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去溜达一圈，过些时候再来。”

　　老修士便道：“是。前辈慢走。”

　　韶音走出藏书楼，望见天空上方盘旋的灵鹤，抬手招了一只下来，乘坐上去。

　　“去万事堂。”

　　灵鹤吃了她给的灵果，扬起优雅的长颈，鸣叫一声，展翅飞起来。

　　今年的万事堂很忙。

　　原因无它，而是今年宗门招了不少外门弟子、杂役弟子，忙不过来。

　　“见过师姐。”看到韶音走进来，上次见过她的弟子忙行礼，“师姐今日前来，不知有何吩咐？”

　　韶音对他点点头，微微笑道：“无事，只是好奇，来看看。”

　　弟子当然不能不让她看。这是化神长老的弟子，虽还未举办收徒典礼，但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内门弟子。

　　“是，师姐请。”弟子恭敬道，“只是这边人多手忙，怕怠慢了师姐。”

　　韶音笑笑：“不会。我只是来看看。”

　　弟子见状，便行了一礼，自去忙了。

　　韶音背着手，这边看看，那边看看，渐渐踱步到上回问心带她登记的地方。

　　恰好，正有一本册子，摊开内页，摆放在柜子上。

　　她挑了挑眉，拿起册子，先看了眼封皮，只见是近十年的招收弟子记录。

　　这并不是她要找的消息，但她还是从第一页翻看起来。很快，她翻阅到最新记录，细数一番，近十年天阙招了三次弟子，一次比一次人数多。

　　第一次招了三百多人，第二次五百多人，第三次也就是今年，招了六百多人。

　　其中大多数都是外门弟子。在这些外门弟子当中，又有人表现优异，破格提拔成为内门弟子。

　　看着像是很透明、有上升渠道、人性化的制度。

　　“你来。”韶音对一名小弟子招招手，指着册子问道：“这上面，为何有许多灰名？”

　　那名弟子过来，看了一眼册子，回答道：“回师姐，这些人都死了。”

　　“什么？”韶音惊讶，“怎么死的？”

　　“就那么死的呗。”小弟子看惯了死亡，淡漠道：“斗殴死的，历练死的，出宗门任务死的，修炼出岔子死的。”

　　韶音眼中若有所思。这死亡的人数，未免太多了——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死亡率。

　　对比之下，破格提升为内门弟子的，百分之一都不到。

　　“有没有前些年的册子？”她将手里的簿子放回去，似随意道：“我想瞧瞧之前的，师兄师姐们。”

　　小弟子知道她刚入门，云华尊者新收了一个弟子，不到一天时间就传遍外门了，因此殷勤道：“我拿翠华峰的册子给师姐看。”

　　“多谢了。”韶音笑道。

　　小弟子很殷勤，立刻找出翠华峰的单独记录，给她看。

　　韶音接过来，一页一页，慢慢翻看。

　　翠华峰这一脉，跟她同辈的修士，正如问心所说，不剩几个了。

　　自问心之后，自她之前，死得干干净净，一个不剩。加上问心与她，云华尊者还剩下八个弟子。

　　她又看了看师兄师姐们的收徒情况，基本上都收了徒弟，少则二三人，多则十几人。

　　“我想看看别的峰。”她合上册子，客气道：“可以吗？”

　　小弟子没多想，说道：“自然可以。师姐要看哪一峰的？”

　　“秋霜尊者在哪峰？”韶音问。

　　小弟子听到“秋霜尊者”的名字，神色怔了下，继而他瞧了瞧四周，低声道：“师姐，秋霜尊者如今……不大好。师姐还是不要关注为好。”

　　韶音是才入门没几日的新人，不知从何处听说了秋霜尊者的名讳，她想要了解秋霜尊者的事情，很正常。

　　但小弟子为了卖好，却劝她不要了解。

　　“怎的了？”韶音眼中一动，朝他靠近过去，往他手里塞了一把果子，“可以说给我听吗？”

第47章 （9k收藏加更）秋霜尊者，双目已瞎。

　　一个内门弟子，还是化神修士的弟子。这样年轻、有前途、尚未结成人脉，在她没根基时交好，是最划算的了。

　　小弟子都不必收她东西，就愿意给她办事。

　　“多谢师姐。”然而她给的灵果倒是罕见，小弟子顿时改了主意，喜滋滋地收进了储物袋，视线机敏地扫过四周，压低声音道：“师姐随我来。”

　　韶音跟在他身后，走到一处人少的地方。那里堆放着一些被褥、椅子、柜子等，看上去有些陈旧。

　　“往年不用准备这些的。”小弟子一边挑拣分装储物袋，一边抱怨着，“近几年收的弟子，愈发平庸了，还有人没引气入体，要睡床、盖被。”

　　哪像之前，招收的要么是宗族世家的后代，要么是小门派献上来的天骄，要么是长老们出门带回来的宝贝疙瘩。

　　这些人要么自备用度，要么师尊赐下，根本用不着他们万事堂。

　　只是这些都不必说了，小弟子瞅见四下无人，才低声道：“秋霜尊者犯了事，被关在听雷峰中。听说她师尊大怒，要关她五百年。”

　　“那她到底犯了什么事？”韶音问道。

　　小弟子挠了挠头，说道：“这就不知道了。只听说她不尊教诲，不听师命，在外面肆意妄为，还杀了不该杀的人。”

　　跟依山城听到的无二。

　　韶音还是又打听一句：“她杀了谁？”

　　“不知。”小弟子摇头，好像也觉得奇怪，“没传出来，只听说是不该杀的人。”

　　韶音皱了皱眉。

　　“师姐，你不要打听她了。”小弟子暗示道，“现在没什么人提她了，说得多了，惹人不快。”

　　惹谁不快？稍加思索，就知道是罚秋霜的人。

　　“多谢。”韶音回神，笑着谢过，“我住在翠华峰，我师兄是问心，今日多谢你陪我说话，得闲了去找我玩，我那边许多好吃的果子。”

　　小弟子高兴道：“好嘞！”

　　韶音一边往外走，一边似随口又问：“秋霜尊者被关，她道侣不救她吗？”

　　话没说完，被小弟子一把扯回角落里，嘘声：“师姐！”

　　“啊？”韶音懵懂。

　　小弟子“哎呀”一声，跺了跺脚，说道：“罢了。你刚来，不知道。要说秋霜尊者，原是有道侣的，但后来没了。”

　　“怎么回事？”韶音瞪大眼睛，露出吃瓜表情，“被辜负了？还是她辜负了别人？谁插足了？”

　　小弟子道：“都不是。五十年前，发生了些事，清阳子师兄失去记忆，只记得自己是谁，其他全忘了，连道侣也忘了。”

　　“就一拍两散啦？”韶音震惊道。

　　小弟子唏嘘：“秋霜尊者自不肯的，他们结道侣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都能作证的。”

　　“但清阳子师兄，他是个……很古板的人。他说自己忘了，从前的事，别找他。”

　　“这叫古板？”韶音皱眉，“分明叫凉薄。”

　　小弟子分辩道：“不是如此。清阳子师兄，他是个较真又负责的人。他是觉得自己忘了那段情，再在一起，不是那么回事。”

　　“旁的师姐也有喜欢他的，趁机追求，统统被清阳子师兄打发了，离得近了还要吃他一剑。”

　　“只有秋霜师姐，不管怎么纠缠，他只是让她离远些。”

　　韶音撇撇嘴，抱手不语。

　　小弟子说到这里，有些难过起来：“清阳子师兄是个很好的人。秋霜师姐，也很好。他们从前很好的。”

　　性格热烈爽朗的秋霜，正直强大的清阳子，他们从前是宗门的星星。私底下，他们都这样称呼他们。

　　他们像是一对闪闪发亮的星星，让人不禁仰望注视，看着他们，就好像大道艰难，也有路标。

　　近年来不知怎么了，宗门中奇怪的事情一件接一件，他们有时候都害怕，只觉得仿佛有邪魔藏在暗中，窥伺着，不知何时就张开大口吃人。

　　从前秋霜和清阳子还好着，遇到小弟子们犯难，哪怕是外门弟子，也会帮一把。他们求人，总有去处。

　　后来清阳子失忆，秋霜的脸上日渐没了笑意，再后来她离开宗门，一去不回。再回来，就是被关进听雷峰。

　　小弟子说着，眼眶都湿润起来。他抹抹眼睛，说道：“师姐，你别打听了。这两人，你一个也别打听了。”

　　大修士之间，不知藏着什么秘密，知道太多，就是个死。

　　“多谢你。”韶音轻轻点头，“我不会对任何人说起。”

　　谢过小弟子，她离开万事堂。

　　召了飞鹤，往翠华峰飞去。

　　她还以为清阳子受伤，或者昏迷不醒，才不能救秋霜。

　　竟然是失忆了。

　　韶音回到翠华峰，恰遇到问心回来：“师兄。”

　　问心降落，一向明朗可亲的脸上，此刻表情复杂得很。

　　“师兄，你怎么了？”韶音便问，一边往洞府里面走去。

　　问心跟着她进去，看着她轻快的脚步，万事不觉的背影，忍不住摇头。

　　他刚从外面回来。

　　师父吩咐他，到外事堂走一趟。他要找的那守城门的修士，听说受了重伤，被家族接回去了，没见着人。

　　这也罢了，原就是让接下来的人，认真守城门，不要再跳过流程。

　　他主要是打听，有没有事情发生，他这个小师妹是什么来历，可有人知道？

　　问本门弟子，就说有个纯阴之体，主动拜师，被云华尊者接走了。

　　问北斗那边，就说有个纯阴之体，想要拜师和光，却被云华尊者抢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