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冲锋又把一杯温水端进来,留着给良馨漱口,掀开被子上床,“你有心事。”
良馨看了他一眼,“你这洞察力真是时不灵时很灵。”
“真有心事。”
陆冲锋看着良馨把牛奶放到床头柜上,立马将人捞起来,抱在腿上坐,“说给老公听。”
良馨听着他的自称,没忍住笑出来,“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一时想到了,就会走一下神。”
陆冲锋的表情看不出有没有相信,抱着良馨蹭了蹭她的额头。
后面几天,良馨再次全身心投进工作,没有再出现走神的情况。
下午刚开完销售大会,赶回师里,李茅刚把车子停在面包坊门口,下车就遇上了过来买面包的王红燕和站在她身边帮忙付钱的余红红。
几年不见,王红燕第一眼根本就没认出来良馨,直到面包坊的店长叫了声“良馨回来了”,她才猛地扭头看向从卡车副驾驶座上刚下来的人。
之前的良馨漂亮归漂亮,但身上一点人气都找不着,现在的良馨看上去虽然温和,但不知怎么地浑身充满生机和一种让人不自觉避让的淡淡压迫感。
王红燕没反应过来,就下意识惊呼出声:“良馨?”
良馨扫了她一眼,没什么反应踏进面包坊,看向夏霞,“场地都选好了?”
来军营这几天,一直被基地后勤部长的女儿捧着,在家属院也都被客客气气对待,甚至连师后勤部长都主动过来探望过她,突然被良馨这么无视,还是当着余红红和不少干部家属的面,王红燕忍不住道:
“有些人真是攀上高枝当凤凰了,连长辈都主动打招呼都可以不当回事!”
良馨回头看她,“长辈是在说你?”
王红燕刚想说话,良馨又道:“既然你自认为是长辈,当初你骗亲不成,你儿子承诺赔付我三年工资,至今一分没还,你这个长辈是不是该帮你儿子还了我这个小辈的钱?”
王红燕积攒这么多天的笑容彻底从脸上消失,稍显不敢置信看着良馨,没想到她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明目张胆提起这些旧事!
而且一见面又是要钱!
简直是掉钱眼里去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
“胡说?”
良馨走到面包坊门口,“那你倒是说一说你是我什么长辈?”
根据以往交手和刚才第一回 合良馨毫不遮掩的提起旧事,王红燕下意识退后两步,一见到旁边的余红红,底气顿时又足了,用眼神暗示余红红帮她说话。
这么多天一直讨好她的余红红,却没了反应。
王红燕心里窝了一团火,万万没想到关键时刻余红红不给她撑腰了,嘴巴嗫嚅两下,挖出了另一个让她有底气的点,“我是烈属!你这是什么态度!”
“是吗?”
良馨问:“你每个月拿多少烈属补贴?”
一句话又让王红燕憋得脸色变红,“我是改嫁了,但当初是全师的领导帮我改嫁,你别以为你攀上高枝就能仗着身份耀武扬威了,这里是16军,16军的领导们都是我以前的老熟人,我们以前都住一个大院,我随便一句话就能让你后悔!”
良馨看了一眼余红红,“你这么厉害?”
王红燕也看了一眼余红红,不屑道:“我早说过,我们家和你家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突然经过王红燕,走进面包坊,拿起桌子上的电话话筒,冷眼耷眉道:“总部哪些领导是你老熟人,我帮你拨电话,看你怎么一句话让我家属后悔。”
王红燕骤然噤声,缩了缩脖子看着陆冲锋。
经过几年,再见陆冲锋,仍然从心底立刻产生寒颤,不自觉挪动脚步往余红红身后躲。
陆冲锋的冷眼又转向余红红。
余红红立马挪开身体。
王红燕:“……”
王红燕恨恨剜了一眼余红红,看向陆冲锋,硬撑着讨好一笑,“冲锋,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是我看到良馨了,主动跟她打招呼,她眼里却当没我这个人,我才气得胡言乱语,不过,作为长辈我也要劝你一句,娶了这种家庭出身……”
陆冲锋突然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我家属眼里要有你这个人?”
王红燕顿时像是被掐断了嗓子,面子里子都彻底被比良馨混不吝无数倍的陆冲锋一句话撕破了。
看着干部家属们震住的表情,一时间感觉如芒刺背,恨不得钻个地洞钻进去。
但这个时候要真是忍下来或者走了,以后真就彻底抬不起头了。
王红燕这么一想,愣是挤出了眼泪来,“我好歹也是看着你出生,你三岁以前也是看着你长大,你居然用这种态度侮……”
一个黑色阴影突然朝着眼前凑了过来,因为挤出眼泪模糊的王红燕话说一半,本能抱头往后闪躲。
待旁边响起了笑声,视线也清晰了,才看到那是一个电话听筒。
出了洋相,王红燕难堪尴尬得忘记接上之前说了一半的话。
陆冲锋指着电话:“要打去总部告我?”
王红燕:“……你以为我不敢?”
陆冲锋将话筒丢在桌子上,“我看着你打,你这么熟悉总部领导,想必一句话也能让我后悔,我等着后悔。”
王红燕看着电话,咽了咽口水,看向旁边的余红红。
“怎么?”
陆冲锋又说话了,“你这么能耐,不会是忘记总部领们的电话,要让她告诉你吧?”
王红燕略显愤怒道:“看在你爸你妈的面子上,我不跟你们这些小辈计较!”
“面子?”
良馨插话道:“你之前隐瞒算计陆家,陆家看在英雄烈士的份上,不跟你们计较,陆副司令以德报怨劝烈士后代帮忙安排参军,你倒真的以为一笔勾销,还能在我们面前摆谱讲面子?”
良馨一句话就扭转了王红燕站在长辈高度,差点真将陆冲锋塑造成不懂事的小辈的局面。
周围干部家属开始窃窃私语。
王红燕自打进了军营,除了仗着卫远阳自己在后勤已经是个人物,仗着余红红这个基地后勤部长女儿的身份,明里暗里还总暗示和军区领导家的关系。
大家猜测是陆家,她也默认,享受在军营里被捧的优越感。
但今天陆副师长可以说毫不客气的态度和良馨的前后几句解释,不但彻底戳破了王红燕的脸皮,也戳破了卫远阳明里暗里的靠山。
“原来不是什么亲戚,你是算计人家的小人!”
李茅听了半天,惊讶道:“那你这脸皮也太厚了吧!算计了人家,人家不跟你计较,你还在这摆长辈的谱,威胁良馨!”
李茅一张口,忍了半天的干部家属们全都跟着一句接一句指责王红燕。
王红燕听得脑子嗡嗡直叫,终于忍不住推了一把余红红。
“你推我干什么?”
余红红脸色很不好,“我是想嫁给你儿子,所以才对你好,不代表你得罪什么人,我都能给你当枪使!说来你也真是矛盾,一边觉得我好欺负,对你越好你越觉得能拿捏我,一边又想让我当你保护伞,你真是什么人都敢得罪,她可是良馨!”
王红燕一愣,既愣于余红红的转变,也愣于余红红后面一句话,“良馨怎么了?”
“怎么了。”
余红红直接不掩饰脸上厌恶愚蠢的人的表情,“你不是吹嘘自己平时读书看报,是文化人,结果连良馨都不知道,还要去总部告她,简直令人发笑,别说总部,就是军区领导们来了,也不会打扰现在的良馨,我爸都恨不得在家里供奉一座良馨像,你一来就把人得罪了,卫远阳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妈!看到你,我嫁给卫远阳的欲望瞬间减缩到了百分之五十以下!”
面包坊里顿时响起了闷笑声。
良馨也讶异看了看余红红。
王红燕一张老脸青红交织,屈辱又震惊,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几年她是没有再关心过良馨,甚至没关系过陆家,儿子当兵了也不再跟她联系,一封信都没有。
她对良馨的印象,还停留在乡下大队村支书的女儿,靠着几分美貌借着陆冲锋生病攀上了高枝而已。
现在大儿子在军营混得好,已经要升副团职干部了,还有基地后勤部长的女儿上赶着要嫁给他,她不认为陆冲锋会为了一个良馨敢轻易得罪她。
万万没想到,陆冲锋这么在意良馨,这么混不吝下她的脸子。
现在更万万没想到,良馨,似乎听上去比陆冲锋还要厉害的样子!
陆冲锋往前踏了一步,正想说话,就看到眼前的人两眼上翻,突然倒在了地上。
陆冲锋:“……”
陆冲锋指挥门口两名站着看八卦不走的干部,“抬去医院,帮我转告她,等醒了再找她算账!”
地上的王红燕脚微微抽搐了一下,没有醒过来,被抬了出去。
良馨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过这么无脑的事情了,但经过这事看到陆冲锋即使已经身居高位,仍然会为了保护她说些幼稚的话,跟不值得计较的人一直计较到底,这些天隐隐担忧的坏心情也一扫而光,拉着陆冲锋回了家。
一关上大门,陆冲锋回头追上良馨,“心情很好?”
良馨点头,“怪不得英雄救美的戏码百看不厌。”
“什么意思?”
陆冲锋问完却没有让良馨回答,立刻沉下了脸,“我看就是卫远阳那小子贼心不死!”
良馨:“……他都不在场,再说,他要真是像你说的那样,也不会让他妈来得罪我了,你什么逻辑。”
陆冲锋一张脸沉得吓人:“他平时没机会接近你,才把他妈叫来,放任他妈在军营里显摆,受人追捧,知道他妈肯定会撞上你,你也肯定不会给他妈好脸色,这样他妈和你一旦有冲突了,他就有机会找你道歉,跟你接触了!”
良馨:“……”
很离谱,但好像又很有道理的样子。
“你这洞悉能力……还真是时很灵时很不灵。”
“贼心不死!”
陆冲锋捏紧了拳头。
良馨用双手包裹住了他的拳头,凑上去亲了亲他的脸,“你还真是把我看得比前程重要。”
陆冲锋一怔,“那当然了,我从来不说谎!”
良馨笑了,“以后别因为这种人,为了一时痛快,胡乱说话,言多必失,说不定就影响自己以
后的前程,一次就行了,再有这样的事,我有办法对付这种人,不用你出手。”
陆冲锋一张口,良馨就知道他要说什么,赶在他前头道:“你走到今天不容易,几次改革,举报信堆满了师、基地、总部、军区领导办公室,你自己也说过,就像雪花一样多,你不说,你以为我看不见你半夜起床偷偷躲厕所学抽烟了?”
陆冲锋再次怔住,惊讶道:“你发现了?”
良馨道:“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