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们商讨过后,决定选择无视这群道人。
——他们已是胜者,稳妥为重,倘若胡乱出击,一被刺激就莽撞地冲上去,只会被人绝地反杀。
无视吧。无视就是最大的藐视。
当然,舆论工作还得做到位。
很快,兴国寺内便有僧人行出来,表达了对道门的同情,以及虽有不愉,但念及快过年了,佛家又向来慈悲为怀,可以容许道门在他们寺门口撒泼,如若檀越愿意,兴国寺还可以协助他们办法会,一同超度死者。
这一番话出来,普通群众十分感动,如沐春风,对佛门好感度upup地上涨,狂信徒更是当场念阿弥陀佛,那情绪原本已从悲痛到愤怒再到疯狂,却在佛门中人出来安抚时,迅速归为平静,只有面颊上还能窥出残存的狂热。
对此,道士们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那僧人:“佛家如此大度,我等佩服。”
听上去像是服软的话,但这话传到佛寺高层耳中,他们都觉诡异难言,那股子对方在憋坏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了。
*
道士们开始念经超度,念完一段经后,神色严肃地把自己的同门/道友送进焚尸炉中。
然后继续念经。
念一句,心里接一句:
七彩!
七彩!
七彩!
↖(^ω^)↗
两个时辰后,开炉了。
围观的群众已经散得差不多了。毕竟没有热闹看,一群道士念经焚尸有什么好看的,不如找个茶楼听说书。
兴国寺主持披着自己的袈裟,推开自己房间的阳台门,来到了二层的外廊上,吹着风,脑海里揣摩着佛经的奥妙,已全然忘却门口挑衅的道人了。
以至于听到敲门声时还有点诧异:“哪位?”
小僧人故作沉稳的声音传来:“主持,是我。”
主持茫然地去开门,还没问对方过来作甚,对方便啪啪啪交代了:“主持真有大智慧,以不变应万变,我们不去搭理那些道士,他们果然翻不起浪花——门口的百姓初时还有围观的,现在都散开了,没人关注他们,他们自个儿在那里念经超度亡魂,尴尬的嘞!”
主持叹气一声,双手合十,道了声佛:“慎言。既造口孽,自去抄经静心吧。至于道门如何,已与我等无关了。”
小僧人眼前一亮,觉得自己要多多向主持学习,多宠辱不惊啊:“是!小僧这便去抄经!”
厢房之外,僧人来来往往,悠闲地做自己的事,端高了姿态,没有人去管庙门外焚尸的道士。
直到,一个小沙弥惊恐地冲进来,边跑边喊:“不好了不好了不好了!”
速度之快,那喊叫声都带着破音。
“道门那群人,烧出舍利子了——”
僧人浇花的手一抖,哗啦一声,大水瓢泼而下……“我的花!!!”
武僧脚一崴,咚地一声从梅花桩上摔了下去……“嘶——啊!”低头一看,脚高高肿起。
还有僧人走路中注意力一转移,神思一呆滞,“嘭”一声,脸直直撞向了柱子。
小僧人也听到了,他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看向了主持。
“!!!”
在小僧人震撼的目光中,主持还是站得直直的。
真不愧是主持!果然心静如水!
“主持?!”
只见主持那张脸皮从嘴角处细微抽动,到动得越来越大,到整张脸皮都在动。
“主……主持……”小僧人咽了咽口水,忍不住伸手去碰主持的手。
主持的声音好似从远方传来那般:“无事。”
小僧人:“……”
真的吗?主持?但是我摸到你的手,真的特别冰特别凉,透心那样凉,还出汗了。
主持注意到了小僧人的表情,抽了抽嘴角……虽然他一直在抽,控制不住就是了:“走吧。随我出寺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往外走,小僧人亦步亦趋跟在其后。
一路走向大门,偌大寺庙,人人好似静立成画,鸦雀无声。
主持沉声道:“都愣着作甚,随我一同出去,瞧一瞧这舍利子是真是假。”
于是,画面猛烈地震动了一下,又重新活动了。
*
在场的百姓表示,舍利子是真是假,他们还不知道吗?
他们亲眼看见那舍利子被烧出来的!
在焚尸炉渐渐熄火,在骨灰盆子被拉出来之后,数十香客,数十狂信徒,数十普通百姓都没有当回事,只是随意看了两眼。
然后!
他们就看到道士伸手扒骨灰,众目睽睽之下,扒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圆球!
彼其祖宗兮!
拳头大小!!!
的圆球!!!
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玩意儿啊?!
不会要告诉他们这个是舍利子吧?!
——其实道家也有类似的火化后留下来的东西,叫阳精,意指人体真精。但襄阳这个地方,能了解道家文化的人还真不多。在场其他人,没一个知道这件事。
他们只是瞠目而视,就连狂信徒都一时不敢说话,只是一个劲心惊肉跳。
道长们还嫌不够,还把那“舍利子”举起来给众人看,居然还是七彩的!
七彩的!!!
在阳光的照射下,差点闪瞎周围人的眼。
主持领着一众僧人浩浩荡荡来到门口,瞧着是倾巢而出了。
他们一出来就看到那颗七彩的拳头大小珠子。
“舍利子?!”
“居然真的是舍利子?!”
“怎么会!”
僧人们都发出了难以置信地惊呼。
而周围人本来还有犹豫,但意识到就连兴国寺的大师们都认可那是舍利子后,人群中接连不断地响起了惊呼声,狂信徒的脸色也是瞬间发白。
道士们就举着那颗七彩珠子,不停靠近狂信徒:“来!可别说我们糊弄人!来,靠近看看这是什么?”
“你你你……你别过来!”
他们靠近一步,狂信徒们就退后一步,仿佛眼前的不是七彩珠子,而是什么伤人利器。
所有人看着这一幕,仿佛有另一种情绪在他们心中开始悄然滋生。
尤其是狂信徒。
如果他们不是狂信徒还好,不就是道门中人练出舍利子吗?当一个奇闻异事听一听也就算了。偏偏他们是狂信徒,偏偏他们深读佛经,甚至说不定还比寺庙里不少僧人要更解其中真意,别人眼里,舍利子是舍利子,他们眼里,舍利子是信仰,是他们追寻的目标——作大功德,死后可烧出舍利。
可这一刻他们看到了什么?道门中人居然也能烧出舍利子?还是之前与佛门论道失败的道门中人?而且,还是那么大一颗舍利!此前死去且烧出舍利子的禅师,那舍利子也才人指大小!
这算什么?道门中人比佛门禅师功德更深?!
没办法坦然以对。真的快佛心破碎了。
狂信徒苦苦支撑之时,兴国寺这位主持站出来了。
他先是走到天心派众人面前,有礼有节地行了一个佛礼,而后赞叹:“不曾想,最懂佛法的人,竟误入道途。”
只这一句话,就让诸人侧目,让狂信徒岌岌可危的佛心有所稳固。
狂信徒眼底升起了亮光。
主持的眼神不断闪烁。
他要强行把那道士按成身在道家,心在佛门,佛法悟性高绝的人。
反正人死了,也不能蹦出来反驳他。
主持已编好了一系列瞎话,正要开口。
“碰!”
“啊!”
“我的眼睛!嘶——疼……你干什么!”
“干什么?你辱我师兄,道爷我还不能打你?!”
主持捂着眼倒抽气后退,估摸着那一拳下来,眼睛得青黑了。
打他的道士嘿然冷笑:“什么心向佛门?我们有说那是你们佛门的舍利子吗?不对,你们佛门根本就没有舍利子,舍利子之说是你们偷来的!那分明是我们道门的七彩内丹!”
“可恨我融通师兄乃是道门千年难遇的奇才,得高人传授雷法,已能引来雷电。但他才初入门路,便被你们打死了!他仙去前只来得及将皮毛传教给我们,你们佛家实在是千古罪人!”
——陆安不想掺和进宗教之争,她提出不必把她的名头暴露出来,天心派只好照办。
“怎么?不信?呵,道爷今日就引雷给你们瞧瞧,让你们输得心服口服!”
而这话一出,狂信徒刚亮起的眼底,又暗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