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秀隐忍的、歇斯底里的骂声清晰地响了起来,“苏天才你搞清楚谁才是你妈了吗?老娘喊你去卖李子,钱呢?”
苏天才低声说道:“钱给二婶了。”
“你为什么要给她?”
“妈!东西是二叔一家拿来的!卖的钱,拿给他们这是天经地义的啊!再说了,现在阿奶还生了病,需要钱去看病……”
“啪!”清脆地掌掴声音响起。
田秀怒道:“那些东西是我们的!他们拿到我们家来,就是我们的!卖掉的钱也属于我们!”
“你只看到老太婆得了癌症要花钱,你怎么不想想我们家也穷得叮当响?”
“他们是农民,吃的大米蔬菜能从地里长出来!”
“我们住在城市,看起来光鲜体面,可我们吃的每一口米饭、喝的每一口米,你的学费你的文具本子笔,哪一样不用花钱?”
苏天才呜咽了几句,“确实是样样都要花钱,可是妈,你和爸有工资啊!”
“啪!”
又是一记清脆的掌掴声音响起。
这一回,骂人的是苏德钧,“你还会顶嘴了是不是?”
主卧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苏天才捂着脸从屋里逃出来,发现孙家人齐齐整整地坐在客厅里,颈脖和脑袋统一扭过来,震惊地看着他?
苏天才含泪带呜咽了一声,冲进他的小屋死死地关上了门。
苏甜荔攥紧了拳头。
这时,田秀从主卧走了出来,搬了张凳子坐在沙发前,双眼直视着二婶。
二婶顿时坐立不安,因她性子温婉,向来不敢正面杠这位厉害又精明的大嫂,整个人像只鹌鹑似的,垂首含胸、目光躲闪。
田秀刚一张嘴——
苏甜荔率先开了口,“妈,我有事儿想跟你说。”
田秀陡然看向苏甜荔,眼神锐利,“一会儿再说,我先跟你二婶……”
“妈,我说的事儿比较重要。”苏甜荔非常坚持。
田秀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苏甜荔直接开了口,“今天我带阿奶去了医院,医生说,这将是一个长期的治疗过程。所以阿奶的医药费怎么个出法,咱们还得好好商量一下。”
田秀眯起了眼睛。
苏甜荔说道:“最公平的法子,就是爸和二叔三叔平摊阿奶的治疗费,妈你说呢?”
田秀目光寒凉,冷冷地看着苏甜荔。
半晌,田秀才说道:“我不如你。”
苏甜荔当然听得懂田秀的言外之意——她是想说:苏甜荔,我可不如你孝顺。
苏甜荔微微一笑,“妈你别这么说,我这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主要还是你和我爸教育得好!”
气得田秀磨起了后槽牙。
半晌,田秀说道:“我没钱!”
“对对对,如今啊大家都没钱,咱们再好好想一想别的办法。”苏甜荔体谅的说道。
田秀深呼吸——
“苏甜荔你就别在这儿算计你妈了!我这个人啊是个直脾气,可玩不来那些弯弯绕绕的!我明明白白告诉你吧,老太婆生了病,她儿子要带她去治病,我不管!可她也不是你爸的亲妈,我们凭什么养她、还给她出钱?”
苏老太坐在沙发上,面色惨白。
田秀继续说道:“再说了,她又不是没儿子,她的两个儿子不是孝顺得很吗?她生了病,俩儿子一个出钱一个出力,这不是挺好的吗?怎么她还来盯着我们碗里的三瓜俩枣?”
苏甜荔说道:“妈,阿爷阿奶也是合法夫妻。”
“我不管!”田秀一挥手,很强势地打断了苏甜荔的话,“这跟我没关系!反正我不认!”
苏甜荔温驯地说道:“好的妈。”
其实这会儿田秀已经准备好要跟苏甜荔大吵一架了。
没想到苏甜荔竟然偃旗息鼓?!
这就好比,田秀蓄足了力气想狠揍一拳,却打起了轻飘飘的棉花团里……明明赢了,却有种使不上劲儿的无力感,还憋屈。
田秀深呼吸,转头看向二婶,正准备开口讨要今天苏天才卖土特产的钱……
但二婶已经抢先开了口,“大嫂,你能借点儿钱给我们吗?”
田秀愣住。
二婶只是性格软绵,并不是蠢。
而且田秀和苏德钧说的话、做的事,摆明就已经是撕破了脸。
再在这儿呆下去,也只是自取其辱。
如今苏甜荔已经租好了房子,又允诺愿意和苏老太一块儿住,二婶和丈夫心里已经有底了。
再加上苏甜荔刚才的态度——
二婶开始有样学样,“大嫂,你早上说的那些话,还有刚才说的那些……我们已经听得很清楚。”
“妈是我们老二老三的亲妈,却是大哥的后娘,所以你和大哥都不认妈,我们也没办法。”
“毕竟当初爸还活着的时候,你和大哥没赡养过他。最后几年爸一直病着,看病吃药打针可都是我们和三房出的钱。”
“是我们把你们想得太好了,当初你们连亲爹都不管,又怎么会管后娘呢!”
“既然所有的好处你们都要占,所有的责任你们都不承担……那就算了,我们这就走吧!”
苏甜荔心底在为二婶鼓掌,面上却连忙装模作样地劝道:“哎呀二婶,你可别这样……这大晚上的,你们不住在这儿,那要去哪儿?”
二婶露出坚强的表情,“楼道里对付一宿也不是不可以。”
苏甜荔道:“那怎么行!万一左邻右舍的问起来,你让我妈的面子往哪儿搁?”
孙福娟哼了一声,小小声嘀咕,“她便宜占尽还要一脚把人踢开,这种人要什么面子?”
孙福军也阴阳怪气地说道:“而且人家还是个直脾气,可玩不来那些弯弯绕绕的,就是要明明白白地占便宜,一点儿不带遮掩的!”
田秀的脸顿时黑了。
二婶也装模作样的喝斥一双儿女,“别人的良心被狗吃了,你俩也是?快给我闭嘴吧!”
田秀用力深呼吸。
这时,二叔也开了口,“大嫂,既然你和我大哥已经讲得这么清楚了,我们也识趣。今天太晚了,现在出门,我们也找不到歇脚的地儿。这样吧我们明天一早就走,从今往后,我们再也不会拖累你们。”
孙福军还小,气性大,还忍不住嘴,接过他爸的话,“以后等我和我姐出息了,你们大房也别来沾边!哼,莫欺少年穷!”
这句话,让苏德钧面上子也挂不住,打了个哈哈,“小军这孩子……”
但,到底也没说出一句有实际意义的话出来。
就这样,
大房二房算是撕破了脸。
而田秀见二房一家子那么生气的样子,也就不好意思开口讨要那二三十块钱了。
当然了,她狠狠地瞪视了苏甜荔一眼,并且打定主意等二房走了,她得好好教训一下苏甜荔。
苏甜荔假装没看见。
第二天一早,二房的人早早起来,收拾好行李,就面无表情地向苏德钧、田秀告别,“大哥大嫂我们走了。”
田秀和苏德钧都没吭声。
二房的人扛着大包小包离开了苏家……
这个点儿正好是早晨上班高峰,筒子楼里的职工和家属们全都一股脑的朝着楼下涌去。
见二房的人们扛着大包小包,一副要离开的样子,表情还十分悲怆,大家不禁好奇地问道:
“怎么了?不是说,来广州带老太太看病的吗?怎么这么快就要走?”
“是啊,昨天还说最终化验结果还没出来呢,怎么就要走了?”
“老太太,怎么不多住几天啊?”
……
孙福军年纪小,又生气,不管不顾地说道:“不是我们想走,是人家赶我们走!我们也没办法!”
职工和家属们一听,面面相觑:
“不是吧!苏德钧老娘都患上癌症了,还把人扫地出门?”
“嗐,他两口子什么德行大家都知道!”
“这也太那啥了!”
“我只想说,以后他两口子老了,也别像现在这样,被子女扫地出门!”
到底是别人的家事,
职工和家属们虽然也忿忿不平,但也无可奈何。
当下,大家议论纷纷地走了。
苏甜荔也拿了个帆布包准备出门。
她准备去医院看看程愈。
田秀见苏甜荔也准备离开,面色一沉,“老二你去哪?现在你又没有工作,一会儿把家里的脏衣裳洗了,卫生做了,菜园子去修整一下,回来把饭煮了……对了,这些天你想办法再弄几只鸡回来养着,就像以前那样。”
然后又嘀嘀咕咕地说道:“以前你和老三在家的时候,我们还能隔三岔五吃上鸡蛋……”
苏甜荔没理田秀,大步流星往外走。
田秀愣了一下,愤怒地吼道:“苏甜荔你聋了啊?你妈在跟你说话!”
“我没聋!!!”苏甜荔更加大声地吼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