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查韦安生的行踪时——”豪仔突然插话,“我查过他的外祖父母。邻居说,那起案子让两口子抬不起头,他们是知识分子,把女儿培养成才,没想到……两位老人的身体都是因为这个被拖垮的,但有一点,他们的身后事是死者韦华昇尽心操办,和我们之前猜想的断绝往来完全不同。”
梁奇凯若有所思:“死者既给岳父母养老送终,又为黄秋莲请律师……”
“这里是阿头让我查的探监记录。”豪仔补充道,“一开始死者从不探监,在黄秋莲入狱两年后,突然频繁要求见面,反倒是黄秋莲次次拒绝。狱警提过,她经常说梦话,就连在梦里都反复说着‘不是我推的’……”
“我记得死者的弟弟韦旭昇也提过,他大哥从来没有去看过她。但其实开庭的时候,还是心软,给她请了律师。”
“你们说,死者韦华昇究竟有没有怨恨过黄秋莲?”
梁奇凯的目光在白板上来回扫视,转向新的方向:“换个角度想——如果当年失手的是死者本人呢?那时他的玩具公司刚起步,正处于关键期,绝对不能有任何闪失。就像之前几个案子一样,最不可能的,反而就是真正的凶手。”
“你是说,黄秋莲替丈夫顶罪?”祝晴皱眉,“可她始终没有认罪,直到入狱还在坚持上诉。”
“也许是误判?死者韦华昇将罪名推给妻子,事后出于愧疚,才照顾她的父母。”
“现在黄秋莲出狱,她以为孩子已经死了,而韦华昇成了慈善家。为了给孩子和自己讨回公道,这样的杀人动机,不就完全说得通了吗?”
莫振邦盯着白板上密密麻麻交织的线索。
也不知道是谁,轻声说了一句:“如果是这样的话,即便到最后,她都不知道自己的儿子还活着,挺可怜的。”
“喂喂!”曾咏珊敲了敲桌子:“喂喂,你们平时还说我感情用事!”
祝晴始终沉默,翻阅那起虐童案的案卷。
看着案卷中黄秋莲的照片,祝晴不自觉想起社区中心草坪上那道身影——
她站在阳光里,目光追随着纯真的孩子们,平静温柔。
……
盛佩蓉走到了庭院中央,不过短短几步距离,步伐极稳。
她记得萍姨说过的话。那时她还昏迷不醒,裴君懿竟去维斯顿幼稚园门口,想从盛放口中套话。可到头来,反倒被调皮的小弟戏弄,惹得门卫警觉,差点闹出误会。最后他不得不掏出身份证解释,才终于脱身。
可笑的是,在此之后,裴君懿再也没有去幼稚园查证过。
整个幼稚园小小班,谁没见过她亲自接弟弟放学?
裴君懿就是这样,明明心急得藏不住,偏偏能让她父亲深信不疑。
“你、你……”裴君懿的目光在她身上来回扫视,脸色渐渐难看。
什么脑死亡,什么神志不清……眼前的盛家大小姐眼神锐利,分明还是当年那副说一不二的做派。
“你什么你啦!”
放放小朋友骄傲地倚在大姐身边,小肉手从律师手中抽走那份文件递给她。
几位老董事的西装也早已被冷汗浸湿。
这一晚,他们趁着家里无人可以做主来施压,本来就心虚,此刻老脸更是挂不住,恨不得立刻消失。
“几位世伯,我敬你们是长辈。”盛佩蓉浏览文件,声音不疾不徐,“但这份授权书,总该有个让人信服的理由。”
“是觉得如今的盛家,连个能看懂文件的人都没有了?”
接下来她的一番话,让几个人面如土色。
这位久未露面的盛家大小姐,此时正从容不迫地逐条驳斥条款,字字切中要害,俨然对集团动向了如指掌。这哪里是病弱?董事们不得不警觉,难道自从盛文昌的遗嘱公布起,所谓“继承人只剩幼子”的传言,就是她精心设下的局?她早有准备,只等着按捺不住的他们自投罗网。
董事们支支吾吾地想要辩解,甚至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盛放小朋友挺直腰板站在大姐身旁,稚嫩的小脸上写满骄傲。
他们结结巴巴的解释还没说完,盛佩蓉已经转身。
“要说的,留到董事会。”她头也不回地吩咐,“萍姨,送客。”
以裴君懿为首的一行人被请出大门,个个面色沉重。盛佩蓉还没有多说一句重话,却已经让曾与盛文昌并肩打拼的老董事们心惊胆战。他们既为临时倒戈被当场拆穿而羞愧,更为下周董事会上可能面临的清算而惶恐。
盛文昌的这个女儿,比他本人的手段都要高明狠厉。
庭院外的铁门被缓缓关上,发出沉重的重响,屋里却又恢复了平日里的轻松氛围。
“大姐大姐!你累不累?”
“腿酸吗?”
放放挨在她身边,贴心地关怀慰问着,一脸的乖巧。
萍姨回来时脚步轻盈,脸上还带着笑:“你那几位世伯没想到,大小姐连门槛都没让他们迈进来。”
盛佩蓉在沙发上端坐,闻言瞥了眼角落里的轮椅。
如果让那群人进了门,看见这个还得了?
“那时候老爷刚过世,这帮人上门,拉着二小姐和二姑爷的手,说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哭得老泪纵横,连我都抹眼泪了。结果连一年都不到,就露出这副嘴脸。”
萍姨望着盛佩蓉沉静的侧脸,心中百感交集。
祝晴毕竟年轻气盛,不懂怎么和一帮老狐狸周旋。今天要是她来应对,最多将人赶走了事,可那帮人必定会隔三差五地来纠缠。即便没让他们占到便宜,也够惹人厌烦的。
可盛佩蓉不同,三言两语就把主动权夺了回来,一行人走的时候灰溜溜的,恐怕再也不敢造次。
萍姨嘴角露出更深的笑意。
如今盛佩蓉身体渐渐好转,不动声色地就把女儿肩上的担子接了回来。
轻松地撑起这个家,真好。
放放小朋友听不懂大人说些什么,却见到此时盛佩蓉撕碎授权书时的动作。
他窝在大姐身旁,小手卖力地给她捶腿,眼睛眨巴眨巴,像小星星。
从今往后,盛放永远是大姐最忠实的小弟。
太酷啦。
他的大姐,果然天下第一厉害!
……
祝晴回到家时,夜色已深,客厅里只亮着一盏暖黄的小灯。
萍姨准备了夜宵,盛佩蓉和女儿坐在餐桌前,慢悠悠地喝着糖水。
直到这时,祝晴才知道,原来自己错过了一场好戏,想必盛放小朋友要兴奋坏了。
萍姨笑着说:“大小姐下周三就要回公司了。”
“这么快吗?”祝晴抬眼。
下周三正是季度董事会召开的日子。盛佩蓉要在会上临时增加议程,对董事们是否能够胜任当前职务进行重新评估。
萍姨最了解盛佩蓉的脾气,这次能按捺住性子养病好几个月,按时复健,吃药,已经是破天荒。
“本来早就该回去了。”萍姨说,“是你盯着你妈妈,监督到现在——”
“都是可可的面子。”盛佩蓉笑着说。
祝晴太明白盛佩蓉此刻的心情了,人还待在家里,心却早就已经飞向公司。
就好像当时自己骨折时,被盛放小朋友按在病床上休养的那段日子,每一分钟都无比难熬。
“但你得答应我。”祝晴放下碗,神情认真起来,“不能太劳累,还有——”
“不准加班。”盛佩蓉接过女儿的话,眼里盛满笑意。
“到了公司也要——”
“好好吃饭,好好吃药。”盛佩蓉又抢着说完。
母女俩对视一眼,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嘘。”祝晴小声道,“放放睡着了。”
盛佩蓉的笑声便放轻,往楼上看了一眼。
她们都以为到了这个点,盛放小朋友早就已经睡着。
然而谁知道,儿童房里,盛放小朋友的一双眼睛在黑夜里亮晶晶的,像极了两只探照灯。
盛放小朋友在被窝里滚了又滚,小小年纪居然也体会到什么叫失眠。
但这对他而言,并不是困扰,小不点的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自己一个人都咧着嘴角笑嘻嘻。
他等了好久,直到听见隔壁房祝晴的声音,一骨碌打了个滚,抱着枕头坐了起来。
“咚咚咚——”
盛放小朋友歪头站在门口,眼巴巴地等着晴仔请自己进屋。
他一定要讲一讲今晚的战况!
“你怎么还没睡?”祝晴一脸诧异。
几秒钟后,放放终于如愿。
温暖的被窝里,小人儿舅舅和大人外甥女分享着今晚发生的新鲜事。
第一次听说“反派”这个词,还是外甥女告诉他的。
那是在夜晚回黄竹坑警校的小巴车上,他第一次知道了这个词的定义,反派就是坏蛋。
如今放放活学活用,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满脸的嫌弃。
“好笨的反派,连当坏人都不会!”
祝晴笑着逗他:“你会?”
她了解,盛放当然知道反派该怎么当。
在原剧情里,他可是个连退场都让读者意难平的终极反派。
祝晴揉揉他的小脑袋:“我们不学那些坏的。”
盛放宝宝犯困了,小奶音迷迷糊糊的:“没错,我们是正义的阿sir!”
放放快要睡着,还要小小声补充一句:“和madam……”
他们是放sir和Madam晴——
总有一天,要搭档当值!
月光静悄悄的,舅甥俩逐渐又睡成了“大”字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