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大开,一行人鱼贯而入,进了内殿。
拖着托盘的婢女一次排开,冯禄挨个看去,一眼边瞧见坠在最末的田翎。
他微微眯眼,身边跟着的小太监也察觉出不对劲,正要上前,就被他用眼神制止了。
算算时辰,陛下也该醒了。
有田姑娘在,正好能转移点注意力,不至于让他们正面承受陛下的怒火。
冯禄只做不知,继续自己手头上的事。前面两个宫婢上前,明黄的龙帐被撩了起来,田翎微微抬头,就瞧见龙帐内躺着的人。
侧脸在火光的映衬下漂亮的令人心惊,双眼依旧闭着,长睫如扇,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暗影。
这是睡着了?
然而,她很快便否定了这个猜测。
床上之人,任由宫人替他换上龙袍,环上玉带,穿上龙靴,带上冕旒,都没反应。
田翎心口狂跳:殿下还昏睡着?
龙帐重新放下,冯禄挥手,看似随意指了最末的两个宫婢道:“你们两个留下伺候,其余人全部退下,陛下若是醒来,你们需得及时来报,听明白了吗?”
田翎和另一个宫婢点头应是。
冯禄带着其余人退了下去。
夜深人静,烛火摇曳,田翎旁边的那个宫女上下眼皮已经开始打架。
她小心翼翼四处观察,外殿有几个伺候的小太监,内殿只有她们两人。
在那宫婢再次闭眼时,她一手刀劈到了对方的脖颈之上,然后轻轻把人放到床尾。
她这才掀开龙帐,摇晃了床上的赵砚两下。
赵砚依旧睡着,没什么反应。
她有些慌了,伸手就去掐对方的人中,压低声音喊了两句:“殿下?”
赵砚眉头几不可查的动了一下,屋子角落的刻漏缓缓移动。
滴答,在刻针指到丑时整时,他睁开了眼。
看到田翎时,他有片刻的愣神,刚想说话,就发现嗓子哑得厉害说不出话。
田翎连忙扶着他坐了起来,撩开龙帐去倒水。
赵砚这才看到明黄的锦被,以及明黄的龙帐。
他一下子吓醒了,环顾四周,赫然发现这是甘泉宫。
大楚皇帝才能住的寝殿。
随着他的动作,头上的冕旒跟着晃动,他伸手去摸,又看到袖口一片明黄,以及袖口上张牙舞爪的金龙。
赵砚一下子就跳下了龙榻,和端着水过来的田翎撞了个正着。
田翎手上的水晃了晃好歹是稳住了,赵砚急切问:“怎么回事?我怎么在甘泉宫?还穿着龙袍?你怎么也在这?”
田翎还以为他被砸得忘了事,连忙道:“殿下不记得了?四日前,你带兵进宫救驾,被砸晕了。陛下受了重伤,下旨传位于你……”
“四日前?”
赵砚摸着自己后脑勺,终于记起那日的情形了。
三哥突然就捅了温太妃,他惊愕的同时就被六哥砸晕了。
四日,整整四日。
他便换上了龙靴、龙袍、冕旒,住进了甘泉宫。
他好像被算计了。
赵砚都被气笑了:好啊,真真是好大一盘棋!
老登还真舍得下血本,居然将计就计,利用温太妃做局。联合三哥、六哥摆了他一道!
这是算准了他只能回档三日半是吧?
第165章 登基大典赵砚同意登基。
外殿伺候的小太监听见声音匆忙跑了进来,看到赵砚醒来瞬间欣喜,其中一人跑出去通知冯禄。
候在偏殿的冯禄很快带着人来了,乐呵呵朝他行了一礼,然后朝身后的宫人挥手:“还不快伺候陛下洗漱,正衣冠,登基大典快开始了,文武百官还在等着呢。”
十几个宫人立刻围了上来,端水的端水,拧帕子的拧帕子,准备牙具的准备牙具……
生生把田翎给挤了出去,一脚踩在了那被劈晕在床尾的宫婢腿上。
田翎吓了一跳,连忙抬腿,那劈晕的宫婢醒来,看到面前的情形立刻惊慌的爬起来,规规矩矩立在一旁。
被围着的赵砚突然发了火,把面前的人往外一推,喝问:“什么劳什子的登基大典?本王不过睡了一觉,怎么就要登基了?”
宫婢手上的铜盆被打翻,吓得齐齐后退两步,全都低头静若寒蝉。
冯禄上前两步笑眯眯道:“陛下,四日前太康皇帝已经下旨,将皇位传给您,并已经昭告天下,年号为泰和,寓意‘君臣同心,国祚绵长’。”
赵砚冷笑:连年号都给他提前取好了,算准他今日醒,直接把他架到登基大典上是吧?
赵砚恼火问:“六哥他人呢?”
冯禄立刻道:“太康皇帝重伤,下完旨当日就出宫治伤了。”
赵砚追问:“伤了哪?去哪治伤?”什么伤宫里不能治疗,还要特意跑出去。
冯禄如实告知:“伤了龙根,随西途郡王返回西途了,西途有一位很厉害的巫医,是玉真国师的同门,医术了得。”
赵砚:这意思是都跑了呗。
连他四哥都跑了!
全身上下那么多地方不伤,偏偏伤了龙根,说出去谁信?
把他当傻子骗呢。
他拆了冕旒,脱了龙袍就往外走。
冯禄急了,边追边喊:“陛下,你要去哪?文武百官都等着呢,登基大典在即,莫要误了及时!”眼看着人拦不住,他又求救的看向田翎:“田姑娘,您倒是劝劝陛下。”
田翎哑然:他们早就发现她混了进来,是故意没说吧。
听殿下的意思,好像是太上皇联合他的哥哥们,把他敲晕,把他塞上皇位。
她能劝什么,她私心里也并不想殿下当皇帝。
田翎站着不动,冯禄一跺脚,只能带着人继续追。
四下的宫人和侍卫瞧见气冲冲的赵砚,都赶紧退到一边避让。
赵砚一路到了颐和宫,无事守门的侍卫和一路朝他行礼的宫人,直接闯进了天佑帝的寝殿。
寝殿里苦药味弥漫,一连串剧烈的咳嗽声传出来。
他脚步微顿,太医令就从内殿转了出来。瞧见他忙跪下行礼:“陛下。”
赵砚越过他就要继续往里走,太医令继续道:“陛下,太上皇被困的这段时日很不好,方才又吐了血,您劝劝太上皇,一定要好好修养。”
赵砚:太医令也是煞费苦心,怎么的,怕他和老登对骂?
他虽心中有气,但到底还是放缓了步子,越过屏风进了内殿。
天佑帝虚弱的靠在软榻上,衣袍松松垮垮的穿在身上,脸色病白,人愈见消瘦。看到他来,病色的眉眼带了点笑意,弱声道:“小七,你来了。”说完,又咳咳咳咳不不停。
唇角直接咳出了血,在边上伺候的小太监大惊失色,连忙拿了帕子去给他擦。
赵砚闭了闭眼:每次都来这招,可偏偏他就会心软。
他快走两步,坐到榻边,伸手提他把脉。居然有轻微中毒的迹象,脉搏也微弱无力。
赵砚心里的火气瞬间下去了大半,连忙问:“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中毒了?”
天佑帝摆手,示意伺候的人连同追上来的冯禄都退下。
众人赶紧退到了外殿,也不敢真出去,就远远守在寝殿门口候着。
天佑帝顺了口气才道:“老三下的毒。”
赵砚憋着一口气问:“你们不是合伙算计儿臣,他如何会给你下毒?”
天佑帝娓娓道来:“你是知道的,宸妃和嘉义太子都死于朕手。老三当年是亲眼瞧
见宸妃被勒死的,他装疯卖傻十余年怎么可能真不恨朕,全心全意帮朕。宫中瘟疫那夜,他原本可以直接把温太妃想谋反的事告知朕,偏偏还是在宫中制造了瘟疫,以此来和朕谈条件。他要朕放他出宫,并将宸妃和嘉义太子的尸骨还给他。他答应帮朕揪出温氏一族在宫中内外所有的党羽,替朕和老六在温太妃面前周旋,拖到你来玉京。朕应了他的要求,助他假死出宫。但不曾想,他早在给老六和朕的解瘟疫药里下了毒……”
赵砚拧眉:“六哥不是说三哥没给解瘟疫的药给他吃过?”
天佑帝瞧着他:“这话你信吗?那是瘟疫,传染性强,就算没碰那兔子也会染上。不信你可以去问满月,她和徐昭仪都有用药才没染上瘟疫。”
赵砚沉默。
天佑帝继续道:“你六哥龙脉确确实实废了,许太后找了整个太医院的人给他瞧,又从宫外请了大夫,你尽可去问。朕和你六哥也是无奈之举,才想让你当这个皇帝。”说完,他又开始咳。
赵砚看着他这样子,心中怒气又下去了些:父皇自己知道自己身体,总不能故意给自己下毒,又废了六哥那里,就为了让自己心软吧。
他尽量心平气和:“不是还有五哥?你为何就要揪住儿臣不放?”
天佑帝叹了口气问:“你真认为你五哥合适当皇帝?”
老五是所有的皇子里最不合适当皇帝的,遇事只知道哭,耳根子又软,他若登基,时日渐久,只会让云太妃和周家掌权。
赵砚想起五皇子抱着他哭得样子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确实不太合适。
天佑帝继续道:“而且,老五是第一个赞成你继位的,圣旨下来的那一日,他就主动请缨去灵泉郡迎接丽太妃了。”
赵砚惊讶:五哥这是真想去接他母妃,还是故意也提前跑了?
国不可一日无君,现在整个玉京只有他一个可以继位的皇子。
说他们不是故意的,赵砚都不信。
他很认真说:“可是父皇,儿臣并不想当皇帝。”
天佑帝心平气和问他:“那你告诉朕,为何不想当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