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考虑倒也不错,倘若贾家好好的,贾琏有没有官身都不要紧。倘若有一天家业被败光了,一个闲官的俸禄也养不起一大家子,倒是正经当个差事才有可能把家里撑起来。
况且要论实惠,小官未必比不上闲职,好歹手上有点权利,稍微活泛一些就能有不少额外收入,只是面子上不大好看,但是贾琏不在意,薛虯只有支持的道理。
他是知道贾家未来的结局的,闲职对他们来说就是鸡肋,今日即便贾琏不提,薛虯也要劝他一劝,倒不是多么好心,只是贾家与他们也算亲戚,来日遭难,不帮忙说不过去,但要一直管他们一大家子也不是事儿。
倒不如培养贾琏一二,来日有他顶立门户,他们偶尔搭把手就能说得过去,薛母不必时时挂念,旁人也不能指摘他们。
贾琏主动提出这个想法就更好了,薛虯答应了下来,说道:“这机会难得,你且容我些时日,有消息了我告诉你。”
贾琏千恩万谢地走了。
*
此时天色逐渐昏暗,薛虯也不再看书,去后院给薛母请安,顺便一起用晚饭。
到了正院,宝钗也在,今儿又是她休沐,这会儿正陪着薛母用点心。
见到薛虯进来,宝钗含着笑意说:“哥哥来得正好,正好有新鲜点心,哥哥快尝尝。”
薛虯不爱吃点心,但宝钗邀请了,他也不会拒绝,从碟子里拈起一块梅花样式的看了看,问道:“这点心不像是新做的,从外头买的吗?”
“是呢。”薛母笑眯眯道,“你再瞧瞧这是哪家的手艺?”
“母亲考我呢?”薛虯也不恼,细细打量片刻,“这样式不像是京中的,斋名也没有听过,不是咱们家常吃的,今儿没听说有人出去采买,莫非是别人送的?”
薛母但笑不语:“那你再猜猜是谁送的?”
薛虯送进嘴里轻轻咬了一口,品尝回味片刻,说道:“并非京中风味,倒似江南口味,却又并非来自金陵,莫非是林家送的?”
“哥哥虽不重口腹之欲,但舌头灵巧无人能及!”宝钗拊掌而笑,“正是林妹妹叫人送来的,说是扬州那边的特色,叫咱们尝尝鲜。”
“林姑娘有心了!”
薛虯心中颇为感慨,以林黛玉的七窍玲珑心,对薛家和贾家现状不可能一无所知,她此时叫人送东西来,叫他们尝鲜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表达对薛家的支持,以及表明自己的态度。
——不管两家如何,都不影响她和宝钗,以及林家和薛家的来往。
她身在贾家后宅,却能做出这般表态,殊为难得!不愧是至情至性的林妹妹。
薛虯有点理解为什么后世那么多人把林妹妹奉为女神了。
“这孩子是好的。”薛母也颇为赞叹。
她从前只当黛玉是亲戚家小孩,因她聪慧、漂亮有些好感,又因为曾误会薛虯对她有心而多了几分关注,但并没有怎么往心里去,直到今儿才知道这女孩儿竟是这般有心、细心、诚心之人,心中升起几分真切的喜欢来。
再看薛虯就有些不满了——怎么就没对人家姑娘动心呢?
这儿子向来心有成算,想做的事就没有不成的,要是他看上了,这儿媳妇指定跑不掉。
可惜了!
薛虯:“……”
薛母又转而对宝钗说:“林姑娘既与你交好,你便也好好待她。”
宝钗笑着点头,说道:“早上哥哥还说呢,快到年下了,咱们家的船要南下运两趟年货,还要我问问林妹妹有没有东西要捎回扬州呢。”
薛母这才满意了些,对薛虯道:“正该如此,人家对咱们好,咱们也得多想着人家,这才是长久相处之道。”
“母亲说的是,儿子受教了。”
第55章
皇帝“病重”
今年冬天格外冷,雪也比往年多些,到了十月底,一场风寒席卷了京城,十人染病者二三,好在症状不算严重,只是寻常的鼻塞咳嗽,但也有老弱病因此丧命。
薛母体弱,薛虯难免更上心些,关了府上大门,轻易不再见客,下人也不能随意出入,每日只派几个小厮出去采买,回来后还要到偏僻的院落住上几日,期间不能与旁人接触,直到确定没有染病才能出去。
除此之外,薛虯还叫配了预防风寒的药,每日用大锅熬了,每人喝上一碗,香囊里的香粉也换成了祛疫的药粉。
他也将这个法子告诉了林家和王家,还给他们送去了些药材。
林家正发愁呢,他们家姑娘身子不好,最受不得这样的疫病,防治的法子倒是知道一些,院使也指点了他们,但是药材却不好买。
这节骨眼不比平时,短时间多了那么多病人,京城的药铺个个爆满,防治风寒的药材供不应求。林家虽然存了些药材,给林黛玉一个人用绰绰有余,但一个院子的主子下人用来防病就捉襟见肘了。
林管家原还想着去薛家求一求,虽然总麻烦人家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姑娘的身子要紧,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不想他还没有厚着脸皮上门,薛家就主动送来了。心中不免感慨——主子当日叫他去薛家走一走,可真是走对了啊!
几家这般预防下来,果然生病的人极少,薛家和王家只有采买的小厮和几个身老体弱的仆妇、长随病了,用了药也很快好转,林家人少,又大都是壮年,一个生病的都没有。
就这么过了一旬,这日四皇子突然叫他。
薛虯到了四皇子府,便见四皇子冷着脸坐在上首,两个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分坐两侧,正围着火盆烤花生吃。
薛虯先向四皇子见礼,又对两位文士拱手:“见过文先生、戚先生。”
二人起身回礼,口称:“不敢。”
这二人乃是四皇子的幕僚,虽然没有官职在身,然而足智多谋、世事洞明,很得四皇子看重。今日把他们俩和薛虯都叫来,可见事情不小。
薛虯已经做好了准备,但事情还是超乎了他的预料。
四皇子缓缓开口:“今儿叫你来,是有一件事想听一听你的意见。”
薛虯拱手:“殿下请问。”
四皇子顿了顿,沉声说:“父皇病重了。”
薛虯愣了一下才理清这里头的逻辑,眼下太子还没有被废,倘若皇帝重病不治,他就是名正言顺的下一任皇帝。
且不说太子的能力品行够不够格做皇帝,只说四皇子曾经得罪过他,如今太子被二皇子掣肘,一时没精力对四皇子做什么,但等他坐稳皇位,四皇子恐怕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届时薛家作为四皇子的拥趸,又能有什么好处?
倒也不是没有法子,那就是趁着政权交替、统治不稳之际拥兵逼宫。但四皇子一直奉行低调,势力铺开扎实却缓慢,虽然有薛家的财力支持后快了一些,但以他现在的本事,还不足以与太子和二皇子对抗。
可若因此错失皇位,叫他如何甘心?
薛虯也不甘心!
不甘心他的政治投资打了水漂,也不甘心王朝失去一个好的统治者,四皇子公心为国、思想开明,他上位,百姓的日子会更好过一些,薛虯对西洋的设想也更可能实现。
若皇帝能再撑一段时间就好了!
他问:“皇上生了什么病,怎么突然病重了?”
“近日疫病横行,父皇不小心染上了风寒。”
皇帝年纪大了,身体本来就不好,往日也是小病不断,染上风寒后竟一病不起,太医院用了多少药也不见好,眼下已经无法理政了。
薛虯脑子转得飞快,风寒即便在后世也没有特效药,一旦染病只能靠身体机能自愈,药物只能缓解症状,不能除去病根。但此症虽然难缠,却不会轻易要人性命,若到了病重的地步,除非是引起了其他的并发症,譬如心肌炎、肺炎等等。
中医治炎症的确没那般立竿见影,如果有抗生素就好了。制作最简单的抗生素应该就是青霉素,小说里常写主角穿到古代后自制青霉素的剧情,原材料也很简单,好像就是发霉的食物,但是具体的制作方法是什么来着?
薛虯对这方面没有研究,根本不记得。且就算知道也没有用,制作青霉素需要时间,但皇帝已经病重,恐怕等不及了。
至于其他方法……
薛虯在脑中搜索,可惜没什么结果,正有些懊恼的时候,他的思绪突然一顿,问四皇子:“您怎么知道皇上病重了?”
文先生和戚先生对视一眼,都有些欣慰。
四皇子不妨薛虯会这么问,愣了一下才说:“父皇已经连续三日不曾上朝,太医院一半人都守在寝宫,传出来的消息也说父皇境况不佳……”
说到这里,他自己也沉默下来。
是了,他并没有亲眼看到父皇病重的样子,一切都是别人说或者表现出来的,但这些却可以伪装,尤其当背后那个人是皇帝的时候,要做到这些就更简单了。
“你的意思是,父皇没有病重?”
薛虯缓声道:“下官以为,不能以这些表面上的东西判断皇上是否病重,而应该探其核心,例如京城布防。”
四皇子默然,出了皇帝病重这样的大事,京城布防自然有变化,但是布防并不是很完美,留下了两个漏洞,不是很明显,但有心人想发现也不难。
原以为是皇帝病中考虑不周的缘故,但顺着薛虯的思路想一想,其中似乎大有深意。
但这也只是薛虯的揣测,不能仅凭这一点就判定皇帝没事,倘若真是皇帝病糊涂了呢?
四皇子看向文、戚两位先生:“两位先生以为呢?”
文先生垂着眼皮剥花生,慢条斯理道:“皇上御宇多年,对朝局洞若观火,即便身在病中,也不该留下如此明显的漏洞,有极大可能是试探之举。”
当然也有可能皇帝真的病糊涂了,不过这个可能性极小。
四皇子沉吟:“如此说来,眼下我们最重要的就是稳。”
薛虯和两位先生一起点头。
四皇子果然便稳了下来,多余的动作一概不做,连偶尔与官员小聚都停了,每日只去户部办差、关注一下轮种法,另外便是开了个小佛堂,每日诵经一个时辰为皇父祈福。
这件事他是悄悄干的,并没有声张,但不出意外传到了皇帝耳朵里。
皇帝半靠在床上,脸上有些病态的苍白,但是精神头还不错,远没有传言中那般严重。
听到太监总管的回禀,他点了点头:“老四是个实心孩子,能力也不错,只是性子稍微急躁了些。”
“奴才瞧着四殿下如今沉稳多了,到底是有皇上教导的缘故。”太监总管赔笑道。
皇帝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但听到其他几位皇子的情况,他的脸缓缓沉了下来。
太子和二皇子自不必说,他们二人本就对皇位势在必得,此次更是手段频出,甚至各自联系军中之人,只等他咽气便要一决胜负。
这原在皇帝的预料之中,令人意外的是五皇子,他竟然也插了一脚,试图混水摸鱼。
皇帝脸色十分难看,他素来宠爱甄贵妃,对这个儿子也格外偏宠,五皇子平日在他面前乖巧体贴,“病重”期间也送汤送药、每日不落,俨然一个关爱父亲的孝顺儿子,不想背后竟也有这么多算计,就连甄贵妃也牵涉其中,想要替儿子搏上一搏呢!
太监总管观察皇帝神色,小心翼翼道:“五殿下年轻,一时糊涂也是有的。”
“年轻?二十多岁,孩子都好几个
了,还能说年轻吗?“皇帝冷笑一声,“这个蠢物,也不瞧瞧自己是不是做皇帝的料子!”
*
皇帝“病重”了几日,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不行的时候,又在太医的救治下康复了,太子和二皇子做了重重准备,也只能暂时偃旗息鼓,继续当他们的孝子贤孙。
但私底下的动作并没有少,且因为此次皇帝“病重”的刺激,争斗越发激烈起来,拉拢、陷害、争宠……手段层出不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