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洲抓着抽屉的手绷紧了几分,目光扫过抽屉里书本上掉落的眼泪,呼吸陡然加重,他看着温稚拿起陈尧书的照片,莹白的指尖细细抚摸着照片上的人,眼里的柔情和不舍是他从未见过的一面。
“尧书……”
温稚咬紧下唇,眼泪汹涌溢出。
她深呼吸了几下,强忍住心中的酸楚和难过,将照片贴在胸口,抬头看陈明洲:“这张照片可以送给我吗?”
——不行。
这两个字卡在陈明洲的唇齿间,说不出来。
他看着温稚沁满泪水的眼窝,忽然萌生一种想撕碎这张照片的冲动,这种无端涌上来的恶劣情绪让陈明洲呼吸加重,他垂下眸,避开温稚热切盯着他的目光,喉咙有些艰涩:“好。”
陈明洲合上书:“嫂子,不早了,你明天还要去木材厂,早点睡吧。”
温稚点头:“嗯。”
她拿着照片起身,起身走到门外,却被陈明洲叫住。
温稚转身,陈明洲看着她眼睫上挂着的泪珠,喉咙吞咽了几下说:“嫂子,大哥已经走了,但我们还活着,人要往前看。”
温稚低下头应了一声就走了。
屋门关上,隔绝了陈明洲的视线。
男人弯下腰,双手使劲搓了搓脸,走到窗边点了根烟,望着黑漆漆的夜空,眉头紧皱,心里那处总感觉像是有针扎似的,密密麻麻的泛着微微的疼。
他努力忽略这种感觉,可是连着抽了三根烟都没能压住心里的烦躁。
于是穿上外套开门出去,跑下来去路上跑步,试图用运动驱散内心的烦躁。
家里面,温稚躺在床上,一直拿着陈尧书的照片看着。
指尖描绘着陈尧书的眉眼,鼻唇,脑海里不断涌现陈尧书来家里提亲,他们办酒席时陈尧书向别人炫耀她时高兴的眉眼,以至于温稚睡着后,梦里面都是陈尧书。
陈明洲跑了几圈回来,喝了半缸水,正要去水房时,忽的听见温稚屋里传出细碎的哭声。
男人倏然间握紧搪瓷缸,薄唇死死抿着。
他吐了口浊气,尽量不去听那细碎的哭声,去水房用凉水冲了脸和头发。
。
翌日一早,温稚起来的时候发现早饭竟然已经做好了。
里外屋都不见陈明洲的影子,但桌上放着一张字条。
“嫂子,早饭我做好了,厂里忙,我先走了。”
温稚庆幸自己现在识字,也庆幸陈明洲写的字都是他教过的。
她把饭菜端到屋里给陶芳,自己吃了点后,把锅碗洗了,就和黄雯一道去了木材厂,从机械厂家属院到木材厂走路就得四十多分钟,昨天刚下过一场暴雨,有些地方淤泥不堪,温稚和黄雯只能绕路。
木材厂特别大,温稚跟着黄雯绕了几个弯,看到不远处落了十几处木头,摞的都很高,地上都是淤泥,大家都穿着雨鞋,黄雯带着温稚去了木头后面,是施工后留下的木头碎片,要把这些都捡起来放好,等着二次利用。
木材厂主任过来,今天来的不是陶芳,黄雯解释道:“副主任,这是陶大姐的儿媳妇,陶大姐昨天把胯骨摔伤了,她儿媳妇替她干活。”
主任看了眼温稚细皮嫩肉的模样,瞧着也不像是干活的料。
但想到这是陈工他嫂子,他也没为难:“行,你带她熟悉熟悉,等会要到一批木头,你们把那块地方腾出来。”
温稚顺着主任指的地方看了眼,那片有处空旷的地方,只不过堆了许多废弃木皮子,黄雯笑道:“行。”
温稚庆幸自己今天穿的雨鞋,带得手套。
她和黄雯把废弃的木皮子捡起来摞好搬到不远处的木头堆侧面的简易棚子下面,温稚一边搬木皮子,一边观察看这附近到底是哪一处木头会倒塌。
“黄大姐,你们过来,赶紧把这块的木头条子拿走,一会有人要来装木头,这些东西碍事。”
黄雯和温稚跑过去,看到一摞木头前扔了几十根木头条子,地上有一大片水洼,看着像是昨天有人从这里走过去,用木头条子垫路。
两人穿着雨鞋走过去,温稚刚拿起一根木头条子,心忽的一跳,下意识抬头看向旁边摞起的木头,会不会就是这里的木头倒塌的?没等温稚细想,黄雯催促说:“小稚,你别愣着了,赶紧干,这块泥水太多了。”
温稚:“好。”
她一直警醒着,时不时的看一眼两边的木头。
温稚抱着几根木头条子跑到棚子那头放下,返回来的时候便见靠近黄雯侧边的那摞高木头上方好像动了一下,她脸色一变,大声喊道:“黄婶儿,木头好像要掉下来了,你快跑!”
她不敢犹豫的跑过去,刚到跟前,旁边摞起的高木头忽然往下滚落,温稚一把抓住黄雯的胳膊拽着她跑到对面的平底上,刚刚还摞着高高的木头一瞬间倒塌,将旁边的木头也砸的滚下来,一瞬间这一排摞起的高木头全都滚落了。
黄雯劫后余生的看着倒塌下来的巨大木头,腿肚子都在
打颤。
那边切割木头的工人们听见声音,脸色一变,吼道:“木头塌了!快叫人!木头塌了!”
在办公室的主任听见动静,和一群人撒丫子跑出来,最害怕的莫过于主任,木头倒塌的地方就是陈工他嫂子和他婶子捡木头棒子的地方。
主任不敢想她们两被压在木头下的场面。
和一群人赶到跟前,挤开乌泱泱的人群,就见那两人好端端的站在对面的平地上。
主任可算松了一口气,赶紧问大家:“有没有人砸伤?有人受伤吗?”
“没有。”
“没有!”
人群里的回应声此起彼伏。
黄雯的身子这会还在抖着,她用力握着温稚的手,嘴皮子都哆嗦着:“小稚,多亏了你,要不是你,我就被压在木头下面了。”
温稚也喘了口气,看着倒塌的木头还有些心有余悸。
幸好黄婶是站在靠木头前端那里,她拽黄婶儿也来得及,要是在中间,等她过去拽黄婶儿,估计两人都得被压在木头里,温稚笑了笑,回握住黄婶儿的手说:“黄婶儿没事就行。”
她因为改变书中剧情,救下婆婆和黄婶儿而开心。
黄雯以前只觉得温稚是个不错的姑娘,看着顺眼,乖巧,现在却是实打实的喜欢她,觉得她哪哪都好。
主任见大家伙都没事,说道:“你木头倒塌应该是昨天下雨的原因,大家伙没事就行,多来点人,把机器开过来,赶紧把木头大小分好,等会建筑队要来拉木头,别耽误人家的事。
几个人应声:“好。”
木材厂木头倒塌的事很快传到了外面。
魏德今天中午的火车到了青城,火车站离木材厂不远,他经过时听路上人提了几嘴,魏德赶回机械厂,把这段时间下乡的事汇报给厂长,顺便写了份技术报告交上去,然后去了二车间找陈明洲和魏平。
魏德回来的事很多人知道了,魏德的几个徒弟高兴的跑过去找他。
一群人站一起聊了会天,陈明洲踩在机盖上,检查机子的问题,顺便和魏德聊了几句乡下的事,副厂长从外面进来,和魏德打了声招呼:“魏工,你去过厂长那了?”
魏德笑道:“去过了,刚从他那过来。”
副厂长给魏德发了根烟,又给陈明洲递过去,男人一手蹲在机盖上,顺手接过烟咬在嘴里。
魏德问:“刘副厂长,我看你这像是刚回来?”
刘祥说:“刚从北城街那边过来,去看看那边厂子建的咋样了,对了,我回来的路上听说了一件事,木材厂好多木头都倒塌了,听说挺严重的,北城街去拉木头的建筑队都过去帮忙了。”
刘祥的话刚说完,在场的人便见还在机盖上的陈明洲跳下来就跑没影了。
刘祥和魏德都愣了一下,魏德问魏平:“啥情况?”
魏平脸色也变了:“爸,陶婶子和黄婶子在木材场干活呢。”
魏平话一落,魏德脸色也变了,转身就往木材厂跑。
除了他以外,魏平和张扬还有朱世军他们都去了。
刘祥赶紧招呼大家:“快快,先把手里的活放下,快去看看木材厂那边有没有人出事!”
木材厂这边,主任把温稚夸了一遍,夸她做事谨慎仔细,幸好她多观察周围的木头,这才帮黄雯避免了一场劫难,也让木材厂躲过一次麻烦事。
温稚被夸的不好意思,主任让她们去干活。
黄雯看着那些倒塌的木头,仍有些心有余悸。
“小稚,这次多亏了你,婶儿一定记着你的好,你这次对我来说,可是救命的大恩情。”
温稚笑道:“黄婶儿说的太严重了,我们快干活吧。”
黄雯点头:“诶,好好好。”
她两把那边的木头条子移到简易棚子下面,又去了淤泥多的地方,继续捡那一大堆废木片子,温稚干了有一会,觉得双腿有些累,穿着雨鞋在泥巴地里来回走,时间长了,小腿都酸了。
“温稚!”
“嫂子!”
“嫂子,黄婶!”
远处忽然传来一群男人的叫声,温稚竟然听见了陈明洲的声音。
她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抬头看了眼远处,便见陈明洲和魏平他们饶过木头跑到这边来,除了他们两,后面还跟了不少人,看着像是半个车间的人都来了,木材厂主任也跟在后面,他好笑的跟陈明洲说:“你看,我都说了吧,你嫂子没事。”
“陈明洲。”
温稚叫了陈明洲的名字。
她把怀里的木材放在棚子下面,陈明洲快步跑来,停在与温稚仅一步的距离,她干了半天活,身上的衣服脏了,额头也布了一层薄汗,额前鬓角的碎发也沾着汗液贴在瓷白的肌肤上,下巴还沾了点泥巴点子。
此刻的她虽然狼狈到了极点,但却是个活生生的人。
陈明洲努力压制住想要将温稚抱入怀里的冲动,眼睛一错不错的看着她:“嫂子,木材厂的事我听说了,你有没有伤着?”
温稚没想到机械厂离木材厂那么远他都能知道消息。
而且还着急忙慌的赶过来。
她心里暖洋洋的,隐隐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爬上心头。
“我没事,没伤着。”
怕陈明洲不信,还转了一圈:“你看,我好着呢。”
陈明洲暗暗松了口气:“没事就行。”
温稚身上的泥点子和狼狈让陈明洲心口泛起阵阵酸涩,在他眼里,她不该是这样的,更不该干这样的活,她应该去更好的地方,有更好的工作环境,这里不是她该待的地方。
“黄婶,你们没事吧?”
魏平和张扬他们跑过来关心询问。
黄雯把木板皮子放下,把刚才惊险的事说给大家伙听:“幸好小稚看见木头动了,拽了我一把,不然我肯定要被压在木头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