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真又给自己倒了杯酒,饮尽,缓慢而清晰地,一字一字说:“我们就这样吧。”
对面的呼吸声似是沉重了些。
寻真继续道:“以前的事,我早就放下了……你也忘了吧。”
“柳氏已死,一切都回不去了。”
“至于小恒,我会尽到为母的责任,你定期送他过来便好。”
“此后,我们……便没什么关系了。”
谢漼始终沉默。寻真连饮三杯,酒意上涌。
这酒烈,再喝下去,便要醉了。
寻真合上酒坛,见谢漼不说话,便当他默认。
言尽于此。
她跟他,从此真正结束了。
寻真起身,晃晃悠悠,抱着酒坛往厨房走。
头也不回。
这期间,谢漼一直没有说话。
寻真将酒坛放回厨房,出来时,院子里已不见谢漼。寻真走近石桌一看,方才倒给谢漼的那一杯酒已经被喝尽了。
寻真往东厢房看了一眼,许久,转身回房。
寻真感觉酒劲涌了上来。
有点儿上头,脑子昏沉,醺醺然若坠云雾。
寻真刚要推门,手腕突然被人扣住,身子栽入一个怀抱中,来人裹着微微凉意将她笼罩,寻真有一瞬的懵。
寻真被人紧紧地拥住了。
那人一手圈着她的腰,一手放在她脑后,缓缓地抚着。
体息是熟悉的,但……没有香味。
是谢漼。
寻真没有动,耳朵贴在他的胸膛处,听着他沉重而有力的心跳。
谢漼抱了许久,急促而紊乱的呼吸在耳畔响起。
最后,他低下头,埋入她发间。
低沉的声音震进寻真心底。
他道:“如你所愿。”
等寻真回过神,院子只剩几盏灯笼在风中摇晃。
空无一人。
这回是真的。
寻真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进去了。
第128章 “可有空?”
翌日,谢璋一醒来就兴冲冲去找谢漼了,从谢漼口中得知“半时辰后启程”,仿若遭了晴天霹雳,僵立原地半晌,才回过神,问道:“为何我也要跟你一起走?”
谢璋满心想向谢漼分享自己得了项链的喜悦,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得忘了。
谢漼:“恒哥儿忘了?我先前不是与你说过,住到年末便接你回府。”
谢璋:“是,我记得,可是……可今日是元正,娘还要在家歇息三日呢,就不能、就不能……”
谢漼:“并非这回走了就不回来,日后你若想娘了,我自会派人送你过来。”
谢璋忙跑去找寻真了。
寻真得知他们即刻启程,微微一怔,然后道:“你爹说的没错,你若想来,随时都能来。”
得了这话,谢璋虽放下心来,却仍耷拉着脑袋,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寻真觉得他这小表情有点好笑,还有点可爱。
谢璋坐在寻真房里,目光一刻都不离开她,脑袋随着她的身影转来转去。
寻真走到哪,谢璋就跟到哪,像拖了个小尾巴。
直到谢漼唤他,谢璋嘴巴撅得老高,眉眼低垂:“娘……我要走了……”
在这儿住了五个月,谢璋脸蛋圆润不少,泛着蜜桃般的红润色泽。虽个子依旧小巧,整个人却圆乎乎的,煞是讨喜。
“嗯。”寻真弯下身,忍不住伸出手,掐了掐他鼓起的脸颊,“又不是见不到了。”
谢璋睁着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
谢璋捂着红红的小脸跑出正房,瞧见谢漼,忙躲到他身后,拽起谢漼的衣摆遮住自己粉扑扑的脸蛋,只露出一对眼睛看向寻真。
寻真站在门口,直乐。
真没想到,谢漼竟“生”出一个这么容易害羞的小孩。
寻真冲谢璋挥了挥手。
谢璋瞅着她,一只手捏着谢漼的衣摆,另一手抬起,也冲她挥了挥。
寻真不经意间抬眼,正巧撞上谢漼的目光,飞快地瞥开了。
“娘。”
谢璋喊了一声,放下了遮脸的衣摆,露出一张红苹果似的脸,对着她比了个姿势。
寻真乐得不行。
不得不说,小孩的模仿能力,是真强啊。
那姿势,可不就是她送的金项链上,奥特曼的经典手势?
看着谢璋,寻真生出一种时空错乱的恍惚感。
上了马车,谢璋的心还在“扑通扑通”狂跳,许久都没能平静下来。
反观谢漼,异常平静,似一潭毫无波澜的死水。谢璋沉浸在喜悦里,丝毫没察觉父亲的异样。
往常,谢漼定会问他为何这般开心,可今日却一言不发。
谢璋激动地说:“爹,方才娘抱我了!”
那种感觉难以言喻——
娘身上的香气扑过来,然后将他团团裹住。
那一刻,他仿佛被钉在原地,连呼吸都不会了。
说不出的安心、温暖。
谢璋兀自回味了好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从衣服里掏出金项链,挺挺胸脯,得意地显摆,道:“爹,你快看!”
谢漼视线投去,凝在他胸前,配合地问道:“这是何物?”
谢璋:“这是娘亲手做给我的!她说是补给我的生辰礼呢!”
“娘还说,她费了好多功夫,用了许多心思!”
谢漼伸出手,缓缓抚过金坠子。
新的一年,谢璋果然如寻真和谢漼约定的那样,常来昆山县小住。只是谢漼却再未踏入。几回往返,谢璋瞧着父亲整日黯然,便猜出了,应是娘没接受爹。
但谢璋都倾囊相授“追娘秘籍”了,爹不肯学,他也没办法。
转眼春至,又快到了播种早稻的时节。
经过测算,寻真的试验田结实率提高了4%!
寻真将去年试验田收获的稻种,一部分继续播种,余下的分给了几位农师。再将自己的经验传授给他们,让他们也跟着去试种。
去年,她一人打理整片田,差点把自己累废了。
仅凭她一人之力,自然不可能将整个县的水稻产量提升起来。
于是,寻真开始琢磨如何将种植经验传授给农户。
寻真找潘竞商议:“子尚,能否帮我一个忙?”
寻真心想,潘竞出身世家,书画技艺应该是基操,绘些简单的稻作图谱难不倒他。
果然,潘竞一口应允:“这有何难?”
二人耗费一下午,按照寻真的要求,绘出水稻花的结构、不同品种的株型、叶形与穗形。
潘竞看着画稿,疑惑道:“竞舟要这些图作甚?”
寻真便说了自己去
年的试验成果,并提出定期办公开讲座的计划。
潘竞认为可行,当即命人在集市、村口张贴告示。
限定报名人数,以及每次每户只能参加一人,并承诺听完公开课可领鸡蛋一盒。
消息一出,百姓踊跃报名,短短几日一周的课便被报满了。
寻真精心筹备了十日,终于完成了课件。
开讲那日,她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将潘竞绘的水稻图悬挂在台上中央,她拿着一根细长的木棍指着,详细讲解水稻的雄蕊、雌蕊构造,以及人工去雄、授粉的技术要点。
然而,台下五十余名听众,或昏昏欲睡,或眼巴巴盯着鸡蛋发放处,竟无一人认真听讲。
寻真有些气馁,想着要不还是等农师们试种成功后,再将新稻种分给百姓们。
但这样一来便至少要耽搁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