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黄夏兰是和黄秋兰一起回大桑村的。
大桑村对别人来说是不能忘记的家乡,是在外打拼时的港湾,对她们二人来说却是噩梦。
父亲母亲没一个靠谱的,他们不愿意多出力,总是得过且过,而且重男轻女。
她们四姐妹,就是父母追生儿子失败的产物。
母亲稍微好一些,但什么都听父亲的,父亲一直看她们不顺眼,动辄打骂。
最可怕的是,在她们十几岁懵懵懂懂时,还看到父亲偷偷捡她们穿的小背心。
这是黄夏兰看到的,那一瞬间她感觉到的寒意,比这辈子都多。
姐妹几个日子过得胆战心惊。
黄春
兰是唯一一个没有这方面烦恼的。
她年纪比其他几个姐妹大,曾经去十里外的村子念书,成绩很好,老师、校长都希望她能继续学习,但黄岩虎不愿意供她读书,她只能工作补贴家里。
黄春兰养着这个家,连黄岩虎都对她和颜悦色。
谁会得罪家里的财神爷?
后来黄夏兰也想参加工作补贴家里,黄春兰大发雷霆,这是大姐第一次对她们发脾气。
她一定要让她们继续念书,还说就算累死在地里,也会让她们上完学。
从那以后,她们三姐妹没有敢懈怠的,每天回家都会先念书,然后再帮黄春兰干活儿。
她们能念书,黄春兰承受很大的压力,黄岩虎不想让她们读书,说这浪费钱,还总想着把她们嫁出去。
那会儿村子里有几个死了老婆的鳏夫,都有手艺,能混一口饭吃,黄岩虎打麻将输了钱,就说把女儿抵给他们。
一个不是在开玩笑,一个很想娶老婆,真有上门找人的。
她们吓得瑟瑟发抖,黄春兰一个人扛着铁锹把人都赶跑,然后和黄岩虎大吵一架。
她们以为黄岩虎没把她们卖了,后来才知道都是黄春兰拦着,才没卖成。
三个人运气好,也足够努力,都离开大桑村,有自己的事业。
离开后,她们约好,再也不会回大桑村。
黄夏兰是最先稳定的,她进入厂子拿工资、吃国家饭,每个月都省吃俭用,剩下来的钱供两个妹妹读书,黄春兰也能轻松些。
后来秋兰、冬兰都毕业了,秋兰最出息,留在学校任教,拿的工资都不少。
三人就商量着,虽然房子没法再分,但他们可以想办法置办一套,黄夏兰厂子里有分到房但去外地的工人,可以让黄春兰一家人先住着。
但黄春兰不愿意离开大桑村。
她已经不是年轻的她,她可以抚养三个妹妹长大,供她们上学读书,替她们打走所有心怀不轨的人,但现在不同了。
现在的黄春兰,知识有限,只会干苦力活,一辈子没离开过大桑村,不敢去闯。
三人多次劝说无果,只好定期给黄春兰邮钱。
她们都有工作,每个月都会从工资里抽二十块钱,一共六十,半年寄一次,偶尔也让熟人带。
六十块钱能让黄春兰一家人生活得很好,她们也一直以为黄春兰生活得很好。
直到南栀来临川,黄夏兰才知道,这龟孙子爹居然在背后搞鬼!
这谁能忍?黄夏兰一空下来,就拉着黄秋兰回了大桑村。
村支书看到她们,一时竟没认出来,黄夏兰直接奔向后院找到锄头,往村支书身上抡,“就是你偷钱?把钱拿出来!”
黄秋兰也拿起扫帚,她想得多,锄头不能真往脑袋上砸,但扫帚可以。
两个打扮得有模有样的城里人,在村里追着村支书嗷嗷跑。
半个村子的人都出来看热闹。
有人喊,“别打我们村支书啦,村支书不容易!”
但没人帮忙。
“可不可不,村支书可太忙了,太为我们着想了。”
这话引来一阵低笑。
大家想笑,还不敢笑得太大声,于是场面变得诡异。
追逐的过程中,黄夏兰的锄头掉了,有人贡献自家的擀面杖,然后说:“打人是不对的。”
有人直接塞给黄秋兰两个鸡蛋,“新社会了,大家都是文明人,别动手。”
一直追到黄岩虎家,几人才停下来。
村民们一路跟过来,瓜子已经嗑了不少。
黄岩虎听见动静出来,本来是打算看热闹的,结果看到两张熟悉的面孔。
他表情扭曲,“夏兰,秋兰?”
村支书反应过来,“是她俩?!”
他一下子有底气了,“老黄!你看看你教的好闺女!不由分说就要打人!”
黄岩虎正要摆出做父亲的气派,黄夏兰便从黑兜里拿出大喇叭,“喂喂喂,大家听清了,我只说这一次。”
“这个男人!说是我爸,但从来没管过我们姐妹,我们三个人,都是我姐带大的!”
村民们频频点头。
老黄家的事他们都知道,他们都说黄春兰是老黄家的老黄牛。
要她耕地干活,还要喝血吃肉。
“他对我们做的事,说一夜都说不完,我就一句话,养我们的是我姐,我们要报答,也只会报答她!这个男人跟我们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村支书嘀咕道:“这是你们黄家的事,和我有啥关系?”
黄秋兰冷笑,“和你的关系大了,你……”
黄夏兰把喇叭递给她。
黄秋兰清了清嗓子,重新说:“当然和你有关!你和我们说村里的电话用不了,不让我们给我姐打电话。我们每半年邮一次钱,三百六十块!这么多年一直没变,但我姐说,她一分钱都没收到,这钱肯定是被你私吞了!”
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
半年三百六十块,一年七百二十元,这是什么概念?他们一年到头不停地种地,都赚不来这些。
以前他们都以为黄家三个闺女发达了就不回家是忘本,合着人家每年都邮钱?
而且钱还没到黄春兰手里?
眼见形式不妙,村支书立刻交待道:“钱都让你爸拿走了,都是你们家人拿的,我可一分钱都没动。”
黄夏兰冷笑,“信封上的收件人是黄春兰,你给黄岩虎?”
“都是你爸的意思!”村支书怕自己保不住位置,急道,“你爸要钱,我还能不给?他不让我和你们说!”
黄岩虎也怕黄夏兰手里的擀面杖,“你没收钱?这会儿你把事情都往我身上推,我一年给你一百块钱,白给了?!”
这下子大家伙儿全都明白了。
姐妹三人每年都邮钱,但黄岩虎和村支书联手把钱截下了。
怕露馅,还不让人家姐妹打电话,结果时间越久,她们联系越少。
如果不是南栀得到机会去城里,她们彼此还都蒙在鼓里呢。
瞧瞧这俩人,这钻钱眼里的样子!
有人沉不住气,说道:“我平时借用村支书的电话,他都不许,得拿烟孝敬才行。他还不要旱烟,就要带滤嘴的烟,这烟可贵了。”
“电话是咱村里的,又不是他一个人的,他凭啥占着?”
“咱村里有点儿好事,全都是村支书的家人去干,你们还不明白?!”
群情激愤。
黄夏兰见状,立马表示要帮他们往上告。
村里人了解的事情不多,她可见过世面,俩人当即发动所有关系,还联合村民写了举报信,第二天村支书就接到停职的电话。
这些事都是这几天发生的,南栀不知道。
黄夏兰说:“那笔钱,我估摸着是要不回来了,谁让我们倒霉,和他有血缘关系,告都不好告。不过我们走的时候,把家里值钱的东西全都抢走了,有血缘嘛,报警也没用。”
黄秋兰也在,她惋惜道:“可惜抢来的东西不够这些年邮的钱。”
“能让黄岩虎过上苦日子就行,”黄夏兰说,“我是看不惯他过得这么舒坦,姐,你以后也别帮他。”
黄春兰无奈地笑笑。
她见到两个妹妹很开心,但还是不想来城里。
俩人磨了她好几天,她也没松口,她实在不知道她跑到城里能做什么。
她怕马路,怕汽车,连红绿灯都怕。
还是黄秋兰一句话点醒了她——“不为自己考虑,也要想想南栀。”
为了帮衬黄岩虎,家里一点儿积蓄都没有,他们大人可以凑合过,孩子怎么办?
南栀一个人来城里,是需要钱的。
黄春兰这才下定决心过来。
至于南明杰和奶奶,如果他们不同意黄春兰拿钱,姐妹三人也没法顺利念书工作,当然得一起接到城里。
奶奶没想到她们连她也要接,说不开心是假的,有人惦记着她,怎么会不开心呢?
三人这才定好来城里。
黄夏兰安排的很明白,“房子已经准备好了,是卤味厂的房子,原本住的是对夫妻,现在都出国了,房子先给你们住。等以后有条件了,再换好的。你俩先休息几天,过几天再看看你俩能做点儿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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