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严,这是移防之前的事,移防之前的家,墙上确实都被书萱的奖状贴满了,没有地方再贴新的了,移防之后,我立马就留了新的墙,只是书萱再没拿过奖状了,不是我……”
“良会长刚才说了,书萱拿过数学之星奖状!”
严科长怒道:“这说明书萱成绩根本就没下降,是因为你的态度和行为,她才故意不考好的!你说,你还背着我对书萱做了什么!”
严科长家属被严科长吼得肩膀哆嗦,眼泪都要出来的时候,突然听到后面传来一道声音:
“严科长的第一选择,总是先推卸责任。”
严科长怒气更甚,刚转头看向良馨,就觉得如芒刺背。
瞬间反应过来良馨是谁的家属。
严科长调整怒气,语气尽量正常道:“良会长,确实是我工作太忙,没抽出时间顾好女儿,不过这些暂时都不是重要的事,当下最重要的事还是让书萱跟那小子分手,既然成绩更好,就更该去参加高考,考个好大学了,你说是不是?”
围观的家属们被后面的话带跑,纷纷点头。
“的确是。”
良馨也点了点头,严科长和严科长家属全都微微松了一口气,“你们先出去,麻烦把门关上。”
“我得留下。”
陆冲锋不顾旁人眼神,走进一直没踏进的严书萱卧室,将一脸僵硬的严科长等人都赶了出去,正想关上门,听到良馨道:“你也出去吧。”
陆冲锋:“……不行。”
他得保护老婆。
陆冲锋把门关上,面对着门,“我这样站着,看不到你们。”
良馨:“……你在这,小姑娘不敢说话,再说她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根本没力气。”
陆冲锋才想起来这一点,打开门出去了。
房间彻底静了下来。
良馨看向床上的半颗脑袋,湿漉漉的头发贴在她苍白的脸上,两颗葡萄大的眼睛也在看着良馨。
“饿的说不了话了?”
良馨往房间里看了看,一点食物都没有,冲外面道:“送温水和鸡蛋羹进来。”
床上的严书萱吞咽一下口水,眼睛还在看良馨,虚弱道:“刚才,为什么不说完?”
良馨听她还有力气说话,回答:“说什么?”
“我爸。”严书萱干裂的唇瓣动了动:“你知道。”
“你想说,我为什么不直接点出他哪里不负责任。”良馨道:“比如说,你如了你兰娟阿姨的意,为了家庭和谐,不再将奖状拿出来了,但你爸却也没问过你的奖状,点出他其实为了自己的夫妻和谐,自私牺牲了你的成绩?”
严书萱点头点得虽慢,也是点头如捣蒜,看着良馨的眼睛闪着星光。
良馨笑了笑,“你既然能说话,你刚才为什么不说?”
严书萱眼里的星星一顿,过了很久,微微嘶哑着声音道:“……我害怕。”
良馨用自然的语气轻声问,“害怕什么?”
“害怕……”
严书萱停顿很久,不知道是饿久了血糖太低导致注意力不集中,无法说出逻辑清晰的完整语言,还是因为无法精准描述出内心害怕的东西。
“害怕直面面对你爸其实真的不在意你,害怕受到贬低侮辱,害怕被冷暴力孤立,害怕被遗弃?”
严书萱意识不是很清晰,但仍然觉得良馨每个字都像是小锤子敲在她心底最深处的门,看着良馨的双眼里出现了几丝求救。
“书萱,不要对你释放善意的人抱有非分之想,更不能试图把
自己的人生课题完全交给其他人去做。”
良馨道:“反之,你也不用试图去参与甚至去解决别人的人生课题,即使你们有血缘关系。”
严书萱眼里出现迷茫。
门被敲响。
陆冲锋在外面道:“鸡蛋羹好了。”
“进来吧。”
进来的人是陈彩,陈彩关上门,将水杯和鸡蛋羹放到写字台,又去帮忙将严书萱扶起来,想要喂她吃鸡蛋羹。
严书萱摇了摇头,自己接过鸡蛋羹,拿起勺子吃了起来。
陈彩松了口气,崇拜看了一眼良馨,没停留在房间,走了出去。
吃完,严书萱靠在床头,眼睛里出现几丝清明,“良会长,你是说,我可以不去解决兰姨打小强的事?”
良馨点了点头,“也不用将你爸和你兰姨吵架的事,背负在自己身上,你兰姨见不惯你,是她的课题,你不用委屈和牺牲自己,去讨好她。”
严书萱犹豫道:“可是,我继续拿奖状出来,家庭矛盾就会一直在发生,大家都不快乐。”
良馨慢慢道:“你这样委屈自己,就是害怕失去他们,但他们敢这样对你,也是不怕失去你。”
严书萱刚吃完鸡蛋羹有点血色的脸,瞬间又变得苍白了。
“良会长,那,那我该怎么办?”
“简单来说,父母的情绪是父母自己应该解决的事,你不必去当调解员,更不必因为不去帮忙解决而因此产生内疚感,对于别人无端甩过来的一口锅,你除了委曲求全承受,还有掀桌翻脸的权利。”
良馨道:“不然一味委曲求全地让步,除了体会到这世上最深的恶意,并不会像你想象的那样,你怎么对待他人,他人就会怎么对待你。”
严书萱下意识就想点头。
她不再贴奖状后,并没有得到兰姨的善待。
大到从小学开始,就要忧心能不能继续读初中和高中。
小到多吃一口白面,一个鸡蛋,一块肉……都要看兰姨的眼色。
严书萱哽咽道:“我爸,也不一定会向着我。”
“你都看得很清楚。”
良馨看着严书萱的眼神,“我不会帮你去改变他,我劝你也不要妄想再去改变父母。”
严书萱哑声问:“为什么?”
“因为只会收获痛苦。”
良馨笑道:“除非你损失自己利益,委曲求全,那样的话,改变的其实还是你自己,他们本质并没有变,这点,你不是一直在承受吗?”
严书萱嘴巴一扁,忍了不知多久的眼泪掉了终于下来,“良会长,其他人都劝我,等我结婚了就好了,我不想去考大学,我想结婚,他对我……很好。”
良馨将水杯递给严书萱:“其实我当时也不愿意考大学。”
严书萱惊讶抬头。
“是你陆叔叔强烈说服我去上的大学。”
严书萱眼神更惊讶了,接着又慢慢平复,“陆叔叔很优秀,他不用担心和你差距越来越大,秦国海不一样,他条件不好。”
“我不认识他,对他不做评价。”
良馨道:“只是你得分清楚,有些光,究竟是黎明还是黄昏,如果是黄昏,迎来的就是更深更长的黑暗。”
严书萱眼神发怔,看着良馨。
良馨稍作解释:“选择结婚对象,要看对方是否能让你真正变好,而非无意识寻找熟悉的痛苦。”
严书萱脸色顿时更白了。
良馨看她的反应,内心暗暗觉得这小姑娘的悟性和聪慧,都非一般人可比,目前只是陷入了原生家庭的痛苦难以自拔,忍不住多说几句:
“你该解决的不是和他的关系,而是你和你父亲的关系,但你父亲亏欠你,就是亏欠了,他做什么都无法再弥补你这些年内心的空缺和失望,你必须学会理智看待你们之间关系的同时,去创造自己的价值,不能再重复让任何一种关系具备控制你的权利。”
严书萱苍白着小脸问,“大学,是幸福,我爸和秦国海,都是不幸,对吗?”
良馨的脸上露出赞扬,“你已经不需要我再给任何建议了,不过……”
严书萱缓缓坐直身体,“不过什么?”
“这么多年的忍让和委屈也不能白受。”良馨道:“房屋市场刚刚开放,如果你有一套属于自己的小房子,是不是底气就会更足了?”
严书萱支起无力的四肢下床,慢慢走到门口。
她打开房门,走到了严科长面前。
屋子里围了很多干部家属。
看着父亲屏息,再看着后妈肉眼可见的紧张。
严书萱头一次感受到权利的滋味,眼眶发热道:“我可以复读,参加高考。”
严科长僵硬的脸一松,刚想向良馨道谢,听到女儿又道:“但我需要一套安静的房子。”
“房子?”
严科长家属疑惑问:“什么房子?哪里的房子?”
“北京的房子。”
严书萱道:“我要考北大。”
严科长听到这话,面色掩饰不住的激动,“你要能真的考上北大,毕业后就是国家干部,就能分到跟我们家一样的房子了!”
良馨看到严书萱的后背起伏很大,明显很紧张,但再紧张,也把话说出来了,“我在江口没办法考大学,我要去北京考,你,你在北京给我买一套房。”
严科长还没反应,严科长家属脸色变了,“现在哪有人会买房子,还北京的房子,那得多少钱,疯了吧!”
良馨道:“五千块能买一套不错的民房,一两万能够买一套四合院。”
严科长家属惊得脸色变得更厉害了,紧张看向严科长。
严科长在心底计算,他是调来江口升的副团职,工资每个月一百一,不到六年时间,工资满打满算也就是六千块不到,五千多块。
虽然身为后勤干部,隐形收入能比其他干部还要多一点,但真要买房,总要拿出一半存款……
良馨笑着道:“这么好的苗子,祖坟都得冒青烟了。”
严科长一顿,看着良馨的笑脸,仿佛又在指责他推卸责任,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看向陆冲锋,“陆副师长,良会长,今天辛苦你们了,没你们来,我是真拿这孩子没办法。”
“老严!”
严科长家属率先惊叫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