是回来养胎的吧?我调回军区了,有什么事吱一声,我随时可以过来帮你。”
陆冲锋大步走向砖篱笆,单手撑起一跃而上。
梁天光立马举起双手后退,“冲锋哥,我这是帮嫂子,你怎么这么小心眼?嫂子,你快劝劝他。”
良馨上前拉住要跳下去的陆冲锋,还没触碰到衣角,陆冲锋就窜了出去,抓起梁天光来了个过肩摔。
梁天光明显也是练家子,以一种绝不会伤害到要处的姿态落在地上,又被陆冲锋捣了两拳,笑着趴在树叶上。
陆冲锋打完就撑墙跳了回来。
梁天光从地上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树叶,拿起断成两截的烟叼在嘴里,但仍然没有点烟,笑着指了指陆冲锋,“小心眼的样。”
良馨帮陆冲锋拍了拍掌心的灰,“有点热了,进去吧。”
陆冲锋连忙扶着良馨往回走,斜了隔壁一眼,什么话也没说。
梁天光“啧”了一声,看着黏糊的两个人走进落地窗。
胡凤莲拉开厨房的门,好奇问:“谁在讲话?”
陆冲锋扶着良馨坐下,“天光。”
胡凤莲往外看了一眼,没见着人,“这孩子,老大不小了,还不肯结婚。”
良馨确定不认识隔壁的人后,只当对方是自来熟的性子,没再多问。
第二天早上,二嫂就带着大嫂出现在家门口。
陆冲锋正好出操回来遇上,连忙将二人请到家里,大步迈向二楼去叫良馨。
“小妹!”
“馨子!”
大嫂二嫂看到良馨都很激动,等看到良馨的肚子,大嫂就更激动了。
“都还没生,眼泪留到生了再说。”
良馨拿出手绢递给大嫂,看着地上两篮子土鸡蛋,“现在鸡蛋好买,下次不要拎这么多鸡蛋,挤车过来了。”
“这都是我特地在村里收的新鲜鸡蛋。”
大嫂拎起鸡蛋篮子,看向坐在一旁笑眯眯的胡凤莲,还是有点紧张,“婶……婶子和家里人,都能一起吃。”
胡凤莲道:“良馨是心疼你们辛苦。”
“只要想到是给良馨补身体,生孩子吃的,我一点都不觉得辛苦。”
大嫂连忙又拿出蛇皮口袋,从里面抱出一个蓝色布包,拆开后,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小衣裳,“这是我和你二嫂平时一起做的,不知道男孩女孩,但这个毛线颜色都能用。”
良馨看着红绿黄蓝的毛线、棉布、甚至还有的确良的小衣服,慢慢道:“谢谢大嫂二嫂,布票是不是又用光了?”
“我们现在走南闯北,不靠家里一年2尺布票了!”
二嫂从相亲就见过了胡凤莲,陆冲锋也去过家里了,没有任何看不起她们的意思,这次来已经没了之前的紧张,反而有点兴奋,“我们良家班现在生意可好了,小妹,婶子,妹夫,你们猜一猜我们谁赚钱最多?”
陆冲锋看向良馨,良馨愣了愣,“喇叭班子不是主要靠大哥二哥他们?钱也该是平分的吧,悬殊很大吗?”
胡凤莲不懂,但胡凤莲很感兴趣。
“他们是平分,但他们的钱,远不如大嫂挣的钱多!”
不等良馨继续问,二嫂就兴奋地解谜了,“大嫂眼泪说下来就下来了,她现在跟着喇叭班子到处跑,每场都有人点哭,只要喇叭班子开张,大开门那天晚上,大嫂最多挣过十六块钱!”
良馨、陆冲锋和胡凤莲全都惊讶看向腼腆的大嫂。
大嫂眼眶红通通,“就那一回,那家子孙多,又都是厂职工,每月都拿工资,一般情况下也就挣个四块六块。”
“四块六块也不少啊!”
胡凤莲惊讶道:“一天四块,一个月就一百二十块,一天六块,一个月就一百八十块了,都快赶上老陆的工资了!”
“没有每天。”
被惊讶而认可的大嫂,开始的紧张也缓缓褪去,“好的时候能天天点,平常两三天能赶上一次,不好的时候一个多星期都没人点。”
“点哭,是什么意思?”
良馨想了想,“替哭?”
马小燕兴奋戳了戳大嫂,“大嫂,你给表演一个,孟姜女。”
良馨:“……倒也不必。”
“就是。”大嫂拍了拍亢奋的弟妹,“馨子怀孕是喜事,怎么能在这里表演哭。”
说完,大嫂解释给好奇的三人听,“丧事大开门,就是授礼送葬的正日子,当天晚上喇叭班会正式表演,在晚上一般儿媳妇、孙媳妇、女儿、外孙女、姐妹和姐妹家的侄女外甥女,现在兄弟表兄弟外甥也都开始点了,点哭就是点我帮忙替哭,比如孙媳妇点哭,放一首孟姜女,白事哭调曲子伴奏,我就以孙媳妇的身份哭唱一场。”
良馨大概明白了,但陆冲锋和胡凤莲还不太明白。
胡凤莲道:“改革开放,真是百花齐放,真没想到丧葬嫁娶习俗一恢复,还能有这样的赚钱方式,良馨大嫂,你可真是了不起!”
“天赋。”
良馨也没想到动不动就掉眼泪的大嫂,能借着这个天赋发家致富,“哭一场多少钱?”
大嫂道:“两块钱哭唱
一场,一场二十分钟。”
良馨看着偏瘦的大嫂,“多吃点肉,补气血。”
胡凤莲站起身,“我去让小石再多做两道荤菜,给你们补一补!”
“你三哥七月底回来了一趟。”
二嫂接着跟良馨说家里的变化,“他也升职了!”
陆冲锋知道良馨三哥也在部队,听到消息看了过去,“现在是什么职别?”
“听说当连长了!”
二嫂道:“良惟也是个犟种,你都不知道,他在部队得罪领导了,被打压了好几年,否则都该升到营长了,我们都写信告诉你嫁给了妹夫,他也知道妹夫情况,这个犟种,愣是在部队里不声不响挨欺负好几年,就是不跟你们张一句嘴!”
良馨诧异,“挨欺负?”
“是啊,听说是说领导坏话,被领导撞上了。”
二嫂恨铁不成钢道:“你说他就算不跟你们张一句口,就在连里说一声,你嫁给了妹夫,妹夫是军区副司令的儿子,谁还敢欺负他?真笨!”
“你不要这样说良惟。”
大嫂道:“良惟这是有骨气。”
二嫂不服气,“骨气管什么用,明明能当营长了,这才刚当上连长!”
良馨问:“既然得罪了领导,为什么突然又升职了?”
“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搞了一个能上能下的制度,你三哥是被连里所以战士投票投上去当的连长!”
二嫂说着又笑了,“这么看,良惟可能确实有能力,否则也不可能这么得人心!”
良馨明白了,看向“干部能上能下改革发起者”陆冲锋,抿唇一笑。
陆冲锋听了半天,听到自己头上,微微怔了怔,才知道其他地方也跟11师一样,开始了改革试点,“三哥既然是这样升上去,以后路还长得很。”
大嫂二嫂听到妹夫说这话,顿时掩饰不住高兴。
“对了!”
二嫂突然抓住良馨的手,“你三哥上次回来,问起卢苇了,卢苇现在是大学生了,你三哥听说也要被师里送去上军校进修,你说,能不能……”
后面的话,二嫂没说完,良馨却愣住了,“三哥和卢苇?”
“他就问了一下。”
二嫂笑道:“他又没谈过对象,无缘无故问起卢苇,还能有什么意思,卢苇现在是有大出息了,她谈对象了吗?”
良馨沉默。
“……好像,我还不太清楚。”
“谈了也没事。”
二嫂摆摆手,“我就是替你三哥问一句,毕竟妈都不在了,我们做嫂子的,既然看出他的心意,总要帮着张罗张罗,我看你三哥心里也有数,只是抱着一点希望问一句罢了,两人除了一起长大,又没正式相处过,不存在什么感情。”
良馨道:“谁会愿意选良铁柱当公公。”
大嫂二嫂一愣,接着齐齐笑出声。
陆冲锋揉了揉良馨的头发,招呼两个嫂子吃饭。
当晚,大嫂二嫂被胡凤莲留在家里住了一夜,不让她们着急忙慌赶夜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