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看着寻真问道:“如此精巧的工艺,真儿定是耗费了不少时日吧?”
寻真脸上的热度褪去了,点了点头:“嗯,差不多做了有半个月吧。”
谢漼:“此等工事,费时费力,必甚为辛苦吧?”
寻真:“倒也还好,每日都做一点点,不知不觉就做完了。”
寻真突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这谈话氛围……
他们今天不是该讨论“放妾”这个话题吗,谢漼怎么搞的好像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不过,这人的心思,寻真从来就没搞懂过。
寻真把纸和笔收好,想着该如何切入正题时。
谢漼开口了:“想来,我离开那两年,真儿定是过得相当无趣又烦闷吧?”
寻真望过去,只见微风轻轻拂动着谢漼的发。
他面色温和,那种迫人的气势全被收了起来。
别的不提,单看这张脸,还是非常赏心悦目的。
寻真嗯了一声。
谢漼:“所以,你宁愿冒着被严惩的风险,也要与谢进出府。”
寻真没答,谢漼便继续道:“那时,谢进不过是个十岁小儿,想法单纯,自是不明白这般行为若是被长辈发现,你会遭受怎样的后果。”
“可你年长他七岁,自是全都明白。”
“明知后果严重,却还是与他一同出府,甚至还继续与他来往。”
“而如今你,又向我索要‘放妾书’,我思来想去,只觉得真儿必定是整日困在此处,烦闷难耐。”
“所以才一心想出府,可对?”
寻真依旧没有回答,谢漼便继续说。
“真儿可知,若你答应与我一道去陇州。那便是截然不同的光景了。”
“陇州府邸只我一人,你若想出府,我又怎会阻拦?”
“便是想去远一些的地方玩,我亦可派护卫送你去。”
在“坐牢”的日子里,寻真也不是没设想过另一种选择会是怎样。
却没想到,会是谢漼描述的这样。
但后悔无用,早都过去了。
谢漼坐着,仰头看她:“你可是以为,我是有意拘着你,不让你出院子?”
“府中
规诫苛严,人多眼杂。我行事也不能随心所欲,多有掣肘。”
“而你,当慎之又慎,若稍有差池……”
他停了片刻,语气稍稍重了。
“便如你与我十五弟一事,若为外人所知,以我如今官位,护不住你。”
“真儿,你可明白?”
寻真:“……嗯。”
谢漼:“倒也是我不对,先前我因范岂那厮,一时未能自控,吓到了你。”
“让你心里对我生了惧,故而不肯与我共处。”
“你失忆之后,对我有所警惕、防备,亦人之常情。”
“若我对你再好些,多些耐心,循序渐进,你也不会那般怕我。不愿随我去陇州。”
“细细想来,一步之差,步步皆错。”
“都是我的过错。”
谢漼突然这样,倒让寻真有些不适应了。
谢漼见她鼻尖沁出汗珠,便道:“去里面说话吧。”
内室,已放好冰块,凉意扑面而来。
几上也摆好了冰镇过的茶。
谢漼先去沐浴。
他是真的有洁癖。
到了夏天,谢漼洗澡的频率高得有些离谱。
已经到了只要稍微出点汗就要洗澡的变态程度。
得亏生在富贵人家了,寻常家庭哪供的起他这种精致生活。
寻真就比较粗糙了,一天就洗一次,只出一点点汗,也觉得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而且夏天的浴室又闷又热,洗一次澡,要用去不少冰。
虽然谢漼说冰随她用,寻真还是觉得太奢侈了。
寻真在榻上盘腿坐着,摆弄着围棋棋盘,
谢漼出来时,周身带着氤氲热气,发梢微微湿,往下滴着水。
谢漼只外披了一件宽袍,腰间系丝带。
后脑头发半束,穿得十分随意。
谢漼在寻真对面落座,一撩袍袖,露出修长好看的手指。
谢漼将寻真胡乱摆放的棋子一一拾起,收回棋盒。
与自己对弈起来。
一子一子,慢慢下着。
谢漼今天的态度又比五天前好了一点。
似乎把棱角都收了起来。
温和到让寻真感到陌生。
是……错觉吧?
寻真观察谢漼时,谢漼垂眼看着棋盘,手上落子不停,口中问道:“真儿心中可有答案了?”
寻真轻轻嗯了一声。
谢漼:“那么,真儿便将那答案说与我吧。”
他一心二用,一边与寻真对话,一边下棋。
谢漼稍作停顿,没有看她,只问:“你可要选择忘恩背誓。”
“与我义绝,彻底断了?”
说完,他抬眸,目光如羽般,轻飘飘扫了过来。
就知道!
寻真忍不住磨了磨后槽牙。
看吧,就说是错觉。
谢漼这人什么时候都不忘阴阳人的!
这口气便吊在寻真胸口处,上不去也下不来。
谢漼似乎是感受到寻真的眼刀,只说:“我对你从未打骂,甚至一直以来,都诚心相待,从未亏待了你。”
“我自认问心无愧。”
“你想走,我也由着你自己选。”
“你若执意离去,我便给你一笔丰厚银钱,保你后半生无虞,这话依旧作数。”
“无论何种结果,我都认,绝不食言。”
“但如今,我仍是你的丈夫。”
“你欲忘恩弃义、过河拆桥、负心薄幸。”
“我便是说你几句,你也得听着、受着。”
寻真:……!
谢漼不紧不慢下着棋,顺便掀眸看她一眼,问道:“真儿,可以说了。”
寻真突然很不爽,不想回答。
谢漼便又道:“真儿习过《左传》,应知晋惠公最后是何种结局。”
晋惠公许地不与,恩将仇报,最终战败被俘,政权摇摇欲坠。
寻真:“你怎拿晋惠公与我相比?”
谢漼:“为何不能?”
寻真:“我恩将仇报了吗?!”
“我还什么都没做呢!”
寻真越看谢漼这样子,越不爽:“而且我走了,不是对你更有好处吗?”
谢漼放下棋子,注视她:“此话怎讲?如何就对我好了?”
寻真:“我自认我容貌寻常,也无过人之处,以你的身份地位,在外头找千个百个女子,都轻而易举。”
“而且,我身份低微,离了我,反倒对你的名声有帮助。”
“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