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赶到观塘后巷垃圾站时,天色已经擦黑,路灯却还没完全亮起。
曾咏珊站在巷口角落,手指紧紧抵着鼻尖,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她深吸一口气,立刻就后悔了,x餐厅飘来的热气与香气和垃圾站的气味混合在一起,直冲脑门,熏得她眼前发黑。
“莫sir。”她哑着嗓子喊了一声。
莫振邦大步走来:“什么情况?”
巷子深处,豪仔正扶着墙干呕。
“黎叔,我妈以为我当警探很风光。”他说,“要是她知道我在翻酒楼馊水,会心疼到哭晕过去。”
黎叔正往脖子上挂警员证,闻言用证件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少废话,赶紧找。”
话音落下,见年轻人一脸菜色,他又叹着气从兜里掏出个新口罩。
“给,戴两层。”
此时,徐家乐在给捡垃圾的阿婶录口供。
“阿婶,你每天都来这条巷子捡垃圾?”
阿婶连忙点头,说话没个重点:“这条巷子里有两家茶x餐厅,一家烧腊店,还有……酒楼的帮厨很好心的,看我年纪大,每次都给我留饭。都是刚做出来的,可不是别人吃剩下的。”
“阿婶,你是怎么发现断趾的?”
“刚才我叠好空饭盒,要去翻旁边的垃圾堆,突然看见一个塑料袋。”
“塑料袋没有绑起来,红线绑着黄纸,我还以为是红包,一扯——”
“那个脚指头就滚出来了!”
当时阿婶的尖叫声几乎掀翻整条后巷,连隔壁茶x餐厅帮厨的小工都叼着烟跑出来看热闹。
茶x餐厅帮厨叫阿杰,回忆着当时的经过。
“我刚开始以为是猪骨……但钟婶说,她活了大半辈子,猪骨人骨难道还分不清吗?”阿杰的视线不自觉往垃圾堆瞟,“我走近一看……那截脚趾是用黄纸包着的,红线缠着密密麻麻,就像……就像电视里做法事。”
“我们都没碰那个袋子,顶多是钟婶用钩子——谁敢碰?”
程医生已经戴好橡胶手套,用镊子小心拨开黑色塑料袋。
这是一根苍白的脚趾,断面整齐,被极细的红线缠绕,线上系着黄纸条。
程星朗将纸条和红线分别装进证物袋。
断趾表面裹着一层暗红色的胶状物,程医生用镊子挑起粘稠物。
祝晴俯身观察:“切口这么干净,表面却血肉模糊?”
“不是自然血液。”程星朗低声道,“有可能是鸡血、猪血。”
“作孽啊!用畜生血裹住生辰八字,冤魂就找不到仇人了!”阿婶倒吸一口凉气,“是真的,我小时候就听过这说法,这样做——阴魂就不能来索命了!”
“阿婶。”黎叔厉声打断,“警察办案不讲这些。”
“切口非常光滑。”程星朗继续道,“像用专业手术刀或骨锯一次性切断。”
曾咏珊的目光落在塑料袋底部。
那是一张被血浸透的报纸,上面的日期依稀可见。
“我记得那个表姐登记的失踪人信息……”她回忆片刻,立马望向已经收进证物袋的黄纸,“就是这个日期,邝小燕的出生年月日。”
“是同一天的报纸。”
“报纸日期和黄纸上的生辰八字,指向性很明显。”
“莫sir。”梁奇凯问,“会不会是分尸案?”
这话一出,巷子里仿佛变得更加沉寂。
莫振邦没有立即回答,转向正在收拾器械的程星朗。
“能确定是生前切的还是死后切的吗?”
“目前只有这一截脚趾,没有其他尸块作为参考。”程星朗停顿了一下,语气谨慎,“单从切口处的肌肉组织来看,存在轻微收缩反应,也可能是死后短时间内切断造成的。”
程星朗将证物递给助手,摘下手套时,目光与祝晴短暂相接。
他们都从对方眼中读出同样的疑惑,这不是一起简单的案子。
莫振邦沉默片刻,提高音量。
“所有人听着,再翻一遍垃圾站,附近巷子也给我仔细搜查。”
“扩大搜索范围,排查周边是否有人看见可疑人物。”
豪仔无奈道:“莫sir,这里是观塘,每天来来往往丢垃圾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夜色愈发沉了下来。
时间在垃圾站令人作呕的馊水味中流逝。
警员们在垃圾袋和纸箱里寻找着,有着同样的目标。
其他尸块。
每个人心头都压着同样的疑问,这只是一个开始吗?
如果真的是邝小燕,如果真的是分尸案——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会不会有更多尸块,出现在这座城市的各个角落?
……
就算流浪,盛放小朋友也要回自己家。
他不仅是个宝宝,还是个有钱的宝宝,安全问题肯定要摆在第一位,当然不能乱跑。
被绑架怎么办啦。
“毕竟现在没有请保镖贴身保护少爷仔。”萍姨笑着说。
放放伸出短短的食指,左右摇摆,露出神秘兮兮的小表情。
他见过的保镖多了,但是哪个能像晴仔这么威风?他们看起来练得很壮,其实不过是花架子,哄哄爹地就好了,可骗不了他。
只有晴仔,才能真真正正将他征服。
她可是会飞的警探,别的不说,光是下午小朋友们围绕着她求合照的崇拜样,就够放放回味好几天。
外甥女厉害,小舅舅超级有面子。
这么长一段时间里,放放每天都黏着祝晴,都已经习惯了。
谁知道突然冒出新案子,他又变回闲人宝宝,在家里的各个角落喊着好闷好闷。
他在餐桌前流浪,吃了萍姨做的丰盛晚餐,又去露台流浪,用马克笔在白板上画画,接着跑到儿童房流浪,心血来潮,将夜光星星贴纸撕下来。
满墙的星星贴纸太亮了,每当晚上他闭上眼睛,就感觉星星们在边上开演唱会,好晃眼。
最后,盛放流浪到了外甥女房间,坐在电脑前。
“我要玩游戏咯——”
“少爷仔,晴晴说过,只有周末才能玩。”
小少爷的理由很充分,自从晴仔立下这个规矩之后,他忘得一干二净,再也没玩过电脑。
现在虽然不是周末,可就算外甥女在家,也会同意他补上的。
萍姨哪里说得过他,眼看着小孩已经爬上椅子,点开开机键,也就只能看一眼时钟记下现在的时间。按照老规矩,玩半个小时就要望远让眼睛休息,问题是现在也已经不早了,最多玩到九点三十分,小孩必须乖乖睡觉。
萍姨在盛家做了二十三年帮佣,从前只需专心料理一日三餐。如今要照料的,虽然只剩两个人,可她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尽心。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这样“逾矩”,唠唠叨叨地管着雇主家的小少爷,提醒他添衣,盯着他刷牙。
晴晴不在家,这些就必然是她的责任。
恰好在少爷仔幼稚园的汇演结束后,警署里才来了新案子。萍姨知道,接下来的日子,祝晴很可能又要开始加班。
送盛佩蓉出国接受手术的繁杂手续、医疗协调等,萍姨帮不上忙。但能做的,她一样都不会落下,比如每日去病房帮大小姐翻身,在她耳畔说着晴晴的近况。
就像这几个月里一样。
萍姨总是一边调整输液管的位置,一边在大小姐耳畔诉说着最近发生的事。祝晴又破获一起大案,受到总警司的亲自表彰,她好像交到了朋友,居然还会和警署里的女同事煲电话粥……
每当提及祝晴在警署的种种,萍姨的眼底会流露出止不住的笑意。
她相信,盛佩蓉一定,更会为自己的女儿骄傲。
“抽卡前按住两个键——”盛放跪在椅子上,小手费力地按着键盘。
屏幕上的角色果然跳过牢狱之灾。
放放睁圆了眼睛。
程医生说得没错,按住两个键,真的可以跳过一次“厄运”!
盛放小朋友从椅子上蹦了起来,飞奔去客厅。
“叮”。
电梯到达的清脆声响起。
祝晴走出电梯,伸懒腰时又下意识闻了闻手心。
他们一帮人在垃圾站待了好几个小时,从刚开始的难忍,到最后居然完全习惯那股味道,现在嗅觉好像仍是失灵的。
新案子来了,又要重新展开工作。
明明昨天她还在游乐园玩耍……
祝晴用钥匙打开房门。
恰好活泼小孩的小奶音从客厅的电话旁传来。
“晴仔什么时候回家?”
“你让她听电话啦。”
“怎、么、回、事!”
小长辈握着电话听筒,在背地里数落外甥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