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是当宝贝揣心窝里宠的。
上来就是以财货相易,也不怕谢漼在官场给你使绊子。
谢漼听闻,只缓缓放下茶壶,抬起头来。
只看着他,语速都比平常慢了些。
语气虽轻,听着却分外沉重。
一字一句仿佛车轮从范岂脸上碾过。
“我曾以为范怀逸是识礼之人,如今看来,不过狂悖之徒。”
谢漼轻笑一声,直直看着他。
“怀逸以为,你有哪里胜的了我。”
“便是让她自己选。”
“她会选你,还是选我?”
范岂脑子一抽,热血直冲脑门。
生平头一回,气势这般强盛。
“我愿娶小楼姑娘为妻!”
言之凿凿,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第33章 “难辨”
“那好,那本官便等着,校书郎将那八抬大轿抬至我府。”
谢漼拂袖离开。
潘竞听见里头的脚步声,连忙快步朝前,待到拐角处,身形一闪,转身进了一个空包间。
他猫着腰,伸出头张望。
见谢漼单手携着那副画,逐渐消失在楼梯间。
这么瞧着,脚步都没乱。
潘竞心道:今日幸好来了望仙楼,没错过这一场精彩好戏!当真有趣啊!
进入书房前,谢漼对承安道:“拿火盆来。”
把画按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承安:“是。”
他垂首退下时,余光不经意间扫到那幅画卷。
此画以绫绢精心裱制,一色朱红,色泽明艳,透着一股高贵之气。
承安暗自揣测,莫不是爷从范大人手中重金购得?
承安跟了谢漼八年,自是了解谢漼脾性。
谢漼喜好雅物,钟情高山流水之韵,清风明月之境。
上回,听闻都城中有名花匠培育出两盆品相绝佳的墨兰,那墨兰花色珍稀,世间罕见,香气淡雅,萦绕不散。
谢漼得知后,遣承安前去购置。
承安费尽周折,最终以三千两白银的高价将这对墨兰带回。
自家爷下了值,便要看看那两盆墨兰,那会儿爷手捏着叶子,眉目舒展,瞧着十分喜爱的样子。
最后那两盆墨兰,一盆送去姨娘那,一盆留在书房。
可今日,瞧自家爷,也不像是得了喜爱之物的模样啊。
承安令人端来火盆。谢漼未有其他吩咐,便准备退下。
退出之时,余光瞥见,自家爷一只手正按在那幅画上,长指缓缓地在画上游移轻抚。
书房内一片寂静,唯有火盆中炭火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谢漼静默许久,伸出手,将画卷展开,置于火盆之上,凝视着。
过了一会儿。
盆中火苗渐渐矮了下去。
谢漼将画掷回案上,转身从架上取了书刀。
回到案前,刀尖落在画右下方的红印,“怀逸”二字之上。
谢漼凝视片刻,终是没有落刀。
谢漼思绪正凝着,冷不丁被外界的声响打断。
“爷,姨娘来了。”
谢漼嗯了一声,看着脚边已然熄灭的炭盆,道:“叫她先回去,几日后我会过去。”
几日?
寻真在正房里坐着等,闻言,从几上拎起学习用品,跟来前来传达的男仆说。
“好。”
书房与正房之间,距离不远不近,其间隔着曲径回廊,蜿蜒小径。
谢漼负手立于书房门口,举目远望,瞧见寻真身姿轻盈,右肩膀挂着个布袋,脚步轻快地朝着院门方向走去。
待寻真身影消失在院门外,谢漼将方才那仆人唤至跟前,问道:“姨娘方才说了什么?”
永望道:“姨娘只说了个好字。”
下一刻,便听主子问道:“神情、语态为何?”
永望愣了下,回忆着。
瞧着姨娘似乎挺开心的,好像还松了口气?
永望在谢漼的院子里伺候,时日不长,因年纪尚小,许多事还懵懵懂懂。平日里听其他哥哥姐姐们私下议论,这姨娘隔三岔五便来爷的院子,每次还带了书,在爷的书房一呆便是一个时辰有余,似乎是爷在传授姨娘学问呢。
哥哥们说,爷是文曲星,才高八斗,腹有乾坤,跟寻常女子肯定聊不到一块去。
就拿永望自个来说,一进院子,承安便丢给他一本《千字文》,要求他识字读书。爷对身边侍从要求如此之高,对自己的枕边人,自然期望更高。
哥哥们猜测,爷定是想按照自己的心意,亲手雕琢出一位既懂闺房之趣,能在床笫间取悦夫君,又能精通诗书礼乐,与爷在精神上共鸣畅谈的女子。
虽然有些用词永望的年纪还听不懂,但他大概自己琢磨明白了。
爷这是“逼”着姨娘在读书呀。
女子哪用读书呢,怪不得姨娘方才松了一口气呢。
永望如实回道:“方才姨娘神情颇为轻松,语态轻快、干脆。”
回答后,书房内一静。
永望竟莫名感到压力,手心也微微出了汗。
“下去吧。”
可听爷的语气,似乎并未生气。
永望忙答了声“是”,心想,其实姨娘不愿意读书也是很正常的,读书那么苦,永望要记那些字都觉得难死了,脑袋都快想
破了,读书实在太苦太难。
“等等。”永望刚迈出门口,谢漼将他叫住。
“你将姨娘唤回来。”
寻真走到半路又被喊回去了。
往书房走时,觉得这谢漼有些莫名其妙。
进书房,谢漼淡淡扫她一眼。
寻真看见谢漼脚边有个已经熄灭的炭盆,盆中余烬灰暗。案上还有一幅画。
寻真四处看了看,而后轻车熟路,自觉在位置坐下,将带来的书、纸、笔等学习用品一一取出,摆放整齐。
准备工作做完,双手交叠于膝,垂眼看桌,等谢漼开口。
书房内,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中。
谢漼一直没有说话。
谢漼的视线仿若实质,一直黏在自己头顶。
寻真渐渐有些坐立难安起来。
许久,谢漼打破沉默,第一句话却是问:“今日都做了些什么?”
寻真答:“背书,习字,这些都是每日必做的,今日多了一项,爷借我的《律疏》,我从头开始看,看了大半了。”
还有施肥、浇树、下蹲蛙跳、引体向上……这些大概谢漼不爱听,寻真就隐去不说。
寻真还以为谢漼会问有没有心得感悟之类的话。
书房内又静了片刻。
谢漼道:“身上熏了什么?”
寻真下意识抬起手臂,嗅了嗅。
衣袖上果然还有艾草淡淡的清香。
早上熏的,到晚上还没散去。
寻真:“是艾草。”
一边想,古代在端午应该是有熏艾草来驱邪防虫的风俗。
而且《离骚》中不也写了,“户服艾以盈要兮,谓幽兰其不可佩”,说明艾草在古人心中地位挺高,跟梅兰竹菊差不多,谢漼这种文人竟然没闻出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