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发突然,你很难接受现实也是正常的,结案后给你放两天大假,把这件事处理好吧。”
祝晴在连轴转中还没有工夫考虑自己的事,哪有下一步安排:“处理什么?”
“盛文昌和覃丽珠离世已经百日,但遗嘱还没有正式宣读,律师楼一定会再选定时间。”
“继承巨额财产的豪门孤儿是一只小肥羊,盛家真是传奇,就算只剩一个三岁小孩,也还有戏要唱。”
祝晴之前就听说过,如果家族内部再没有人能担任这小孩的监护人,最终会由社会福利署介入。
当然,不会将他送入普通福利院,信托基金确保财产不被挪用,日常抚养交由寄养家庭,但孩子仍受政府监督。
够麻烦的。
“至于你母亲那边……”
这个称呼,对祝晴而言太陌生了。
她沉默片刻:“我会去嘉诺安疗养院。”
“别想这么多,先回去休息吧。”莫振邦说,“这小孩今天跟你回去是不是?”
不用等外甥女出声,盛放的小脑袋点得很有规律。
是的、是的、是的!
……
这是盛家小少爷生平第一次搭乘小巴。
末班车上空空荡荡的,他坐在靠窗位置,稚嫩的脸庞映在玻璃上,睫毛在眼底投下浅淡阴影。
盛放晃着两条小短腿,忽然问:“你家是什么样子?”
祝晴在他身旁坐下。
学校宿舍能是什么样?她劝小孩别抱任何期待。
话题结束后,谁都没有再开口。
这是祝晴过的最戏剧化的一天,大脑从清晨睁开眼睛起高速运转,转到快要生锈,因过度疲惫而变得迟钝。
她调整一个舒服的姿势,轻轻合上眼。
小巴车穿梭在香江街头,霓虹灯晃眼。
盛放一点都不困,眼睛瞪得溜溜圆。
他悄悄瞄一眼熟睡的祝晴,两只肉乎乎的小手无意识交握在一起,小表情凝重。
祝晴平时觉浅,尤其在通勤路上小憩,几乎一有动静就能醒来。
然而今天不一样,她被拉进完整的原剧情里,梦境中发生的一切真实得可怕。
梦境光怪陆离,那是她这个白月光女配死后的世界。
她看见疗养院里的盛佩蓉、看见熟悉的原女主,还有……
祝晴猛地睁开眼,几乎本能地侧过头,搜寻身旁的小小身影。
盛放的脑袋圆碌碌,枕在藕节般的小胳膊上,靠着车窗边沿思考人生。
察觉到动静,他转过小脸,困惑地看她。
“做了个噩梦。”祝晴说完,别过脸看前方。
盛放的心情不太美妙,有些迷茫。
可以借住一天、两天……但外甥女能收留他一百年吗?真是前途未卜。
“是吗?”小孩心不在焉,“你梦见什么了?”
“我梦见……”祝晴蹙眉,“你是一个小反派。”
原剧情里,这孩子的成长经历和最终下场惊出祝晴一身冷汗。
少爷仔仍旧忧伤,用手在车窗的水汽上画圈圈,随口问:“麦记的吗?”
祝晴:“?”
“苹果派、香芋派……”盛放多愁善感道,“现在还有小反派。”
时代的发展,真快啊。
第20章 反派的一生。
盛放跟着祝晴转了好几辆小巴车,最后巴士拐过几道弯,驶入黄竹坑地界。
窗外街景在眼前掠过,小朋友趴在车窗上,视线越过那些灰扑扑的旧楼,戳了戳玻璃。
“那是海洋公园吗?”
祝晴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这个时间,摩天巨轮停在半空,缤纷明亮的灯光已经熄灭。
香江海洋公园离黄竹坑警校太近了。
每到夏夜,乐园里欢快的尖叫声、童趣可爱的音乐声会顺着风透进她的宿舍,即便窗户紧闭,仍难以隔绝。
“你去过?”祝晴问。
“没有。”盛放摇摇头,鼻尖还抵在窗户上,“你呢?”
祝晴没回答。
答案很明显,那些畅快的笑闹声,这么近,却又总是遥不可及。只是她没想到,养尊处优的豪门小少爷,也要这么眼巴巴地看着乐园,小心翼翼地张望。
“到了。”她起身,示意盛放跟上。
黄竹坑警校没有暑假的概念,学员班通常是二十六至三十六周的常规训练课程,不管晴天雨天,学员们从不间断训练,结业后直接进入警队服务。
此时的操场上已经空无一人,祝晴带着盛放拐过熟悉的小路,步履匆匆。
祝晴独来独往惯了,迈的步子总是很大,从来不会特意等谁。
盛家小少爷的腿短短的,迈再大的步子都没用,他得跑起来。
月光冷冷清清地洒在校园里,他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却始终离得不远不近。
这距离,就像是彼此笨拙的陪伴。
难得来做客,盛放一路上想象过他外甥女的家是什么样。
也许小小的,但没想到——
居然这么小!
也许破破的,但没想到——
居然这么破!
“早让你别抱期待了。”
祝晴现在住的宿舍,在一栋年代久远的副楼里。这栋楼有些年头了,以前是给轮值教官临时休息用的,但位置远离主训练区,条件设施又实在太简陋,后来新宿舍楼盖好后,这儿就慢慢荒废了。
毕业后,祝晴实在没有地方可以去,校方才破例允许她在申请到纪律部队宿舍之前暂住在这里。
“这地方能住人?”盛放站在门口,小脸皱成一团。
虽然平日里盛家小少爷骄纵淘气,是个欠扁的小霸王,但至少这一刻……
他眼睛瞪得圆圆的,小表情稚嫩又震惊,发自内心地嫌弃,真诚得不得了。
这样的纯粹,让人恍惚,就好像原剧情中那个阴鸷狠毒、精于算计的反派,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爱住不住。”祝晴作势要关门。
在宿舍门被关上前,盛放从门缝钻进来:“住住住!”
进屋之后,扑面而来的热浪,打了小孩一个措手不及,他彻底傻眼,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被糊住。
不好了,他好像马上就要熟了。
狭小的宿舍里,摆着一张上下铺铁架床,老旧电扇转动时发出令人烦躁的嘎吱响声,盛放怀疑这儿比蒸笼还要热,等他跟个快要融化的小糯米糍,呆呆地望向祝晴时,她已经打了一盆水泼在地上,进行短暂的降温。
冰凉水珠溅在盛放的手背上。
他再次不忍心地摇摇头,大外甥女过的是什么日子?
双层铁架床边上的小书桌还摆着工作资料。
笔记本上的批注密密麻麻的,快要溢出纸面。
短暂降温后,盛放重新变回热腾腾的小笼包。
他理直气壮地说:“我想泡澡。”
孩子小小年纪,却是个讲究人儿。
平时在家,只要他一句话,玛丽莎会立马放好洗澡水。水温计要量好几遍,确定温度精准后,玩具小鸭子和他一起进浴缸,在泡泡水面排好队,由他下令指挥。
然而现在……
祝晴面无表情,扫他一眼。
“公共浴室在新宿舍楼的走廊尽头,这个点他们刚结束夜间训练。”
“你过去的时候躲着点,别被踩扁。”
盛放蹲在最冰凉的墙角,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他外甥女好冷酷啊!
……
到头来,盛家小少爷的泡澡计划正式泡汤了。
甚至,他连澡都没洗成。
“我臭了。”盛放伤感道。
这里没有滑滑的真丝睡衣,没有宝宝香波,甚至,连他的毛巾都没有!外甥女丢来一个塑料脸盆,让他用双手扑一扑脸盆里的水,凑合凑合搓两下就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