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太医应是,翻出药箱里的银针,开始做准备工作。因着要脱衣行针,寝殿内其他太医都被遣了出去,只余下太医令替他打下手。
天佑帝在宫人的帮助下褪去上衣,露出了内底常年习武结实的皮肤。
太医令将银针在火苗上炙烤过,递给言太医,小声嘱咐他道:“陛下龙体精贵,你行针时,万不可有任何差池!”
言太医点头,接过银针,缓缓朝天佑帝靠近。盯着天佑帝心脏处,眸子微眯:倘若他将这银针直接刺进心脏,这人定会当场毙命!
大聿的仇,他父皇的仇就报了!
但,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恐杀不出这重重守卫的甘泉宫。
若只是下慢性毒药……
他可以保证,太医院所有的人都察觉不出来。
银针闪着寒光接近天佑帝的胸口,肌肤之下,心脏鼓鼓跳动。就在针尖要扎下去的时刻,天佑帝突然一把捏住他手腕,直捏得他腕骨吱嘎作响。
言太医冷汗涔涔,故作惊慌:“陛下……”
天佑帝冷笑一声,吐字如刀:“嘉义太子,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言太医瞳孔剧缩,指尖轻微颤了颤。
也就这一点细微的变化,天佑帝就断定:“果然是你!”话落的瞬间,另一只手快如闪电,揭下他脸上的伪装。
闫衡玉见天佑帝身手这样迅速,立刻明白自己中了圈套。他反应迅速的转动手腕,针尖朝着天佑帝眼睛刺去。在天佑帝避开的瞬间,迅速后撤,整个人已然退出数米远。
饶是如此,脸上的络腮胡子还是掉落,露出了一张棱角分明,锐利锋芒的脸。身形也因为突然发力而拔高,弯曲的背脊挺直,整个人清瘦劲挺。
和方才瘦小老态的言太医完全不是一个人。
这变化太过骇人,一众伺候
的人大惊,早有准备的冯禄尖声喊:“快来人啊,有刺客!”
隐在暗处的暗卫齐齐冲了出来,闫衡玉丝毫不恋战,手上数百根银针齐发,然后转身就往窗口遁逃。
砰砰砰,两侧的雕花木窗同一时间关上。屋外隐有禁卫军围过来的身影,寝殿的门豁然大开,手持寒刀的白九带着禁卫军冲了进来。
闫衡玉被迫从窗口退回来,想也未想,从袖口掏出一包药粉洒在了香炉内。
烟气瞬间化作浓浓白烟,升腾而起,迅速占领整个寝殿。寝殿内伸手不见五指,暗卫和冲进来的禁卫军都看不见人,都不敢乱动。
天佑帝拧眉,站在龙榻前没动,凝神细听周遭的动静。四周静得可怕,浓雾里突然伸出一把薄剑,直取他咽喉。
天佑帝只来得及伸手去截,手心立马被划出了一道血痕。
他冷嗤一声,摇晃了一下手里的铃铛。
时间回溯,天佑帝果断抽出悬挂在床柱利剑,刺了出去。对面一声闷哼,薄剑停在了天佑帝喉前两寸。
在白九和暗卫首领围过来前,对方又没了人影。
此后,无论闫衡玉如何偷袭,天佑帝像是总能预判他的预判,每次精准刺中他。
浓雾渐渐散开,他身上已经绽开数朵雪花。
禁卫军和暗卫都不在迟疑,齐齐朝他围攻过去。
半刻钟后,闫衡玉已是强汝之末,他死死盯着天佑帝,眼中恨意如有实质。
逃无可逃,那便不逃!
他双脚屈弓,聚起体内所有的内里,将自己化作一道洪流,再次直冲天佑帝胸口。
竟是要同归于尽的架势。
挡在天佑帝面前的禁卫军和暗卫被这内力冲得倒飞出去,连白九和暗卫首领也未能幸免。
人到天佑帝近前时,天佑帝准确夹住了剑尖。
闫衡玉冷笑一声,单手回撤,从薄剑中又抽出一个削铁如泥的匕首……然而,就是在这一瞬间。天佑帝却犹如鬼魅,闪到了他身后。用力拍了一下他后背,匕首又插回了剑刃内。还不等他再有动作。身后的人又扣住他肩颈,将人整个倒灌到了地上。左脚用力,踩碎了他执剑的手骨。
咔嚓!
他的手终于彻底失去了气力,松开了剑。薄剑砸在光洁冰冷的金砖之上,发出叮当脆响。
闫衡玉苍白瘦削的脸痛得扭曲,眸光不可置信的盯着天佑帝,问:“你如何知晓我的杀招?”
这场围杀处处透着诡异:对方似乎对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一清二楚,又精准避开他所有会怀疑的点,将他引来甘泉宫。围杀开始后,又预判了他所有的招式和动作,连他流虹剑中暗藏的玄铁匕首也知晓。
这招他从未在人前显露过。
天佑帝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自然是因为他有个好儿子!
能一招制敌是他儿子回溯了三次的结果。
当然,这种有损他皇帝威仪的话,他是不会说的。
满寝殿的禁卫军和暗卫都看着他们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白九摆手,两个禁卫军冲上前卸掉闫衡玉仅剩的左手,将人摁伏在了地上。
闫衡玉不断挣扎,脸贴在地上,咬牙质问:“赵彧,你忘祖背德,毁掉闫氏江山。柔善姑姑若还在世,你如何面对她!”
他不提还好,一提起柔善公主,天佑帝一把将他提了起来,喝问:“凭你也配提朕母后?你忘记是谁枉顾她意愿,将她远嫁西北牛毛饮血的蛮荒之地?是谁害她克死异乡,魂不归故里?”
天佑帝大掌捁住他脖子,一点点收紧,冷笑连连:“是你的好皇爷爷,是大聿朝上上下下的君臣!一个国家的安稳,要靠一个弱质女流去维系!现在在这和朕说什么背祖忘德?怪朕夺你江山?但凡你有朕的魄力,弄死你老子上位,今日也没有这样的下场!”
闫衡玉被他掐得呼吸困难,面色发紫,却依旧咬牙怼了回去:“惠成帝再如何也是孤的父亲,孤不会如同你一般弑父杀兄,行畜生之举!”
“随意,你辈子只能如阴沟里的老鼠,躲躲藏藏!”天佑帝突然松开了手,被掐得快死的闫衡玉重重砸在了冰冷的地板上,激起细碎金尘。
他先前的伤口寸寸崩裂,湛蓝色外袍上绽开更多的血花,直至串联成片。
天佑帝起身,居高临下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冷嗤:“朕素来听闻嘉义太子才德兼备,智勇无双,才得朝臣拥护,百姓拥戴。今日看来,言过其实,你不过尔尔!”
唯一能让他欣赏的也就那身深不可测,能御百人的功夫了。
闫衡玉被他鄙夷的目光看得气血翻涌,才用药压下去的经脉,又开始逆行,最后控制不住吐出两口血来。
天佑帝只是冷冷瞧着,继续道:“复辟自己的江山,还要靠女人提供便利!说,当年和你在莲池边偷情的女子是谁?等你死后,朕送她一同去见你!”
闫衡玉眸子圆睁,继而呵呵笑了起来,轻声挑衅:“你猜?”
天佑帝恼怒,只觉得头顶绿云盖顶。冷不防瞧见闫衡玉想咬舌自尽,他手快的将他下巴卸掉。然后朝白九喝道:“将人押入慎刑司好好审问,务必问出那女人!”
白九应是,挥手。
禁卫军就拖着人往甘泉宫外走,两条长长的血痕一路蜿蜒。
毫不知情的太医令已经吓得面无人色,腿软的蹲在桌案下迟迟没起来。
寝殿的门打开,白九才刚出去,容妃就带着一群嫔妃围了上来,众人七嘴八舌的问:“陛下如何了?”
白九被满天的脂粉气熏得连退数步,撞在了身后的侍卫上。身后的侍卫一个趔趄,钳住闫衡玉的手轻微松了松。
也就是这一瞬间,一直被拖行的人身体往**斜,手臂撞在地上,顷刻脱臼的手臂便接上了。左手抬了一下自己下巴,下巴也合上后。他突然暴起,左手直取,挤到最前面的云嫔。
云嫔只来及瞧见一个血人,脖子就在他人手上,被带着跃到了玉阶之下。
冲过来的一众后宫嫔妃这时才惊觉发生了什么,吓得四下逃窜。
守在外面的禁卫军将人团团围住,不多时天佑帝带着赵砚出现在了甘泉宫寝殿门口,自上而下看着日头下被挟持的云嫔。
云嫔已然吓得面无人色,惊叫连连,看见天佑帝就大喊:“陛下,救救臣妾!”
她一身白裙,裙角和袖口都叫闫衡玉身上的血染红了。
天佑帝和赵砚都诡异的沉默了。
白裙?又恰巧在这人危难时刻被他劫持……
云嫔莫非就是那女子……他们的行动隐秘,这些后妃怎会来得这样巧?
是想来救这嘉义太子?
闫衡玉盯着天佑帝,喝道:“你放孤走,孤不杀她,否则……”他收紧手臂。
偏生云嫔丝毫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妥,还在大叫:“陛下,您快放他走!救救臣妾!”
天佑帝冷脸:“那你就杀了她吧!”他倒要看看,他下不下的去手。
云嫔不
可置信的瞪着天佑帝,眼眶瞬间蓄泪。
天佑帝不为所动,接过白九递来的黄金弓,对准云嫔的咽喉。
云嫔瞬间惊恐,眼泪扑簌簌落下,拼命的摇头。
天佑帝挽弓拉箭,手松开。利箭脱手而出,带着破空之声朝云嫔射去。
眼见着利箭就要射穿云嫔的喉咙,捁住云嫔的闫衡玉突然将她翻转了过来,以后背挡住她。箭没入他左后背三寸,直接扎破他的心脏。
他噗得又吐出一口血,血污扑了云嫔满身满脸。
闫衡玉呈保护的姿态,双手拥着她后背,然后在众人惊惧的注视中,一点点滑倒在地。
就算倒在地上,眼睛还一直盯着云嫔,里面是眷恋的不舍……
云嫔整个人僵在那,吓得魂不附体,已经不会动了,只呆呆的看着天佑帝。
天佑帝双眼微眯,森冷的声音,从玉阶上传到她的耳膜:“云嫔,你和朕解释一下,他缘何用命护着你?”
用命护着她?
这个刺客用命护着她?
云嫔环顾四周,从众嫔妃和侍卫眼里看到了怀疑。她终于觉察出了天佑帝语气里的杀意,后知后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喊道:“陛下,冤枉啊!臣妾和这刺客素不相识?”
这话显然没人信:谁会为了素不相识的人连命都不要?
第98章 三皇子的陈词
天佑帝冷漠开口:“将云嫔关进慎刑司,朕要亲自审问!”
冯禄挥手,两个孔武有力的太监立刻上前,拖着云嫔就走。
云嫔惊慌尖叫:“陛下,臣妾冤枉!臣妾冤枉啊!”
整个甘泉宫外都回荡着云嫔的喊冤声。
然而,没有人上前替她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