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击令孩子痛不欲生,但我们相信长痛不如短痛。”养父母在邮件里写道,“这是个善意的谎言,可使得你们兄弟分离,我们非常抱歉。”
其实这对善良的夫妇完全不需要感到抱歉。
程星朗很清楚,正是这个谎言让弟弟远离危险,在纯粹的爱与呵护中平安长大。否则,他会不顾一切地踏上寻亲之路,极有可能遭遇不测。
程星朗感激这对夫妇的用心,无比庆幸,是他们给了弟弟重获新生的机会。
邮件里附带弟弟的照片,身着白大褂的他在偏远地区为当地居民义诊。
如今,他成为一名无国界医生。
这对养父母告诉程星朗,他们是从医疗组织负责人口中辗转得到消息,才发出这封邮件。弟弟经常在医疗资源匮乏的地区工作,就连他们也难以联系上他,但不管怎么样,他们一定会想办法将哥哥的消息带给他。
命运实在是奇妙。
十八年来,程星朗从未放弃追寻,而弟弟带着无形中的牵挂,用自己的方式好好活着。
在世界的不同角落,兄弟俩仿佛遵循着一场无声的约定,同样选择成为医生——
延续着父母未完成的使命。
……
祝晴对盛放小朋友的承诺,从不会食言。
有时候她想,也许这是在治愈儿时那个从未被珍视的自己,弥补看得见的遗憾。
按照约定,舅甥俩搬回了油麻地警署旁的公寓小住。
只有他们两个人。
搬家前,萍姨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将这个最初的家布置得温馨妥帖。
加多利山别墅的地下室,被装修成舅甥俩的秘密小天地,只是最近没有案子,白板上还空荡荡的。而现在,油麻地公寓那块熟悉的旧白板,又被重新利用,上面写满舅甥俩的日常表。
白板上一左一右列着两份日程。
盛放只写着玩耍时间,而祝晴写下的则是学习安排。
“你什么时候被大姐带坏了?”盛放抗议。
祝晴用马克笔轻轻敲他的小脑袋。
放放捂着头逃跑,跑了一圈又坐回来。
这个熟悉的家,每一个角落,都藏着他们共同的、最美好的回忆。
那些欢声笑语仿佛就在昨天。
祝晴躺在地板上,放放便立刻跟着贴到了她身边。
他们望着天花板,连嘴角扬起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傻笑宝宝。”祝晴戳了戳他的小梨涡。
放放提议,今晚他们在客厅打地铺。
祝晴二话不说,和他一起抱来被子。这是一个萍姨不在的夜晚,没有人唠叨着“好凉好凉”,他们就像是调皮的小孩,沉浸在有趣的游戏中。
客厅宽敞的地铺上,舅甥俩打着滚,电视始终开着,不知名的节目是他们嬉闹间的背景音,愉悦的笑声盖过了那一声声对白。
盛放想,他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
“就像开派对一样。”祝晴说。
放放认真地纠正:“这才不是派对呢。”
临睡之前,盛放嘟囔着什么,咂了咂嘴巴。
祝晴凑近时,只听见一声软软的“嘘”。
“怎么睡了?”她趴在柔软的被子上,拍拍胖乎乎的小孩,“起来玩啊。”
……
搬回油麻地警署的第二天,一到下班时间,CID的同事们就迫不及待地伸起了懒腰。
“无惊无险又到五点,收工!”
“去不去深水埗的炳记吃鱼片粥?”
“改天啦,家里煲了靓糖水……”
“今晚陪阿Ling睇戏,先走了。”
他们踩着点收工,短短几秒,一道道身影消失得无影无踪。
今天盛放去上天文课,由萍姨负责接送。祝晴多留了一刻钟,整理完旧案卷,抬眼时看见程星朗站在办公室门口,身旁还跟着一身运动装扮的阿Ben。
阿Ben肩上背着壁球包:“你们快点,我约了七点的场,迟到也不补时间的。”
程星朗坚持要先送祝晴回家。
“这么近还要接送吗?”她忍不住笑道。
阿Ben促狭地眨了眨眼。
就是啊!想当初他让程星朗送madam回家,人家只淡淡说着“这么近送什么”……
一路走到家门口,程星朗突然说:“你眼睛里有东西,我看看。”
祝晴仰起脸。
钥匙转动锁孔的瞬间,他的手掌轻轻覆上她的眼睛,另一只手扶住她的肩膀。
就在她困惑地转身时,房门打开了。
“三、二、一……”
眼前黑暗褪去,客厅里缀满了暖黄色的彩灯。
彩带筒“啪”一声响,彩带飘扬,落在角角落落的缤纷气球上。
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
他们明明在下班之前说着晚上的安排,此时却都出现在她面前。
盛佩蓉温柔地笑着:“可可回家了。”
萍姨从厨房探出头,身上的围裙还没解下。
本该在上天文课的小朋友,踢着小短腿蹦蹦跳跳地来拉住她的手。
祝晴懵懵地站在原地。
“生日快乐。”程星朗在她耳边低语。
放放拉着她来到餐桌前:“Surprise!”
这是祝晴人生中第一个生日蛋糕。
烛光在她清亮的眼底跳动,耳边是妈妈说着第一次给她过生日的感慨,手里是盛放亲手制作的祝福贺卡,眼前摆着程星朗精心准备的礼物,还有同事们洋溢着的笑容。
阿Ben将壁球袋甩到身后,挤了挤眼睛:“我演得还不错吧?”
一切都美好得让人恍惚。
盛放伸着短短的胳膊,给她戴上生日帽。
蛋糕旁还有一个备用的生日帽。
祝晴将它轻轻扣在盛放的小脑袋上。
放放歪着可爱小脸——
晴仔果然最爱我啦!
“先唱生日歌!”有人提议。
盛放拍着小手,稚嫩的歌声回荡在耳畔。
“年年都有今日,岁岁都有今朝……”
“晴仔,这才是真正的派对哦。”放放得意地说。
盛放兑现了要给晴仔唱生日歌的承诺。
作为舅舅,他终于给外甥女过了个像样的生日!
祝晴睫毛轻颤,眼眶微微发热。
盛佩蓉轻轻握住女儿的手。
可可没有说过,但她都知道。她的孩子一路走来,独自面前一切,承受了太多。
“可可,许个愿吧。”
烛光摇曳间,祝晴轻轻闭上眼睛,双手轻轻交握。
曾经她没有愿望,按部就班地做许多事,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
直到半山那起案件,将放放带到她面前。
慢慢地,祝晴的生命里出现许许多多重要的人。
妈妈、同事、朋友、萍姨,和程星朗。
这一刻,祝晴还是不知道该许什么愿望。
因为最珍贵的,都已经在她身边。
盛放仰着白净的小肉脸,眸光清澈:“晴仔晴仔,生日快乐,天天快乐!”
“吹蜡烛了!”
火苗在摇摆闪烁。
祝晴弯着腰,盛放小朋友踮着脚。
舅甥俩深吸一口气,鼓起腮帮子,两张脸凑得好近。
“呼——”
烛光熄灭的瞬间,每一张真挚的笑脸却都定格成永恒。
更温暖的光亮,悄悄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