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柴盒也不是天天都有的糊。”李茅道:“我们最近的活是纳鞋帮,比火柴盒还要费手,算下来赚得也不比火柴盒多。”
“可不是,所以就算我符合随军条件,就我这工资,再分给家里一半,哪里够几张嘴吃的,不如两地分居,我多寄点钱回去。”营房科战士看了一眼墙头上的大强,眼里闪过黯然,“可惜我都不知道我家那小子和俩闺女长成什么模样了。”
良馨垂下眼睫,盖上搪瓷缸盖子。
部队干部家属随军的规定,是副营职、当兵满十五周年、年龄满三十五周岁,三个条件够得上一个,就能让家属随军。
人人都想嫁干部,但职务高的干部毕竟还是属于少数。
更多干部即便是工资不低,但因为大多数都是从农村和普通家庭走出来,工资高了还是要寄回去救济生活拮据的父母,几乎都是一个人工资养两家甚至三家人。
其实比不上普通城市的双职工家庭条件。
“良馨同志!”
门外突然传来热闹的声音,良馨听不出是谁,穿过走廊,往门口走去。
一打开门,门外站着略微熟悉的几张脸,良馨一时没反应过来是谁。
来人倒是激动道:“真是英雄家,良馨同志,我是南河公社下河大队支书,你还记得我们不?”
“记得!”
良馨把大门打开,露出笑容:“请进,那天多亏大家及时赶到,才没出人命。”
“哪儿的话,你才是英雄!”
下河大队支书和几名社员,手上拎着两个麻袋走进门,“呦,这屋子这么干净,我们还是站在外面吧。”
“没事,家里正在搭篱笆,乱得很,请坐。”
良馨拿出茶叶,帮带路的宣传干事公社干部社员泡上绿茶和白糖水。
转头一看。
大队支书和社员从麻袋里掏出了一包黄豆,一篮子看上去像是生蚝的东西,还有一篮子黄鱼和梭子蟹。
“良馨同志,你放心,我们把东西藏在麻袋里带进来,没人看见。”
大队支书说完又觉得不对,“不是,不是那个意思,是天天去我们公社采访的干部说,让我们不要声张立典型的事,现在我们公社采访完了,就赶紧给你送些土特产过来,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你放心收下。”
良馨看着一篮子黄鱼,其他的可能确实不值钱,但黄鱼可是值钱多了,行情好的时候一斤最高能卖到五到八毛,便宜的时候也有两三毛。
大一点的鱼赶得上一只鸡的钱了。
“支书,这我不能收。”
“良馨同志,你千万别客气,要不是因为你,我们哪有机会上报纸。”
支书笑出一口大黄牙,“而且这些天县委、地委、连省革委都有干部下来表扬我们,上面还通知了我们公社医院的廖医生、张护士和我,做好准备去群众大会堂做报告演讲!”
良馨笑着道:“这是应该的。”
“什么应该的。”
下河公社社员道:“自从雨水暴涨,也不是第一次救人了,没人想得起来让我们上报纸,这一次还不是我们下河救的人,不但能上报纸,省革委还要奖励我们大队一台拖拉机呢!”
良馨笑容更深,还没说话,大队支书就转头训道:“你这张破嘴,就藏不住事,那是等群众大会报告做完了,拖拉机才能奖励给我们。”
“支书,你放心吧。”
宣传干事笑着道:“张护士不是已经进入我们师医院学习了?你们的拖拉机不会有任何问题。”
大队支书瞬间眼睛发亮,“群众大会报告讲得不好,也能得到拖拉机?”
宣传干事肯定道:“能!”
“良馨同志。”
大队支书和几名社员,连忙拎起篮子强塞给良馨,“你快收下!你给我们带来的集体荣誉和拖拉机,是这点东西远远比不了的!”
“支书,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事情没办完之前,我们还是尽量不要有礼物往来。”
良馨把篮子往前推了推,“你是大队干部,比我懂得多,你说是吗?”
大队支书犹豫了,看向宣传干事,“但是胡干事说这点东西,不碍事,他跟领导请示过了,我也跟我们公社领导请示过了,才拿过来。”
宣传干事:“良馨同志,都是一些土特产,确实不碍事。”
良馨想了想,转身打开柜子,抓了一把大白兔奶糖和橘子软糖,放到搪瓷托盘里,又抓了一把瓜子。
走到后院厨房,从梁下取下一块咸肉,装了半篮子鸡蛋,和糖果瓜子一起递给大队支书。
猪肉、糖果、瓜子都是少见值钱的东西。
大队支书和社员们连连推脱。
最终在良馨的坚持下,还是互相收下了东西。
宣传干事立马拿起笔,打开笔记本,在本子上记下军民鱼水情的后续感人故事。
“良馨,什么情况?”
良馨收完了东西,发现李茅居然还趴在墙上。
旁边还不止大强一个小头。
二强和扛着小丹的雷副营长,一家人整整齐齐出现在墙头。
良馨:“……”
“营盘附近的公社社员,过来送点东西。”
“这么多的黄鱼!”李茅看着良馨手里的篮子,咽了咽口水,黄鱼是她吃过最好吃的菜,“卖两条给我吧?”
良馨将篮子放下,“你想害我背上投机倒把的罪名?”
“那我跟你换,你想要什么?”
良馨想了想,“咸菜有吗?没从家里带咸菜,现在的天气也不好腌。”
“有有有!”
李茅立马点头,“我家什么不多,就酱菜最多,酸菜、缸豆、萝卜干、豆豉、豆腐乳、咸鸭蛋、辣椒、泡椒、糖蒜、酸黄瓜。辣白菜什么都有,你吃哪个?”
良馨也被说得快要流口水了,“全要。”
“好嘞!”
李茅用一堆品种丰富的咸菜,换了良馨一条大黄鱼和八条小黄鱼,一家人开开心心的走了。
良馨闻着正宗地道的酱瓜咸菜,拿起筷子吃了一根缸豆,咬得“嘎吱嘎吱”,酸脆爽口,再吃了一块辣白菜,不自觉点了点脑袋。
李茅的咸菜,是她吃过最对胃口的咸菜!
正当良馨咬着酸黄瓜,去厨房将炖好的羊肉猪皮盛出来放到搪瓷盘里,剥下羊肉皮,拆骨撕肉铺在肉皮上的时候,陆冲锋正在师部招待所,眉头皱紧看着面前的人。
“你哪来那么多禁书?学的一脑门歪东西!”
“爱怎么能是歪东西!”
郑小军抱紧手上的书,“你说出这种话,就说明你没有爱情!”
陆冲锋眉头一松,眼底出现得意,“谁说我没有,我刚跟良馨自由恋爱完没两天。”
“是吗?”郑小军疑惑看向陆冲锋:“那你怎么能说出爱是歪东西,你自由恋爱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陆冲锋双手环抱在胸前,斜靠在写字台,“感觉……再也不想自由恋爱了。”
郑小军:“……”
愤怒坐起。
“你和广大同志一样可悲,你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爱!”
陆冲锋瞬间耷眉冷眼,“你需要的话,我可以直接把纠察给你叫过来。”
郑小军闭嘴,坐了回去,举起手中的英文手抄本,“你是不是被良馨拒绝了,唉,难怪,浮士德讲被拒之恋……
。”
“你忘了你自己是因为什么被总部派来的11师?”
陆冲锋睨着郑小军,“我和良馨结婚了,良馨还跟我来到11师随军,我看你的脑子看这些禁书是彻底看坏了。”
“朽木不可雕也。”
郑小军摇头,起身绕着陆冲锋走,“我给你翻译一下浮士德讲的爱情。”
陆冲锋:“不听,你死乞白赖要去我家吃饭,现在来叫你了,又磨磨唧唧,你到底走不走?”
“爱情是那无尽的海洋,深不可测又让人沉醉其中。”郑小军捧着英文手抄本陶醉道:“爱情是那炽热的火,能把人烧得晕头转向,火!我太想被爱情的火点燃了!快让爱情的火将我粉身碎骨吧!”
陆冲锋踢了鬼叫的郑小军一脚,“你疯了!”
“对!”
郑小军回头看着陆冲锋:“爱情就是会让人失去理智,陷入疯狂,你这么清醒,说明你根本就没有爱过!”
“胡说!”
陆冲锋虽然不懂什么叫爱,但知道这是在说他跟良馨不好,“你说的感觉,我全都有。”
郑小军冲到陆冲锋面前,“被火燃烧的感觉?你有过?快具体描述一下!”
陆冲锋想起刚结婚跟良馨睡在一张床,想起刚看到郑小军给的禁书,闻见良馨洗完澡的香气,想起良馨解开浴巾……想起自由恋爱期间良馨不让进门……
他才不会跟郑小军描述。
“你小子到底吃不吃饭?”
“你没有。”
郑小军撇嘴摇头,“我们中国的爱情,天仙配、白蛇传、红楼梦、梁祝,每一种都是百转回肠,可歌可泣,你和良馨是这种吗?”
陆冲锋皱眉,“这都是什么玩意。”
“罢了。”郑小军摇头叹气,“那我再问你,你有没有体会过因为爱情而吃醋,那种因为吃醋引起内心强烈恶意的感觉?”
陆冲锋立刻想到了卫远阳。
但不承认。
否则不知道这小子的嘴说出去,会给良馨的名声传成什么样。
“没有,我跟良馨好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