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真想到那件被烧掉的短袖,心里怪可惜的,实在想不明白那短袖到底是哪里惹到他。
寻真便想再试试,让月兰去问了。
下人们多少都有些察言观色的本事。瑞宝在外帮着寻真打理庄子和铺子,平日里虽忙得脚不沾地,但只要是寻真的要求,他总是尽心尽力去办。
这两个月寻真一直没什么吩咐,他还觉得奇怪呢。
此前,承安还特意交代了一句,以后姨娘要是有什么要买的东西,不管大事小事,都得告诉他。
瑞宝听了这话,心里就有数了。
偶尔看到承安,见他满脸愁容,承安是贴身伺候爷的,他这般唉声叹气的,定是主子心情不好。瑞宝就猜,多半是少爷和姨娘闹矛盾了。
这回寻真提出要求,瑞宝得了信,赶紧去找承安。
瑞宝笑嘻嘻的,帮承安捏着肩膀说:“承安哥,你看,我这就去帮姨娘办事?”
承安心道,这柳姨娘,心可真大。
出了那么大的事,竟还跟个没事人似的,都两个月了,也不主动跟爷去认个错,哪怕辩解几句也好啊。还有心思做衣裳、买寒瓜苗。
可苦了他,这两个月来,爷每日都沉着脸,他办事都战战兢兢的。
承安道:“先别急,等爷下了值,我去问一声。”
到静远居,谢漼见承安欲言又止,便开口问道:“何事?”
承安道:“是清挽院那边……”
谢漼脚步一顿,问道:“她……怎了?”
承安鼓起勇气道:“姨娘想制两件衣裳,还有……买些寒瓜苗,种在屋后。”
谢漼盯着承安看了许久,直看得承安双腿发软,几乎站不稳。
良久,谢漼才道:“去办吧。”
说完,往前走去,承安暗暗松了口气。
另一头。
徐嬷嬷满脸喜色,匆匆进屋,对钱氏说道:“夫人,这回可让我寻到好几个伶俐丫头,您快去瞧瞧,保管满意。”
“有几个生得那叫一个水灵,性子看着也老实,不像是爱出风头、爱掐尖儿的。”
钱绮站起来,应道:“好,我这就去看看。”
近两个月来,钱绮明显感觉到,儿子整个人沉稳了许多,不再像从前那般爱跑爱跳、贪玩好动。
起初,她还以为儿子
碰上了烦心事,便去关心。
谢进却回道:“母亲莫要多心,儿子能有什么事。如今儿子也长大了,自是不能再像小孩子一样整日只知道玩耍。”
钱绮听儿子这么说,那神态那语气,像是一夜间长大了般,既感到欣慰,又有些怅然。
这一批小丫头里,果然有几个出挑的。钱绮越看越满意,留下了五个,打算先让儿子挑。
这些日子,谢进一直在书房苦读。
见钱绮进来,也不像以前那么活泼了,只是稳重地起身,唤了一声:“娘。”
钱绮见儿子这乖巧样子,心中满是感慨,说道:“炎哥儿,娘打算给你屋里添两个丫鬟,你自个儿去挑挑,看哪个合你心意。”
谢进回:“娘,我屋里丫头够多了,不必再添了。”
钱绮走上前,压低声音道:“你这傻孩子,这可不一样。你也老大不小了,有些事儿也该懂了……这丫头可不是普通伺候的,是夜里给你暖床用的……炎哥儿,你可明白?”
谢进一愣,懂了。
有些事,自然而然便懂了。
第一次,谢进还以为是自己遗溺了,后来,在街上闲逛时,鬼使神差进了一家书肆,他向老板买了几本隐秘册子。
谢进这才知道,原来男女之间做那事,竟是那般模样。
钱绮见儿子呆呆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便拉着他往大堂走去。
大堂中,五个丫鬟早已候着,见有人进来,投来目光。
谢进刚想挣脱钱绮的手,却在看到其中一人的容貌时,微微一怔。
钱绮顺着儿子的目光望去。
那丫鬟正是这五人中生得最为出众的,眼睛水灵灵,面相也瞧着老实。
钱绮便将那丫鬟留下,其他丫鬟没被选中,多少都有些失落。
堂中便只剩这丫鬟了。
钱绮问:“你多大了。”
丫鬟目光怯生生的,声音也小,道:“奴婢十四了。”
钱绮点头,年龄正合适。
又问道:“可有名字?”
谢进这时却道:“娘,都说了我不缺丫鬟。”
“您要是喜欢,就自己留着,我可不要。”
这话一出口,倒有了几分谢进从前的模样。
钱绮斜他一眼,嗔道:“好好好,你若嫌弃她了,便给我。”
说完,又望向石榴,温声问道:“别怕,你叫什么?”
丫鬟轻声说:“奴婢叫石榴。”
钱绮便笑:“你家可是种了石榴树?”
丫鬟原本还有些紧张,听钱绮这么问,便放松了些,说道:“夫人怎会知道?奴婢家中种了好几棵石榴树,我又正好是石榴结果的时候出生的,我娘便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钱绮望向儿子,见儿子目光怔怔,盯着石榴看了一会儿,竟一言不发走了。
那丫鬟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双手揪着衣角,目光怯怯地望向钱绮。
钱绮走到石榴面前,摘下手腕上的玉镯,递给她,说道:“石榴,你若做得好,日后我自会给你一番好前程。”
石榴接过玉镯,感动不已,说道:“夫人……奴婢一定好好伺候少爷。”
晚上,谢进在书房看书,一人进来了。
是白日那丫鬟。
石榴换上了谢府的丫鬟服饰,略施粉黛,涂了口脂,整个人显得格外水灵。
她俏生生地立在门口,福了福身子,轻声唤道:“少爷。”
谢进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很快便移开了,说道:“你先出去吧,这里用不着你。”
石榴刚进来就被打发走,到底年纪小,眼眶瞬间红了,心中害怕被赶走,辜负了夫人的嘱托,便鼓起勇气,声音颤抖着问道:“少爷,可是觉得奴婢这名字不好?”
方才谢进听了她的名字便走了,石榴以为是名字惹他不喜。
“奴婢这名字确实有些粗俗,不够文雅,上不得台面。”
“少爷可为奴婢重新取个名字?”
谢进听出了她的害怕,便宽慰道:“我不是让你回夫人那儿。你去找阿智,他会给你安排活儿。平日里,你也不用到我跟前来。”
“我不习惯身边有人伺候。我也并不觉得你的名字粗俗。”
他顿了顿,又道:“石榴……”
“是个挺好的名字。”
石榴犹豫着说:“可是,夫人叫我……”
谢进道:“你既已来了我这儿,便是我的人,只需听我的话。”
我的人。
听了这话,石榴的心跳微微加速了。
她福了福身子,应道:“是,少爷。”
五月底。
夜里,屋内燥热异常,寻真身上出了一层汗,好几次被热醒。
睡得迷迷糊糊的。
恍惚间,她突然感觉有人在注视着自己,睁开眼,心瞬间悬了起来。
床边坐着一个黑影。
身形十分高大。
寻真吓得心脏砰砰直跳,等闻到熟悉的香味,才意识到是谢漼。
两个多月没见。
他怎么大半夜来了。
寻真有些纠结,是继续装睡,还是起身问候一句。
好在屋内昏暗,谢漼看不到她是睁着眼的。
寻真想了一会,决定装睡。
寻真刚闭上眼睛,打算翻个身往里躲时。
谢漼突然开口,道:“柳氏,你可知错?”
声音清清凉凉。
寻真一时不知该怎么答,便沉默不语。
谢漼默了一会,呼吸也沉了几分。
“你竟还不觉得自己有错。还觉得自个占理?”
“你犯下如此大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