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事已至此,多想无益。
等他将画像拿与缮之,便能知小楼姑娘是谢府哪位千金了。
戌时一刻,谢漼踏入清挽院。
寻真听说谢漼来了,立马放下盘起的双腿,然后手忙脚乱地把桌上散落四处的零食拢至角落,摊开的书卷和纸张逐一收拢整齐。
随后起身,拍拍衣摆,在桌边站定。
末了,还不忘抬手在嘴角一抹,检查是否留有点心碎屑,
寻真摸嘴角时,谢漼进来了。
寻真连忙将手垂于身侧。
谢漼扫她一眼,便径直朝着案几走去。撩袍,在寻真方才坐过的位置上坐下。
寻真从月兰手中接过茶盏,放桌上,余光瞥见谢漼已随手拿起桌上的《大学》,垂目翻阅起来。
上次谢漼说的十天之期,截止之日是明天。
她还以为,谢漼说让她十天后去他院子回答那三问,期间就不会来她这儿。
谢漼:“《大学》记的如何?”
原来是抽查学习进度。
寻真:“已记下全文了。”
谢漼:“那三问呢?”
寻真:“都已有了些头绪,还需仔细斟酌一下。明天定不叫您失望。”
其实寻真还在背范岂的答案。
范岂答得很细致,也很长,寻真本想删减些许,但是又怕她目前学得不深,只是略通皮毛,万一错删了关键,导致语句不通、表意不明,反倒弄巧成拙了。索性还是照原文背诵,不出错。
谁知道谢漼会想什么法子惩罚她?
估计他还记着上次她跟丫鬟小厮们一起玩弹珠,说不定就是借这个机会来罚她!
谢漼:“哦?”
听语气像是不信。
寻真:“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现在的我,已不是十日前的我。”
“这几天,我一心向学,日夜苦读,每时每刻都在往前走,爷为何总不相信我?”
提前铺垫一下,万一明天她答得太完美,谢漼这人精要怀疑。
谢漼却没答话,目光被桌上的糖果吸引,他捏起一颗蝴蝶结糖果,旋转细看。似在思索着什么。
寻真看着谢漼,心中涌起一种莫名的直觉。
虽然今天的谢漼从外表看来,与平日并无太大差异,神色间依旧波澜不惊。
但寻真敏锐地察觉到。
他周身散发的气息,多了些冷意,又带着一抹淡淡的郁气。
他好像有点儿不太高兴。
寻真:“爷,这是我新制的糖果,是用牛乳与糖霜熬制而成的。”
据她观察,谢漼应该不太喜欢吃甜食。饮食喜好偏清淡,平常进食,荤腥油腻的菜基本不怎么碰。
“爷公务繁忙,我想着您要是在上值的时候饿了,可以吃一两颗糖,补充些体力……您要一些吗?我做了许多呢。”
谢漼点头:“你拿一些给承安。”
诶?谢漼竟然要吃?
上次做的那一批应该快变质了,这时代没防腐剂,放不了多久。
正好那批临期产品给谢漼吃,她再做新鲜的自己吃。
不过,寻真还是善意提醒了下:“好的。只是这牛乳糖,不易保存,若是所处环境过于潮湿,或者温度偏高些许,便极易腐坏……爷要记得放到干燥阴凉之处,以及要早早吃掉。哦,还有……”
谢漼转头望过来。
寻真心想,谢漼这人有洁癖,一天不知要洗多少次澡,换多少次衣。想来刷牙也不会耽误,用不着她提醒。
谢漼见她欲言又止,开口问道:“还有什么?”
寻真:“本想着提醒爷,要记得吃完洁牙。这糖果吃多了,牙易龋坏……可又想到爷素日里极爱整洁,这等小节之事定然不会疏忽,便觉得是我多虑了,故而未曾开口。”
谢漼缓声道:“在我面前,你无需这般拘束,想说什么,便说什么,不必遮掩,更不要隐瞒。”
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亦不会怪你多言。”
寻真觉得谢漼这话似乎别有深意,隐隐暗示着什么。
寻真:“是。”
不过,她现在倒是有一个需求。
寻真看了一眼谢漼。
谢漼:“有何事?”
寻真:“爷,我想向您借一本书……”
谢漼:“何书?”
寻真:“便是上次您叫我拿过的《律疏》。”
谢漼:“怎突然要看《律疏》?”
寻真:“我是怕……现在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万一不小心犯了什么罪,触犯了律条都不知道。要是能知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该做,心中有数,日后行事也能更加谨慎,也不至于给爷蒙羞。”
谢漼:“犯律者,若非大奸大恶之徒,便是那鸡鸣狗盗、贪图蝇头小利之辈。真儿怎会有如此顾虑?你即便如今失却记忆,本心却未曾更改。况且你身为女子,深居简出,又能犯下什么罪过?即便当真有所差错,那也是我这做丈夫的未能尽到管教之责,我自会一力承担,你无需担忧。”
寻真:……
寻真争取了下:“还是想看看,多了解些总是没错的。”
谢漼凝视她片刻,点了头:“你若想看,明日我让承安给你送来。”
寻真:“多谢爷。”
寻真的预感没错,谢漼的确心情欠佳。
晚膳时,谢漼只用了几筷子,便停了。
以前寻真有留意到,谢漼食欲不旺盛,应该是有意节制,吃到七分饱便会搁筷。不像寻真,要真的饱了才停。
但谢漼今天吃的格外少,显然是心情不好的原因,直接影响到食欲了。
不过谢漼还是有个优点,虽然心情不好,但不会迁怒到别人身上。对待丫鬟们,依旧和往常一样,没有为难。
只是周身气压有点低,丫鬟们隐约有所察觉,走路时脚步放得极轻,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缓了许多。
用过晚膳,谢漼只看了半个时辰的书,便说要歇息。
寻真应下,安排人去烧水。
直到上床前,都挺正常。
寻真习惯先褪去自己的外衫,再去帮谢漼宽衣。
然后她会先躺到床的里侧。
寻真正要上床,寂静的室内蓦然响起谢漼的声音。
今夜,室外风很大,呜呜作响。风从窗棂的缝隙间挤进来,吹得布帘轻轻颤动。几上的烛火飘忽不定,摇曳旋扭着,光影在墙上晃来晃去,添了几分诡谲的氛围。
谢漼的声音裹着一丝凉意,幽幽传来。
“我如今想来,月兰那日所言,倒有几分道理……”
月兰?
谢漼突然提月兰干什么?
寻真一顿,转过身来,眼中带一丝惊讶与不解,看向谢漼。
谢漼自上而下凝视着她。他身后是摇曳的烛火,光影交错间,他的面容笼罩在一片明暗交织的朦胧之中,脸上表情看不分明。
不过,就算在白天,谢漼那脸上整天挂着的都是同一副表情,谁能搞得懂他?
也就今天,他情绪稍微有些波动,才让寻真感觉出了一点不对劲。
“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漼:“你如今失忆,诸多规矩礼仪皆已忘却,我既为你夫,自当体恤你的难处。”
“忘了,学便是。”
“只在床笫之事上,你却至今懵懂无知,且又再三推拒于我,不知该如何侍奉夫君。实是不该。这也是我之过。”
“真儿以为。”谢漼看着她,缓缓道,“可否需要我再差人来,教你学如何侍奉夫君?”
寻真:……学什么???
寻真愣在当场。
第31章 “一晚”
谢漼:“嗯?”
“真儿以为如何?”
“不。”寻真脱口而出,对上谢漼的目光,
不禁微微一凛,缓了缓语气,平复了下,道,“爷,不必了,我只是……”
我只是什么?
我只是接受不了,即便你长得挺好,身材也不错,但……毕竟你有大老婆,还有原身那个小老婆,更别说你还有个在吃奶的娃娃……
谢漼:“只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