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太想念在幼稚园里和朋友们一起玩耍的时光了。
盛放想要和椰丝、金宝一起倒挂在单杠上晒太阳,想要和阿卷一起当“拖把人”,还想要参与幼稚园里总是变出新花样的过家家游戏。
他念叨了好久,终于盼到开学前一天,手脚麻利地整理好书包。
书包里仍旧空荡荡的,被端端正正地摆在玄关,就像是同样期待被它的小主人背上。
这一次,居然完全不需要给盛放小朋友做任何心理建设。看着小弟这乖巧懂事的模样,连盛佩蓉都要竖起一个大拇指。
“不要大拇指。”盛放说,“这个又没有用。”
放放仰着小下巴,脸上仿佛写着“看不上”这三个大字。
“我还得给你来一些实质性的鼓励喽?”盛佩蓉抬眉,“你说说,想要什么?”
盛放扯着祝晴的衣角,小手晃来晃去:“想要今晚听三个故事。”
这样朴实的小心愿,祝晴完全没有拒绝的理由。
只是没想到小孩耍赖,念完三个,又是三个……等到好不容易将他哄睡着,祝晴学着盛放小朋友“蚂蚁搬家”,将一堆堆儿童绘本搬到储物室。这么多绘本,当初买的时候完全是为了培养小朋友的阅读兴趣,怎么到了最后,全都得由她来念呢?藏起来,全都藏起来!
开学当天清晨,毫不意外的是,盛放比闹钟醒得早。
他催着晴仔吃完早饭,忙不迭地出门去车库,爬上车厢后座。
“出发啦!”
从加多利山到九龙塘幼稚园的路,祝晴已经许久没有开过。放放在后座叽叽喳喳个不停,打开窗,让风灌进来。
透进来的微风似乎少了几分寒冬的凉意。
越野车停稳后,盛放小朋友兴奋地跳下车。
这时他才发现,校门口站着好多哭到小脸都肿起来的小朋友。
他们死死抱住家长的大腿,哭得鼻涕泡顶到了鼻尖,又快被吹到脑门上。
盛放小朋友摇摇头,雄赳赳气昂昂地跨入校门。
“晴仔掰掰!”
盛放宝宝在其他小朋友震惊的目光中潇洒挥手。
终于,他也是有正经书要读的人了,再也不是家里唯一的闲杂人等!
……
送完盛放小朋友,祝晴回到警署。
同事们陆续到了,没过多久,黎叔也踩着点踱步进CID办公室。
今天的黎叔和前些日子不一样。
往日烫得笔挺的衬衫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洗得发白的夹克,至于将头发抹得油光水滑的发油,似乎也已经用完,此时乱糟糟的,看起来无比粗糙。
“黎叔,今天怎么不打扮啦?”曾咏珊凑近。
黎叔只是摆摆手,连眼皮都懒得抬。
“该不会是……”徐家乐仔细观察,发挥破案技巧开始推理,“被Madam于拒绝了?”
自从韦华昇案结案后,明眼人都看得出黎叔的心思。一场误会,让曾经相爱的夫妻不得已分开整整十年,后来甚至天人永隔……显然,黎叔受到触动,时不时去O记找前妻于靖英“叙旧”,但现在看来,叙旧行动取消,黎叔彻底收队了。
办公室里瞬间议论纷纷。
“不是吧不是吧,Madam于怎么这样,好狠的心!”
“太没眼光了,我们黎叔这样的好男人都不要?”
“别灰心,要不要我教你两招?”
“让小孙支招,上次他和阿Ling吵架差点闹分手,最后也哄回来了……”
“完了完了,本来还以为能敲黎叔一顿!”
黎叔被他们气笑了。这帮人哪里是在替他打抱不平,分明是瞎凑热闹。
他靠回椅背:“人家倒是没直接拒绝。”
黎叔没提过自己的想法,Madam于也确实没说过“不”字。当时,她只是整理办公桌上堆积如山的报告,抬眼问了句——
“你很闲吗?”
黎叔就这样打了退堂鼓。
小孩子的拒绝,是明确地摇着头说“不要”,年轻人的拒绝,是一声含蓄的“改天”,而到了他们这个年纪,又不同了,往往一个眼神,黎叔便心知肚明。
“就这样吧。”黎叔说。
警员们说笑的声音,渐渐地静下来。
办公室里关于黎叔离婚的传言不少,可实际上那段往事并没有什么苦大仇深的恩怨纠葛,两个人分开,纯粹是因为性格不合适。
Madam于当年是出了名的拼命,破案率全组第一。而黎叔和她完全不一样,于他而言,刑事调查组的工作,就只是一份薪水颇丰的差事而已,每天晚上下班后,他能做一桌子好菜,开一瓶酒,慢悠悠地享受人生。
他们早就理念不合,离婚仿佛是注定的,而那次“喝酒误事”,则是给这段感情画上一个句点。其实前一晚,黎叔不过是小酌了几杯,却在第二天蹲守嫌疑人时突然身体不适,错过了最佳抓捕时机。住院期间,于靖英精心照顾,直到他的身体完全康复,平静地递来一份离婚协议。
搬走前,于靖英对他说,以他的性子,就算到五十岁都升不了督察。
如今看来,还真让她说中了。
黎叔正沉浸在回忆中,突然有人推门而入。
“正勤大厦发现两具尸体,初步判断是谋杀。”
话音未落,刚才还在嬉笑的警员们已经齐刷刷站起身。
转瞬间,那些儿女情长被抛在脑后,每个人的神色都变得凝重专注,迅速抄起工位上散落的警员证出发。
……
警车在公寓楼下刹停。
莫振邦率先推开车门,重案B组警员们迅速集结。
现场已经拉起警戒线,报案人是牛奶公司配送鲜奶的员工。
“刘先生,请重复你发现现场的经过。”
“我今天早上五点多来送奶。”他深吸一口气,“当时,像往常一样把两瓶鲜奶放进奶箱。”
他指了指门边的奶箱:“但到八点来收空瓶的时候,我发现早上的两瓶牛奶都还在。一般来说,这个时间,这户人家已经喝完了牛奶,把空瓶放回奶箱了,送了这么长时间,都是这样的。”
“屋里的闹钟一直在响,我就敲了敲门,正觉得奇怪,突然看见门缝底下有血渗出来过的痕迹……就是那种,干涸的血迹。太吓人了,我马上报了警。”
警员记录着,追问道:“五点多送奶时,没有发现异常吗?”
“阿sir,那个点天都还没亮呢!我们送奶都是一栋楼接着一栋楼送,时间紧,晚了还要被投诉扣钱,哪有时间仔细看?”
警戒线外,渐渐聚拢了一圈探头张望的邻居。
通过他们零碎的对话,警方拼凑出关键信息。遇害的女主人是医院里一名护士,男主人则在救护中心担任救护车驾驶员一职。
警员拦着他们:“往后退,保持距离!”
警方走进屋内,浓重的血腥味涌来。
相机的闪光灯在室内接连亮起,沙发、茶几、墙面到处都是挣扎的痕迹,血液飞溅,两具尸体躺在干涸的血泊中,血肉模糊,死状惨烈。
鉴证科同事戴着手套,小心翼翼地提取鞋印。
“鞋印大约八号半,步距均匀,着力点分布自然。可以排除凶手故意穿不合脚的鞋混淆视听。从受力情况来看,这就是平时穿的尺码。”鉴证科马sir沉吟片刻,“按照步态分析,嫌犯身高至少六尺一寸。”
此时法医科的叶医生已经赶到,蹲在尸体旁勘验。
“经钝器多次击打,颅骨粉碎性骨折,从出血量来看,凶手是看着他们受到重创后慢慢失血死亡。”
“根据尸僵程度,死亡时间在凌晨一点至三点之间。”
莫振邦蹲在叶医生身旁,目光追随着地板上那道触目惊心的爬行痕迹。
血迹从客厅中央一直延伸到门边,最后在大门上留下一个血手印,那是受害者最后的挣扎,只是他们已经无力够到门把手。
门外邻居的议论声隐约传来。
他们不安地挤在一起,踮脚张望,听见里面警员的交谈声和相机快门按下的声音。
“我、我昨天刚和包先生打过招呼……怎么会……”
“阿sir,我们这栋楼现在安全吗?凶手有没有可能……”
“别自己吓自己。”有年轻邻居说道,“肯定是寻仇。”
人群骚动起来,围观的邻居都是一身冷汗。
“奇怪,昨晚一点动静都没听见。”
“你们不知道吗?他们家在墙上贴了隔音棉的,说是女儿练琴会吵到别人,前些年三天两头被投诉。”
祝晴猛地转身:“女儿?”
“是啊。”物业管理员点头,“他们家有个女儿,快要上小学了。可是……孩子呢?”
“昨天下午,我还看见包太太接她女儿放学,小孩应该在家才对。”
“孩子该不会……也出事了吧。”
警方仔细搜查了各个房间,都是一片狼藉。满地反倒的家具、散落的物品,还有斑驳的血迹,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两位受害者当时的挣扎。
然而,当警员们推开最后一扇门时,所有人都怔住了。
这是一个儿童房,粉色床单铺得一丝不苟,小枕头整齐地摆放在床头,与屋外的血腥形成鲜明对比。
莫振邦走向衣柜,在这个空间利用到极致的小房子里,衣柜却明显空出一块位置,几个衣架孤零零地挂着。
“衣服被人拿走了?”他的手指拂过衣杆。
同时,警员们的目光被书桌上的相框吸引。照片里,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笑得天真烂漫,怀里紧紧搂着一只棕色的小熊玩偶。
“玩偶呢?”祝晴轻声道。
警员们翻遍整个房子的每个角落,都找不到这只玩偶的踪影。
“丢了?送去清洗了?”
“你们看……”鉴证科同事蹲下身,用镊子夹起一片散落的棕褐色绒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