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雪冠,白裘加身,容色艳绝。
小路子真心夸赞道:“殿下还是这般瞧着好看。”眉眼和丽妃娘娘越发像了。
赵砚浑身轻松坐到桌前,桌上摆了碗面,上面卧了一只荷包蛋。
他诧异问:“怎得是面?”
白九:“长寿面,殿下十五了,每年都要有的,今年也不例外。”
赵砚心下触动,无意识道:“我生辰都过了。”
小路子连忙道:“就过了一日,殿下快吃吧,面坨了,就不好吃了。”
赵砚拿起筷子开始吃,一碗热乎乎的面下肚,浑身都暖和了起来。头一次觉得,吃碗面也能这样幸福。
果然,幸福是对比出来的。
他漱口了口才问白九:“我走的这段时日,城中可有发生什么大事?”
白九摇头:“一切正常,朝廷押运的军粮和军饷也到了。”
赵砚:“我睡着的这一天一夜,南阳军那边可有动静?”
白九接着摇头:“南阳军依旧在五里开外扎营,没有要攻城的意思。”
问完,赵砚才起身往四皇子的屋子去。
原以为他耽搁了一会,车将军已经走了。没想到进去时,他还在哭,边哭边嚎:“殿下,车虎对不起您啊!车虎应该跟七殿下一起去救您的……您的腿,呜呜呜……”大嗓门震动得整个屋子都跟震动。
旁边两个将军在劝他,冯将军频频蹙眉。
四皇子被吵得头疼,见到赵砚来,终于松了口气:“行了,别嚎了,给我看腿的人来了。”
车虎瞧见赵砚,立刻抹了把脸凑了过来,通红着眼睛求道:“七殿下,您快瞧瞧四殿下!”
赵砚被他吼得耳膜疼,也没搭理他,径自坐到榻边,问:“四哥,感觉如何?腿骨还有昨日疼吗?能不能动?”
四皇子:“倒没有昨日厉害,还是不能动。”
赵砚掀开被子,将他的腿小心翼翼移了出来。然后拆开固定的木板,双手小心的试探他腿骨,见对方没昨日反应那么强烈,才加大了些力道。
反复摸索两遍后,才道:“腿骨确实只是裂开了,以我的医术,只要你好好修养,一定能恢复如初的。”
四皇子声调拉长:“一定能恢复如初啊?”
赵砚莫名在他语气里听出了几分遗憾的味道,随后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总不可能是遗憾自己腿会好。
车将军连忙追问:“那能跑能跳,能骑马上阵杀敌吗?”
赵砚:“自然能,不过都需要时间。伤筋动骨一百天,四哥这腿骨,至少得修养半年以上才可正常行走,跑跳的话只怕也得一年,期间生活还是饮食方面都要特别注意,不然很容易留下后遗症。”
车将军抖着声问:“什么后遗症?”
赵砚迟疑两息还是道:“跛足。”
车将军一个大高个子,险些站立不住,幸而戎护卫及时扶住了他。
他拉着赵砚的手,真诚
又郑重的恳求道:“七殿下,您一定要不遗余力的治好我们四殿下,车某一定当牛做马的报答您。”
“别!”赵砚嫌弃的推开他的手:“你还是不遗余力的照顾我四哥吧,兴许他好得更快。”
车将军觉得他说得在理,于是又转头看向榻上的四皇子。
四皇子正好挣扎着要起身,车将军连忙伸手摁住他,惊慌问:“四殿下莫要乱动,您要做什么尽管吩咐卑职,卑职一定不遗余力的照顾您。”
四皇子没好气道:“如厕!”
屋子里尴尬一秒,车将军却浑不在意,弯腰继续道:“卑职背您过去,不管是如厕还是洗漱,卑职都能帮忙。”
四皇子被恶心到了,往床上一躺,闭眼道:“突然又不想去了,小七,你们还有政务要商量吧。”
潜在意思很明显,赶紧把车虎这一根筋的大块头弄走。
赵砚立刻点头,然后朝车虎道:“车将军,你和冯将军先去正厅等我,我替四哥包扎完就来。”
车虎现在是片刻也不想离开四皇子,生怕一个不注意自家主子就成了瘸子。
但政事重要,即便再不情愿,还是被冯将军拉走了。
赵砚重新替四皇子固定好腿后,温声宽慰道:“四哥,你莫要担心,你腿会好的。”
四皇子眉宇舒朗,脸上一点忧色也无:“我不担心,能保住命回来已是幸事,至于这腿,能好祖宗保佑,不能好也不见得是坏事。”
这话怎么听着别扭。
赵砚狐疑瞧他,他继续道:“左右现在是动不了躺在这,两军对垒,就要辛苦小七了。”
赵砚:“不辛苦,我既生在皇家,结束战争就是我的责任。”他一想起矿场那些村民期盼的眼神,就觉得责无旁贷。
四皇子眼眸波动,突然来了一句:“你倒是越来越像赵祐了,哎,同他住了几年果然不一样。”
“是吗?”赵砚挠头,怕他问起当年之事,连忙起身:“四哥,你先休息,我先去正厅议事了。”
说完,起身就往外走。
四皇子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小七对太子的死还是耿耿于怀吧?”这些年每次提及太子他都逃避。
戎护卫也不知道怎么接话,只道:“太子殿下……确实可惜……”
主仆两个沉默,看向窗外。
窗外枝头停着的鸟雀似有所感,也朝他们看来,隔了几息,许是觉得这两个人类太无聊。扑腾着翅膀飞走了,越过回廊落在了正厅前的杏树上,啾啾叫了两声。
赵砚看着那光秃秃的杏树,暗自思量:也不知太子哥哥从北地回来了没有。
他一步跨进正厅,冯将军几人起身,他坐下后,几人才跟着坐下。
冯将军率先开口:“七殿下,您昨日说,南阳军的火器已经全部被您和四皇子炸毁了?”
赵砚点头:“对,不仅全炸毁了,还拿到了**,威力比南阳军的火药威力更大。”
众人眸子发亮,皆是兴奋不已。
赵砚又道:“南阳军短时间内肯定不可能再弄出一批火药,只要我们能比他们先制造出更厉害的火药,这场战很快便能结束了。”
车虎连忙追问:“配方是什么?需要哪些东西?我们去替您寻来。”
赵砚:“硝石、硫磺和木炭。”
冯将军抚须思索:“木炭好办,硝石淮阴和南阳境内都有不少,但硫磺很少见,南阳军的硫磺必定也是从别处运来的,我们想要短时间内弄到大量的硫磺有些困难,除非……”
赵砚追问:“除非什么?”
冯将军身边的副将补充:“除非燕记能出手。”
车虎不明所以:“哪个燕记?是玉京那个燕记货运?”
冯霁点头:“燕记货运遍布大楚各处,玉京货运只是一个分部。此时正值年关,燕记每年年关都会运送大量的硝石和硫磺到大楚各地的爆竹、烟花商贩那。找他们购买原材料最简单也最便捷。”
车虎大咧咧道:“那直接找燕记货运要便是,国家的战事比什么都重要,燕记不敢不给!”
冯霁拧眉:“这你就不知道了,这燕记的东家很是神秘,从不做官家生意,但又不惧怕官家。他手上有大楚各个地界的行商令,就是大楚几个皇商也没这么大本事。崇州地界曾有官员想搞他们,没多久就掉了脑袋,他来头只怕不小。我们有求于他,只能好好说,不能拿官威压人。”
车虎不高兴了:“来头再大,能有我们七殿下大?七殿下的面子他得给吧?他们东家在哪,让我们七殿下亲自去一趟。”
七殿下手里可是有龙纹玉佩,见玉佩如见陛下。
他们敢不给!
赵砚轻咳:严格来说,他也算燕记的半个东家。
他道:“若是燕记那有货就好办,我同他们东家相熟,你们拿着我的手印去一趟燕记最近的货运点,他们会尽快把货给我们送来。”
正厅的几人狐疑瞧着他,车虎忍不住问:“七殿下都不怎么出宫,怎么就和那燕记东家相熟了?”
赵砚:“在玉京认识的。”
冯霁:“卑职曾派人打听过这燕大家,听说他不怎么去玉京,这些年长期都是在南边一带活动,近几年在北地一带居多。要想调燕记的货,需要有燕大家的首肯或是他的玉印……”
赵砚在袖带里掏啊掏,掏出一枚玉印,举给他们看:“你说的是这个?”
冯霁凑过去看,玉印上刻着燕字,燕字下面有个奇怪的符文,和他见到过的燕记货运单上的燕大家玉印确实有些像。
他狐疑的盯着赵砚:七皇子莫不是利用先知,提前刻的玉印?
不然这种重要的私人东西,如何会出现在他手里?
“这东西七殿下在何处得来?”
赵砚实话实说:“多年前,燕记的东家去玉京送给我的。”太子哥哥当时只是说可以凭此印拿到大通宝号里的印子,没想到这还是燕记的私印。
“这……”
正厅里的人又是一阵沉默,总觉得这事太过玄幻。
七皇子就算有神眷顾,也不能想什么来什么吧?
正当大家想着说点什么的时候时,外头就有人匆匆来报:“冯将军,外头有人找七殿下。”
众人疑惑:“找七殿下?谁?”
兵卒:“来人说是燕记的大当家。”
“谁?”众人集体起身,以为自己幻听了。
兵卒再次重复:“他说,他是燕记的大当家,和七殿下是旧识。”
众人又同时看向赵砚:七殿下方才果真说的是实话?
冯将军:“快,还不快将人请进来?”
他话音刚落,赵砚人已经新冲冲出去了。
先前还显得稳重的少年,此刻像是即将要见到家长的小朋友,脸上的笑怎么藏都藏不住。
见他走了,冯将军等人也只好跟上,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到郡守府门口。
一踏出门,便瞧见郡守府正门口停着一辆四驱装饰朴素的马车。但马车整体是用楠木打造,前后车轴皆是用玄铁包边,车璧花纹繁复,刻着燕记特有的标志。
沉稳中彰显主人的财力。
马车前站着一人,头戴幕离,白衣直,身姿秀挺,虽瞧不见面容。但通身气质华贵,仪静琼秀,叫人不敢轻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