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时不时就会思考,任月华究竟为什么会这么嫌弃她呢。难道就是因为她是农村出身,没文化吗?
还是贺知好人好,从来没有嫌弃过她。
刘美兰也没藏着掖着,贺知好问了,她就回答:“我回家才发现,手上还被燎了几个泡,我真是身体和心理双重受伤了。”
不说不要紧,一说心里更难过了。
刘美兰这么淳朴的人,被这样对待,伤心也是正常的。
贺知好在安慰人上,可真不是一把好手,只会干巴巴地说:“嫂子,你别难过了,不去想这些事就好了,多想点开心的事。”
她不知道事情的全貌,有些事情就得两个人坐下来,平心静气的把话说开,才能解决好问题。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我的馒头!”
两个人着急忙慌往厨房跑,还好,她俩忘了厨房里蒸着馒头,也忘了添柴,火也慢慢变小了,锅还没烧干。
白白胖胖的馒头可真好看,之前能吃到馒头,不觉得馒头好吃,在这吃米吃多了,贺知好发现自己还是最喜欢馒头。
“白白软软的,我想吃一口。”贺知好已经迫不及待想吃了。
刘美兰的手不怕烫,拿着一个馒头掰开:“凉一凉再吃。”
心急不仅吃不了热豆腐,也吃不了热馒头。
贺知好让刘美兰带走了两个馒头,她想着也得给邱秋送几个,虽然不是她亲手蒸的馒头,但也是她亲眼看着的啊,这次她就可以自己亲自干了。
她用搪瓷小盆装着馒头,哼着小曲,心情特别开心,一蹦一跳的往邱秋家里就去了。
顺便把贺见敛揪回来吃饭,他俩从邱秋家回来,叶乔屿也该下班回家了,刚好就可以准备做晚饭了。
两家就隔了几户人家,贺知好快走到邱秋家,就听见了吵架的声音,她顿时两眼放光,来了海岛这么长时间,总算是见到有人吵架了。
贺知好已经按耐不住吃瓜的心了,不过声音听起来怎么这么熟悉,完蛋了,是邱秋被人单方面输出了。
她连忙跑进邱秋家的院子里,又是一个恶毒老太,还是一个邋遢的恶毒老太,旁边还站着一个邋遢的恶毒老头。
“邱秋啊,不是我们说你,你家日子过得也太阔了,竟然炖了一只鸡,你家一个小孩,还不是你儿子,炖鸡干嘛呢,我们家孙子正在长身体,你盆子里装的鸡肉就给我们承宗吃吧。”
“小小年纪不知道过日子,你院子里的菜也吃不完,昨天你家的污水流到我们家里,老婆子,你把她院子里的菜拔了,咱们晚上吃点新鲜的菜。”
他疯了吧,昨天还在下雨,家属区的平房也是老房子了,排水做的不好也很正常啊,院子里的都是土,肯定会有高有低啊。
他家院子里有水,关邱秋家什么事啊,这不就是无理取闹吗。
家属区喜欢看热闹的人也不少,贺知好被挡在外面,只能听见邱秋弱弱的反抗。
“大爷大娘,你们昨天都把我家院子的出水口堵上了,我们家院子差点被淹了,地里的菜都被泡了,我还没说什么呢。”
邱秋比起以前还算是有点长进了,知道反驳,懦弱的讲理怎么不算反驳呢。
可惜对面站的两个人,历经百战,骂人骂的嘴皮子都薄了,一个吊梢眼,
一个三角眼,一眼看上去就知道不好惹。
老头老太对上眼神,老太直接坐在地上哭,一边拍腿一边骂:“欺负人了,哪能这么欺负老人啊,谁堵你家下水道了啊,明明就是你家的脏水流到我们家里,欺负人啊,欺负老实人啊。”
旁边的老头也会打配合,一个劲儿地拉她起来,其实一点力气都没用:“起来,不就是欺负老实人吗,咱们去政委那说道说道,看看他们管不管这事。”
邱秋的头简直都要疼死了,今天运送物资的船总算能开进来了,为了改善一下伙食,她买了半只鸡,刚刚炖好,准备给贺知好送点过去。
她炖鸡的时候,还特意把窗子都关好了,就怕味道飘到隔壁,让这对老夫妻闻到,百密一疏,端着盆子刚出院子,隔壁院的人也出来了,隔着围墙就看到了鸡味。
邱秋还没走出院子,他俩就跑过来了,就有了刚才这一幕,邱秋真的是有苦说了他们也不听。
就他们俩这德性,就算是去找政委,政委估计也不会管,但邱秋怕万一给宋淮南添什么麻烦呢,那不就坏了。
她都想妥协了,算了,这盆子里的鸡不然就给他们吧,
贺知好好不容易挤进来,她实在是太了解邱秋了,一看她这个表情,贺知好就知道,邱秋肯定又想服软了。
不行啊,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在这种人面前,只要软弱一次,让他们知道你很好欺负,他们就会一次一次的欺负老实人。
对付这种人,脾气就得横一点,闹到政委那里去又怎么了,错不在邱秋,错的是对面的老头老太。
他们才应该担心一下,他们儿子的前途!
贺知好走到邱秋身边,扶住她的腰:“你们这就是看着邱秋老实。才会一直欺负她。这么大的年纪了,还动不动占别人的便宜,怎么,人老了,脸也不要了?”
邱秋看见贺知好的那一刻,像是吃了定心丸,还好来的是贺知好,过来的要是宋淮南,肯定是两个人一起挨骂。
邱秋旁边有了贺知好,底气也足了:“就是啊,你们不应该这么占我们便宜的,这样不好。”
贺知好都要笑了,邱秋这是把厚脸皮的老夫妻当成她教的学生了吗,都要讲上大道理了。
对待坏人,你就得比他们更坏,或者直接威慑住他们,不能给他们得寸进尺的机会,否则他们肯定会一直趴在人身上吸血。
邱秋的奶奶就是最好的例子,谢昭笛的父母也是这样,腐肉不割,只会越来越严重。
“谁占你们便宜了,你们说说谁占你们便宜了,这个小姑娘,你是从哪冒出来的,我们说话跟你有什么关系,跑到别人家里来管闲事了,是不是吃饱了撑的?”
老太太也能看出来谁是软柿子,本来应该是对着贺知好说的话,眼睛却死死的盯着邱秋。
她和老头能在海岛纵横这么多年,自然是能看出来眉眼高低,非得挑硬茬招惹,那不是嫌自己活的时间长吗。
老太仔细观察着贺知好,有点陌生,应该是新来的军属,还没怎么出来过,看着漂漂亮亮,温温柔柔的,说起话来像个小辣椒。
一出声就感觉特别不好惹,她今天的目标,是邱秋手里的鸡汤,顺便薅点菜回去,反正被水泡了这么久,早就该拔出来吃了。
不吃岂不是都烂在地里了,她这是为邱秋排忧解难!
贺知好扬着尖尖的下巴,眉毛微蹙:“吃饱了撑的恐怕另有其人,想去找政委,那就去啊,反正挑事的是你们,不是邱秋,你家儿子没有工资买鸡吗,你家院子里不能种自己吃的菜吗?”
邱秋在旁边附和:“就是啊,你们就是懒得,整天好吃懒做,东家串门西家顺东西,你们才是作风有问题。”
这个反驳的方向没错,就是力度还不够,帽子还得扣的再大一点,打蛇打七寸,捏住七寸之后就不能放松。
贺知好赞许地看了邱秋一眼,她终于敢跟人吵架了,迈出了第一步,后面就好说了。
“是啊,自己不劳动,整天就想着不劳而获,这反正不是劳动人民应该有的作风,反倒像是万恶的地主和资本家,如果不是你们的错,那肯定就是你们儿子的错,你们儿子脱离群众,是不是想搞资本主义?”贺知好的话,一点都没给他们留情面。
他俩的儿子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要是好人的话,知道自己爹娘这种行为,早就该制止,他既然不出头,要么也是这种人,要么就是默许了这种行为,总之,都不是什么好人。
骂一个人是应该的事,骂一家人也是顺嘴的事,扣帽子谁还不会了,不想让别人过好,大家就一起倒霉!
贺知好打眼看过去,就知道这对夫妻,肯定就是在外面横,回了家看见自己儿子,儿媳妇,肯定屁都不敢放一个。
围观的军属也深受他们的困扰,碍于面子,都只是在背后说两句,都盼着有人能出头,现在终于有人当出头鸟了。
受过他们夫妻欺负的人,也开始当众倒苦水,颇有揭竿而起,一呼百应的意思。
“就是啊,赵团长也不管管他爹娘,一直在咱们家属区横行霸道,上次他家老四把我儿子鼻子打破了,我家还没要个说法呢,老爷子和老太太死命地从我们家抠出去两个鸡蛋,碰上他们真是倒了大霉了。”
“我们家也是,不过就是他家老大挑水的时候,我家老大跟他说了句话,就说我们往水里吐口水了,非要把我们家地里的菜都拔到他家里去。”
“这种事他们干的还少吗,上次去赶海,我水桶里放了那么大的一条鱼,捉个螃蟹的功夫,桶里的鱼就跑到老杨太太水桶里去了。”
围观的吃瓜群众,像倒豆子一样吐着苦水,幸福者千篇一律,被老赵头老杨太太占过便宜的人,各有不同。
贺知好觉得这个海岛上是一群包子,怎么都这么软弱,就让恶霸夫妻横行霸道。
老赵头和老杨太太脸皮一阵红一阵白,倒不是有羞耻心,单纯怕给儿子惹麻烦,从前顶多就是有人说说他们夫妻俩,从来没有人敢往他们儿子身上扯。
大多数的人都要面子,赵团长的军衔也不低,吃点亏就吃点亏吧,也是有口难言。
问问她们心里,谁都不高兴,物资匮乏的年代,种菜也是为了省点钱,就这么被人占了便宜,谁乐意谁是傻子。
海岛上的人,被他俩打压了这么久,总算碰到了一个敢说话的人,在从众的心理下,大家终于都开口了。
老杨太太支支吾吾的开口,一只胳膊使劲捅了捅老赵头:“你少胡说八道,你这是诬陷,我要去告你,老头子,你赶紧说句话啊。”
老赵头只能吹胡子瞪眼的吓唬人,真让他说话,他反正说不出有力道的话,只会威胁人。
“你男人是谁,我们要去领导那里告你。”
贺知好一个白眼翻过去,他还以为部队里的政委是专门给他判家务事的吗?人家要处理一个军区的事情,都是关乎国家的大事。
他要是真的告到政委面前,他儿子肯定第一个不愿意。
“省省吧,还以为自己是小孩子吗,动不动就告状,大家都不是瞎子,都有眼睛,也会分辨是非,你这一番话,骗骗自己得了,还真以为能骗过别人啊,你俩赶紧回自己家,准备挖坑种菜吧,实在是吃饱了没事干,就把坑挖得大一点,也给子女省点事。”贺知好一连贯的输出。
最后那句话的言外之意,挖一个可以把他俩埋下的坑,省的死了之后再挖。
老赵头被气的使劲眨着眼,半天说不出一句话,老杨太太舔了舔嘴唇,手指头指着贺知好:“你,你,你。”
说了半天的你,都没
听见下句。
邱秋挡在贺知好前面,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吵架,还有点兴奋,吵架比单方面受欺负有意思多了。
之前总害怕别人看热闹的目光,一直忍着憋着,不敢吵回去,可是热闹还是让别人看了。
现在能吵回去,虽然别人也看了热闹,不过自己没吃亏啊,甚至还能让对方吃瘪,未尝不是件好事。
邱秋挺了挺胸膛,一句话接一句话,战斗力直逼贺知好:“你什么你,知道自己不占理,还不赶紧回家,你还惦记着我的鸡汤吗,赵团长是没钱给你买鸡炖鸡汤吗,呸,自己没钱买鸡,还想吃别人家的鸡肉,你去吃鸡屎吧!”
她这番话让贺知好都意外,老实人发疯是这样的吗?果然,憋的时间久了,心里还是挺扭曲的,以后有什么火,还是得当面就发出来。
邱秋说罢,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她心里就一个字,爽,实在是太爽了。
以后还得这么发火,不当包子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一只鸡真的挺贵呢,宋淮南的工资津贴,得留出来一部分寄回家里,他们还得存一笔,剩下的钱当生活费,也得五六天才能吃上一次猪肉。
海岛上海鲜便宜,猪肉鸡肉要贵一些,这些鸡肉给贺知好,邱秋一点都不心疼,要是落到别人手里,她晚上都得懊恼死。
好在保住了鸡肉,鸡汤都不给他们喝!
“你,你这个死丫头,你说谁吃鸡屎啊,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老杨太太没理,只能仗着自己年纪大,倚老卖老。
就讨厌为老不尊的人,贺知好双手掐腰:“谁是长辈?我可没看出来你哪里有长辈的样子,在这跟我们比谁的年龄大呢?要不要我回家把我外公外婆请出来,你跟我们比谁年纪大,那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
谁家里还没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了。
“我外公外婆可不像你们,这么爱占人便宜,所以他们一点都不招人烦。”
一个国字脸,浓眉大眼,长相憨厚的男人出现,眼睛里透漏着精明的劲儿,从人群中挤出来,打着哈哈地说道:“这是怎么了?爹娘,你俩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怎么跟人家吵起来了,”
他先是两句话把老赵头和老杨太太撇清关系,又说道:“小邱同志,你俩是年轻人,我爹娘他俩上了年纪,老眼昏花,脑子也转不动了,难免一句话说不清楚,让你们误会,你们千万别跟他俩一般见识。谁家没有老人呢,你俩说是吧。”
这番话说的有水平,短短几句话,就变成了贺知好和邱秋不懂事,她俩不应该跟老人计较这么多。
这么会颠倒黑白,怪不得能纵容恶毒夫妻为所欲为,恶树结恶果,赵天助这是青出于蓝胜于蓝,有脑子的坏才更可怕。
邱秋被这两句话整的,不知道说点什么了,一时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