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完成复检,就接到小鬼的电话。
盛放小朋友的记性很好,上次约好骑机车后,就牢牢记住他的号码。
果然就像他自己所说——
不用晴仔操心,放放会找人照顾自己。
“祝晴!”曾咏珊在走廊喊道,“能出发了吗?”
祝晴匆匆写下家里电话递给程医生:“联系萍姨接孩子就好。”
走廊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帘斜斜地洒落,落下光影。
程星朗静立其中,黑色大衣的利落剪影衬得他的身形修长挺拔。放放小朋友站在他身旁,模仿大人模样,手手随意地插进口袋里,扬起下巴像个帅气小人儿。
祝晴一步三回头。
放放宝宝扯了扯程医生的衣角。
一大一小默契地朝她比了个“放心”的手势。
……
“顾家这一家子,真邪门。”豪仔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一家四口,十年内全死绝了。”
车厢里,泛黄的案件记录在众人手中传递。
一九八七年三月十六日,顾母坠楼。
那日天气好,她抱着被褥走上天台,生锈的护栏在她倚靠的瞬间断裂。目击者说,她坠落的时候,怀里还抱着那床棉被。
一九九二年一月十九日,顾父野钓溺亡。
据码头管理员回忆,那天凌晨看到老人固执地坐在危险的礁石上,提醒几次都不管用。再到意外发生,被打捞上来的,除了他的尸体,还有那根用了多年的鱼竿。
最后是一周前,顾旎曼的弟弟车祸身亡。
经检测,他血液里的酒精浓度严重超标。
“按照现有证据,判定为意外。”
“顾母坠楼的那栋唐楼,经常有人因护栏年久失修的问题投诉,开发商拖拖拉拉才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顾父溺亡的码头,每年都能捞上来几个不看潮汐表的‘老渔夫’,犟得要命。至于她弟弟的车祸——这么高的酒精浓度,走路都会绊倒,更何况是开车。”
“经过走访亲友、同事以及邻居,顾家没有债务纠纷、桃色纠纷,社会关系简单,更没有仇家。”
“这就是普普通通的一家人,唯一的异常,就是顾旎曼的‘殉情’。”
“除非……顾家人发现了殉情的真相。”
豪仔翻着档案摇摇头:“我倒是觉得,他们当年就该找人做做法。”
警车在一栋公寓楼下停稳。
十年前,顾旎曼去世后,媒体记者天天堵在顾家门口。一家人实在受不了,前前后后搬了三次家。
“好不容易才查到这个地址。”曾咏珊抬头望着门牌,“这是他们最后住的地方。”
近年来,顾旎曼的父母和弟弟一直住在这里,直到后来一个接一个地离开人世。
三声规律的敲门后,门缝里露出一张浮肿的脸。
她的眼睛肿得睁不开,声音也有些沙哑:“你们是?”
顾旎曼的弟弟叫顾弘博,开门的是他的女友唐婷婷。
听警方说明来意后,她红着眼睛将众人带进屋内。
唐婷婷指着墙上的遗像说:“他就这么走了,才二十二岁。”
照片里的年轻人笑得阳光灿烂,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
茶几上摆着的全家福里,顾弘博站在父母中间,一家人其乐融融。
“他没家人了。”唐婷婷低着头,指尖碰触遗像,“父母走得早,身后事只能我来办。”
“我一直以为他是独生子。”唐婷婷说,“后来才知道,原来他姐姐是这么知名的演员。”
“他不常提起他姐姐吗?”
唐婷婷点头:“我从来没有听弘博主动提起他的姐姐,还是在无意间知道的……可以理解,那应该是很难过的回忆。”
她说,自己从未见过顾弘博的父母。但常听他提起,他们都是通情达理、一心为孩子着想的长辈。
这个家里冷清寂寥,唐婷婷整理着男友的遗物,一件又一件,都带着曾经美好的回忆。
祝晴俯身:“这幅画是——”
这是一副素描画。
唐婷婷小心地握住画纸一角:“葬礼那天太混乱了,我都没注意到有人在画画。后来听墓地管理员说,这位老先生在那里画了十几年。”
曾咏珊接过画仔细端详:“画得真用心。”
“来送弘博的,只有几个同事朋友。”
“我们都没发现,有人在记录这个时刻。”
祝晴的目光突然停在画作一角。
在碑林阴影处,站着一个戴着渔夫帽的人,寥寥几笔,这样的静止与墓碑前抬手拭泪的好友形成反差,构成这幅画完整的结构。
“这人是谁?”
“不知道……当时没有注意到他。”
“原本我父母不同意我们在一起,我还在劝他们,争取和他在一起。没想到……”她声音哽咽,“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二十二岁,到最后全都烧成了灰。”
“只剩下这副遗像,和这幅画。”
她抬起头,神色憔悴,目光再次落在遗像的灿烂笑容上。
警方循例做完笔录。
“对了,”走到门口时,祝晴突然转身:“葬礼具体是哪一天?”
……
顾旎曼的狂热影迷刘威被扣留到现在,嘴巴里吐不出一句真话,仍旧固执地重复着那套说辞——
“我只是偶然遇见周永胜。这个懦夫、懦夫……”
警方怎么会信?
一个狂热到即便顾旎曼失踪十年,仍旧为她哭泣的影迷,偏偏在周永胜死的那一天,撞见假死十年的他?
而此时此刻,案情的调查终于有了一个突破口。
黎叔将那一张素描推到刘威面前。
这张素描,笔触潦草却极其传神,那个碑林后的阴影,显然是他。
“顾弘博的葬礼和周永胜的死是同一天。”黎叔沉声道,“说吧。”
刘威盯着画,攥着拳。
“曼曼已经不在了。”刘威说,“她已经不在了……我只是想,替她送弟弟最后一程。”
“你是怎么查到的?”
十年前,因不堪狗仔骚扰,顾旎曼的家人接连搬家数次,才彻底摆脱追踪。如今十年过去,要不是周永胜“死而复生”,媒体早就对他们失去兴趣。
就连警方都用了数天时间,才查到有关于顾家的线索,这个影迷,居然这么大的本事,就连顾旎曼弟弟的死都摸得一清二楚。
又是长久的,令人不耐烦的沉默。
“叩叩”几下敲门声响起。
小孙起身快步走去开门,接过同事递来的旧校友录。
他径直翻到了做标记的那一页,重重地砸在审讯桌上。
桌上的水杯晃了晃。
“刘威。”他指着其中一条信息,“我想这应该不是同名同姓的巧合吧?”
“你既是顾旎曼的影迷,也是她的同学。”
刘威的目光死死钉在校友录上,指尖摸索着那个被印在角落的字。
就像学生时代,他总是缩在教室门边那个最不起眼的座位。矮小的个子让他习惯了低头,唯独那个总是迟到的女孩,在推开门时,会对他点头微笑。
后来她成了演员,而他始终是那个藏在阴影里默默关注的追随者。
直到“殉情”的消息传来,他才知道自己连当观众的资格都被剥夺。
“我知道她有个弟弟,这不是个秘密。”
“这么多年,我一直关注着……那天,我去曼曼的墓前送花,听管理员说,顾家又要迁进一座新坟,是她弟弟。”
“他不在了,我帮曼曼送他最后一程。”
此时,隔壁的观察室,莫振邦耳畔传来年轻警员们的议论。
“本来说他们同岁,我还以为只是巧合。没想到居然是同学?”
“都十年了,周永胜还去送别顾旎曼的弟弟,难道还真是个痴情种?”
“痴情种?如果当年他真准备殉情,就不可能转移财产了。处心积虑做了这么多事,现在演情圣?”
“但这……很矛盾啊。既然在乎顾旎曼,为什么要去送她弟弟最后一程?”
“会不会是——”豪仔突然压低声音,“他杀了顾弘博?”
“*纸包不住火,万一弟弟发现姐姐‘殉情’的真相,想讨公道,结果……”
审讯室里的声音,透过监控器传来。
“在墓园看到他时,我差点认不出来。”
“他也和我一样,站在很远的地方。”
在回忆时,刘威的视线停留在一个定点,就好像思绪也飘向远方。
“我翻过以前那些娱乐杂志,那时候他留着长发,戴圆框眼镜,像个搞艺术的。”
“现在完全变了个人,头发剪短了,眼镜也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