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媛媛面如死灰,毫无反应。
事情过去这么久,南栀几句话很难让她燃起希望。
南栀只能和护士商量,先把郑媛媛留一留,别放走,现在把人放走了,她可能还会选择自杀。
郑岩跟南栀一起走出来。
南栀问:“今天郑媛媛打算掐死小椎,你看见了吗?”
郑岩点头。
“小椎的存在让她很有压力,压力大到想用轻生来结束一切,即便如此,你也认为你的选择没错?”
郑岩问:“你是医生,你面对生命,能看着他走吗?”
南栀说:“在孩子出生前,在五个月以前,谈不上生命,我国堕胎也不犯法。你只不过是沾了做家长的光,郑媛媛不知道该怎么办,现在孩子生出来了,脑瘤,要开刀,这些都是你的责任,不是她的。”
郑岩显然听不进去这些。
南栀也不指望自己几句话就说动一个顽固的老年人。
南栀问:“你还想要这个女儿吗?还是打算牺牲她,留下小椎。”
“她是我的孩子,我当然要她,”郑岩情绪激动,“我现在是为了谁照顾小椎?”
南栀道:“当然是为了你自己,是你珍惜小椎的生命,是你要郑媛媛把孩子生下来。”
郑岩:“……”
“助纣为虐的也是你,郑媛媛想报警,你不同意,你放走了**犯,以后还不知道谁家姑娘会遇到他,这些当然都是你的责任。”
郑岩转身走向窗边,无话可说。
南栀说:“不过你的错也没有法律能制裁,你如果还想让郑媛媛活下去,最好换个方式。”
郑岩看向人工湖的方向。
从急诊其实看不到人工湖,人工湖离住院楼更近,急诊在门诊楼旁边。
但他好像能看到郑媛媛在水中缓缓下沉的画面。
南栀说:“我们去救她时,她没有任何挣扎,她是铁了心想死。”
郑岩缓缓转过身,“我能换什么方式?”
南栀道:“她想上学,就该继续去上学,把她送到其他城市,或者你带着小椎去其他城市,把她以前的生活环境还给她。”
郑岩道:“孩子毕竟是她生的……”
“不管是谁生的,孩子都是你的责任,郑媛媛不想要,你就让小椎离她远点儿,为了让女儿活下去,很难办到吗?”
南栀看了眼墙上的钟表,道:“今天时间不早了,你慢慢考虑,小椎还得手术,郑媛媛的情况也不稳定,虽然事情很多很麻烦,不过这些都是你的责任,你慢慢处理吧。”
回宿舍前,南栀找到电话亭。
她特意买了一张电话卡,平时不太舍得用,不怎么打电话,但今天却主动打给箫珵。
这个时间也只能打给他了,黄春兰肯定已经休息。
幸好箫珵家里有装电话,他也不习惯那么早睡。
“所以他女儿被**了,他非但不去找**犯算账,还要女儿忍气吞声?怀孕了,还要把孩子生下来?他也配当爹?”
南栀很郁闷,嘀咕道:“我是想不明白,面子很重要吗?没生出来的孩子比女儿还重要吗?唉,怎么会有这种父亲。”
箫珵一怔。
南栀从没抱怨过父母,还总说对孩子不好的父母很少,箫珵一直在想她到底还记不记得小时候的事。
说不记得吧,他每次提到的话题,她都能接得上。
说记得,她好像对父母毫无怨恨。
有时候箫珵也看不懂南栀。
他怕南栀一直想这件事不开心,转移话题道:“你啊,还是该多想想怎么哄好舒教授,你去之前有查舒教授的资料吗?”
南栀只看过舒映阶的一些文章。
“我可好好查了,我就记得咱国家没那么早建立独立的小儿神外,一般都是神外的医生兼顾,结果还真是,全国只有一
个医院有小儿神外,那就是舒教授主张建立的,而且她专门攻克脑肿瘤,目前为止小儿神外的主要病种还是先天性畸形,像是肿瘤、癫痫、脑血管病,这几方面的研究少之又少,你离开儿研所,可就再也没有学习的机会了。”
箫珵想多给南栀找点儿事做,转移她的注意力。
这些南栀都查过了。
在她经历的世界,独立的小儿神外要在两千年后才出现。
南栀道:“或许是有些不同,其实康宁医院能做主动脉夹层的手术,也很不寻常啊。”
箫珵说:“这都靠我,我厉害,勉强再算一个陆随。”
南栀鼓掌,“哥你脸皮越来越厚了。”
按照阮乔的说法,就快赶上她了。
箫珵提溜着电话线问:“你就不想再问问别人?”
“哦……陆随吗?”南栀心虚道,“他应该还好?”
“是挺好,在那研究怎么读博呢,和以前差不多。”
南栀松口气。
箫珵笑眯眯地给亲妹妹提供信息,“不过他最近可不太喜欢说话,病人都找来了,说他难以接近,其实陆随还好吧?”
南栀慢吞吞拨弄着电话卡,假装和自己无关。
她心里还是很有愧疚感的,“我应该没做太出格的事吧?对不对?我好像没表现出来对他有兴趣?”
如果是她先释放信号,陆随接到信号才有想法,罪过可就大了。
箫珵说:“没有啊,你只不过是一有事就去找人家商量。没事送送汤,再顺嘴夸几句,哎,你怎么从来没夸过我手术做得好?”
南栀:“……”
完了完了,她造大孽了。
箫珵语重心长道:“陆随这人,我是很讨厌,不过人品还是有保证的,你如果真喜欢他,可以试试。”
南栀毛骨悚然,“谈恋爱吗?结婚?像爸爸妈妈那样?”
箫珵放下电话线,拧起眉,“爸妈是自由恋爱,虽然偶尔吵架,但还算正常夫妻,你怎么……”
电话亭不是密不透风的,晚风吹进来,南栀有点儿冷,她抱紧胳膊,茫然道:“是正常夫妻啊?”
箫珵问:“他们还有其他事?”
“不太清楚……”南栀看了眼电话卡,“哥,我不跟你说了,我得回家了,马上又要到新的一分钟了!”
她迅速说完再见,抽出电话卡,然后松口气。
好险,差点儿又要多花一分钟的钱。
宿舍的条件看起来一般,但南栀住起来还觉得挺舒服的。
因为郑媛媛的事,南栀在医院耽误不少时间,一回去就睡了。
第二天南栀正式开始工作,她只有一个目标——陆教授人在哪,她就跟到哪儿!
陆嘉述一早又要查房。
其他科室是护士找不到医生,小儿神外是护士就怕看到医生。
郑岩正在给小椎喂奶。
小椎一早就不舒服,一直哭闹到现在,他出生后基本上没喝过母乳。
郑岩最开始给他喂小米粥,后来孩子生病,就想着给补补,但也只能再多喂点儿麦乳精。
这奶粉还是一个护士送给他的一小袋,小椎喝上就不松口了。
孩子挺可怜,郑媛媛也可怜。
陆嘉述道:“他的情况只能开刀,重量的重量不小,做好术前准备,明白吗?”
陆嘉述叮嘱郑岩时,南栀看到站在门口的郑媛媛。
她走向郑媛媛,问:“今天感觉怎么样?”
郑媛媛靠着门框,看着郑岩怀中的小椎,“我一直觉得他很可怕。”
南栀追着她的目光看去。
“好像,特别像,我一看到他就想到那个人。而且他好冷漠,我害怕看到他,不敢接触他。”郑媛媛轻声问道,“他们说他表现得冷漠是生病了,是真的吗?”
南栀听得难过,“是有关系的,但是你……”
郑媛媛说:“我是不是太坏了,我一看到他就想躲,我……我的同学还在上学呢。”
郑媛媛今年16岁,如果正常上学,应该是高一或者高二,再有两年就要参加高考。
16岁而已,还是个孩子,但南栀遇到她后,没从她身上看到一点儿孩子的样子。
她甚至不觉得和郑媛媛有年龄上的差距,郑媛媛就像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
这是南栀第一次听到她的哭腔,南栀才恍然想起郑媛媛的年纪。
南栀坚定道:“你想上学就可以去上学,你害怕小椎是正常的,如果你不想看到他,就可以不去见他。”
郑媛媛委屈道:“可以吗?他们说我做了妈妈,就要对孩子负责,我该怎么负责啊。”
“这不是你自愿的,不是你的责任,你没有选择权,”南栀拉起郑媛媛的手,“我送你两本书吧,等你考上大学可以用哦。”
南栀想送给郑媛媛大学课本,让她有些盼望。
不过她手里只有医学方面的书,不见得有用。
南栀道:“恩……医学方面的书你肯定不喜欢看,我去研究研究最近的书店在哪,我买给你。”
郑媛媛看了南栀一会儿,轻声道:“医学课本也可以。”
“恩?”
郑媛媛道:“你们好厉害,脑袋里长东西,都能切下来,是要把骨头都撬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