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能将进出医疗中心的人群尽收眼底。
祝晴拨通了莫振邦的电话。
“莫sir,我需要申请协查函。”
“调取康恩医疗中心疗愈会的完整会员登记表。”
……
几天前,莫振邦双手交叉放在办公桌上,目光严肃地看着祝晴。
他说,可以继续查下去,但记住,一切都要用证据说话。
现在,她终于有了证据。
祝晴将资料摊开在会议室的桌面上。
许明远并不在疗愈会的官方医师名单里,又怎么会主动联系她?
电话录音已经存档备案。那通“心理咨询”电话,确实是从许明远心理诊所的办公室座机拨出的。
如果疗愈会是个正规机构,那么唯一的解释是,许明远买通里面的工作人员,非法获取会员资料。
当同事们看到祝晴将这些证据交给莫振邦时,都是一脸茫然。
“不是都已经结案了吗?”
曾咏珊走过来:“我就知道你一定会继续查下去。”
他们都知道,祝晴翻了医务委员会的投诉档案,以及近五年来自杀案的案卷。但是这两天,她似乎已经将这些档案收起,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她已经放弃,除了曾咏珊之外,谁都没想到,调查仍在继续。
几分钟后,会议室门再次打开。
“所以,他在筛选特定类型的患者。”豪仔靠在折叠椅上,圆珠笔别在耳后,翘着二郎腿,“专门物色那些性格内向、缺乏关爱的女性下手。”
“就像游敏敏这样,没朋友,也没家人照顾,最容易被他控制。”
“也就是说,这个心理医生非法获得会员资料,从登记表中筛选目标,找到像游敏敏这样的理想猎物……但问题是,他为什么这么做?假设他真的诱导游敏敏自杀,这样做对他而言有什么好处?”
凶手杀人,总要有杀人动机。
就比如游一康,他杀害游敏敏,是为了那套房子。
那么许明远医生——
他图的是什么?
带着这样的疑问,警员带上调令,去康恩医疗中心疗愈会拿到了完整的会员名单。
资料纸用纸箱装着,非常厚,汇总名单上,几百个名字、电话号码和地址密密麻麻地排列着。
重案B组的同事们都围了过来。
“许明远就是通过这些名单进行筛选,接触游敏敏?”
“但是唱片行那个店员不是说过吗?是游敏敏的爷爷劝孙女去看心理医生的。”
“不过以游敏敏的性格,真的会乖乖听话去看医生?还坚持这么久?”
“除非——”祝晴翻动厚厚的登记表,“有人给了无法拒绝的条件,比如提供免费的心理咨询。”
“专门找那些既缺钱,又缺爱的女性患者吗?一周一次的治疗费用,游敏敏确实很难承担。除非是免费,她才能坚持这么长时间的治疗。”
“她那份唱片行店员的工资,根本负担不起这么频繁治疗的费用,就算爷爷给她留了一笔钱,但既要养自己,还要养活吹水辉,多少钱都经不起这样花。”
“阿柔送来的纸箱已经转交死者父母。我记得她说过,游敏敏喜欢音乐却舍不得买唱片,听的都是老板送的碟片,刮花了,音质很差。”
“所以,她怎么会花重金看心理医生?”
“现在说这些都没用,先确认名单里有没有游敏敏——”
突然,梁奇凯举起一张资料表,声音抬高:“是游敏敏!她真的在名单上!”
纸张传递的沙沙声中,莫振邦皱眉盯着名单上的签名。
个人信息确认无误,并不是同名同姓,游敏敏确实曾去过心灵疗愈会。
警方致电,向机构了解有关于游敏敏的详细情况,发现了一个令人心酸的细节。
在游敏敏去世之前一个月,疗愈会曾主动联系过她,询问是否需要心理辅导。
其实这样的主动联系,多次发生过,只是都被她拒绝。
“疗愈会的工作人员,并不清楚游敏敏已经在许明远的心理诊所接受治疗。”曾咏珊凑过去,蹙了蹙眉,“对于他们来说,这种情况太常见了。很多来访者都是这样,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踏进疗愈会的大门,可转头又觉得没人能真正帮助自己。”
“疗愈会也无可奈何,毕竟求助者,必须自己愿意被帮助……”
“只是工作人员们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其实游敏敏是愿意接受帮助的,只不过,被许明远抢先了一步。”
“莫sir。”祝晴转向莫振邦,“现在可以重新立案了吗?”
黎叔手中的笔,敲着会议桌,也抬眼看向他:“非法获取名单、私下联系死者……”
早晨刚出门时还是阴天,此时再往窗外望去,却已经晴空万里。
就好像,所有隐蔽的罪恶终将拨开云雾。
莫振邦向来不依照规矩行事,没等上级批示,直接开始分派任务:“疗愈会成立三年,但只有这一年在报纸上登过广告。我们要查——”
“四百七十人!”小孙从资料堆里抬起头,“我刚才数过,整整四百七十人。”
“累积了整整三年的会员资料,这里面有多少人换过电话号码,多少人搬过家?”
“真要仔细查起来比大海捞针还吓人。”
徐家乐倒吸一口凉气:“这么多人都有心理问题?现在社会压力这么大吗?”
“别大惊小怪啦。”曾咏珊说,“我大哥的女朋友在医院精神科做护士,她*说门诊天天排长龙,十个病人里有八个失眠。”
虽然他们用轻快的语气谈论着,但是想到死者曾经被“盯上”,每个人心里都不好受。
一年前,游敏敏在报纸上看见疗愈会广告,或许满怀希望。当许明远愿意提供免费咨询时,她可能觉得,从小到大都好倒霉,这次终于幸运了一回。
游敏敏永远不会知道,从接受“治疗”那天起,她的精神状态就每况愈下。
作为患者,她天生处于弱势,又怎么会怀疑自己的医生?
“正是因为这样,才要彻底排查。”莫振邦沉声道,“一个个打电话确认,一家家上门走访,游敏敏的案子,可能只是冰山一角。”
也许,游敏敏的案子,只是个例。
这当然再好不过。
但如果不是呢?
一整天的时间,重案B组全员回归到工作状态中。
办公室里,电话声、键盘声和纸张翻动的声音不曾停下,大家的工位上都摆着堆叠成山的资料。
游敏敏短暂的一生,是个悲剧。
而这样的悲剧,或许并不是第一次发生,也不止发生在她身上。
祝晴低着头,继续在电话键上输入号码。
“你好,这里是……”
“请问是骆小姐吗?”
耳畔,同事们的询问声同样此起彼伏。
“凌女士在吗?”
“抱歉,我再确认一下,凌女士去世了?”
CID办公室里,瞬间陷入死寂。
一切动作都凝固了,所有人抬起头,朝曾咏珊的方向望去。
片刻沉默后,曾咏珊轻声道:“很遗憾听到这个消息,请节哀。”
她垂眸,记录一行小字——
车祸去世。
意外离世,并非自杀。
“继续。”莫振邦的声音从办公室尽头传来,“只要有一个可疑的,我们就查到底。”
电话听筒再次被拿起。
这座城市每天都有生命消逝。
但案卷被重新翻开,游敏敏的悲剧不会被草率定论。
总有人为沉默的逝者追问真相。
……
警署电话不够用。四百多人需要先电访,联系不上的再上门。
这在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完成,但他们必须争分夺秒。
考虑到不能打扰民众休息,莫振邦要求大家在九点前收工。
祝晴带了一沓资料回家。
进门时正好九点,盛放小朋友正在客厅活蹦乱跳地“拆家”。
沙发上的抱枕,一共有四五个,他和自己玩接力赛,抱枕丢在地板上,踩着它们飞奔,就像是小马搬石头块过河。
九点钟,三岁小孩都还没睡。
民众们这么早就休息了吗?
黎叔说了,投诉不可怕,天大的投诉,他们阿头也会帮忙背着的。
祝晴默默将带回来的会员资料摊在茶几上。
“萍姨,帮个忙。”她将资料分成两份,递了一份给萍姨。
祝晴教会萍姨询问的话术,自己则用手提电话联系疗愈会会员。
萍姨笑着提醒:“晴晴,手提电话费很贵啊……你这里这么多的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