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真疑惑道:“为何有此一问?”
老郎中道:“此乃大辛大热虎狼之药,应是治心阳暴脱的急症,凶猛得很,妄用必伤根本!若非性命垂危,万不可用!”
寻真惶惶然,又指着下方,问道:“那这两个方子呢?”
老郎中道:“一方补心安神,一方行气止痛。”
“余下两方虽稍温和些,可这般大的剂量,若长期服用,亦会耗损正气,切记慎用!”
寻真进院时,已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
谢漼和谢璋正在石桌前对弈。
寻真提着药包走近,对谢漼说:“我将药放厨房了,你需要时,与我说一声就成。”
谢漼掀眸看她:“嗯。”
寻真走进了正房。
谢璋专注在棋局上,思索着接下来的布局。谢漼迟迟不落子,谢璋抬眼望去,见谢漼看着他身后,谢璋转过身,朝后看了一眼,正房门口空空如也。
谢璋问:“爹,你在看什么?”
谢漼摇摇头,垂眼,落子。
谢璋看着谢漼下的位置,疑惑了一下,捏着白子,迟疑片刻,还是开口问:“爹,你是不是下错了?”
谢漼定眼一看,还真是。
谢璋道:“爹,要不你重新下这一子吧?”
谢漼正色道:“落子无悔。恒哥儿继续罢。”
谢璋道:“哦。”
十步之后,谢璋便赢了。
谢璋与谢漼下棋,十有九输,偶尔赢那么几回,还是在谢漼让了几子的前提下,这下,终于真正赢了谢漼一次,不知道有多高兴。
谢璋整个人都从石凳上蹦起来,满脸写着喜色。
谢漼看着谢璋,唇边浮现淡淡的笑。
真是与他娘,一模一样。
夜里,老郎中的话在寻真耳畔反复回荡着。
怎么也睡不着了。
那第一张药方,是救急保命之药,非危在旦夕,万不可轻易服用。
老郎中千叮万嘱,叫她切莫乱用第一张药方,不然定会损伤身子,落下病根。
寻真摸着黑,迅速穿好衣服,出了房门,只有东厢房还亮着。
这么晚了,谢漼还没睡?
寻真本想在院子里坐坐,透口气,见那房亮着,脚不受控制地朝那处走去。
寻真的手在门前悬了许久,终是轻轻叩响。
这夜没风,寒气却跟长了眼睛似的,专往骨头缝里钻。寻真打了个寒颤,听见屋内脚步声由远及近,心蓦地紧了紧。
门开了,谢漼立在眼前。
寻真呵出的白气在空中凝成薄雾。
她问:“我能进去吗?”
谢漼微微颔首,侧身
让她入内。
寻真走进东厢房。
这里虽是她的地盘,但谢漼在这儿,总感觉四周的物件都染上了他的气息,令她莫名局促。
案上摊开着一本书,旁边的烛默默吐着焰,那火苗偶尔被穿堂风撩得一抖,烛泪堆得老高。
寻真坐下后,一时语塞。
谢漼亦不言语,静静等着。
寻真垂眼,望着烛台上凝固的蜡痕,轻声道:“今日我去抓药,问了郎中,他说你这药……”寻真顿了下,抬眼与谢漼对视,“你这药是虎狼之药,若非性命垂危,万不可用。”
“你的心疾,这般严重么?”
谢漼凝视着她,烛火在他眸中碎成点点金芒,宛如揉碎了星河。
他道:“预先备下,不过是以防不测罢了。”
室内燃着炭,为防炭气,窗留了道小缝。丝丝寒气渗入,寻真注意到,谢漼的鼻尖发红了。
寻真打量着谢漼。
现在的他,身上萦绕着若有似无的病弱之气,在烛光的映照下,那对眸子似笼着层水雾,朦胧中透着柔光,教人看不真切。
寻真想看得更清晰些,于是起身,走到谢漼面前。
寻真站着,谢漼坐着。
两人只隔半步的距离。
谢漼仰起头来看她。
这双桃花眼泛着盈盈水光,湿湿的。
寻真俯视着谢漼,几乎觉得面前这人不像她认识的谢漼了。
完全变了个人似的。
怎么变得这么可怜了……
寻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伸出手,抚上他的脸。
“谢漼……”
他轻轻地应了一声,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没有动。
寻真抚了一下他的脸,问:“谢漼,你的病……”
“是因为我吗?”
谢漼缓缓伸出手,环住她的腰,然后收紧,轻轻一拉。
寻真就这样跌进他怀里,坐他膝上。
谢漼试探性地,将手臂越圈越紧,声音喑哑:“……你说呢。”
寻真按住了谢漼胸膛左边的位置,感受着里面的震动。
谢漼的目光落在她的唇上,在她后背的大掌缓缓上移,覆上她后脑,轻轻摩挲,然后往前一按,唇跟着靠近。
寻真却突然偏头。
谢漼的唇擦过她的嘴角,只贴了一下她的脸颊,一触即离。
空气有一瞬的僵滞。
谢漼喉头滚了滚,吞咽了一下,嗓音发涩。
“我们……能否重新开始?”
寻真:“怎么重新开始?”
谢漼:“你若不愿恢复女儿身,便继续以男子身份在官场行走。”
“在外人面前,你我唯有官阶之别。”
“私下,还如从前一般相处,如何?”
寻真没说话,谢漼又补充道:“你放心,你的事,我定会帮你守好。若有泄露,我这官也不必做了。”
寻真默不作声。
谢漼紧盯着她,轻唤:“……真儿。”
寻真:“嗯。”
谢漼缓缓抚着她的腰,道:“你若有顾虑,说与我听,可好?”
沉默良久。
寻真抿了下唇,看向谢漼:“我考虑一下。”
谢漼的手臂骤然收紧。
寒风从窗缝钻进来,拂过面庞,寻真的脑子清醒了几分,突然想到一点。
郎中都说了,是救命药,不到危急时刻绝不能用,谢漼却让她买了三副。
寻真盯着谢漼,问道:“你写的第一个药方,不是你现在服用的,对吗?”
谢漼神色一僵,很快恢复。
“真儿聪慧。”
寻真瞪他:“你骗我?”说着就要起身,去摘谢漼箍在腰间的手。
谢漼却将她搂得更紧,水蒙蒙的眸子望着她,声音低沉:“没骗你。”
“我确实服过那药……在七年前。”
寻真一怔。
谢漼抓起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直勾勾盯着她。
温度透过衣料传来。
寻真垂下眼,问:“那另外两个药方呢?”
“郎中说吃久了,会耗损正气。”
谢漼道:“我平日偶尔服用,次数不多。”
寻真点点头,覆上他的手,示意他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