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乐找到他们领导,多少还是有一些收获。
名单从上往下,拉得很长,不仅仅是B组警员一一走访,甚至莫sir还从A组借了人。两个组的关系有点微妙,平日里为了破案率明争暗斗,谁都想压对方一头。现在B组搞不定连环凶杀案,连累最近清闲的A组一起加班,隔壁组的警员们给他们甩了脸色,故意将档案摔得“砰砰响”,还阴阳怪气地拖着长音嘲讽。
“难怪听说B组的都是人才啊。”
徐家乐和豪仔两个人,说不上谁比谁更冲动。现在他们在走廊和A组的人杠上,你推我搡,两边的人都拦着,真要打起来,分分钟被内部处理,为了这样的小事写检查,实在是犯不上。
谁都不听他们的。
眼看着双方都要动手,忽地,冷面Madam抱着档案从走廊经过。
祝晴:“借过。”
几乎是下意识间,两边都给她让了路。
原本一触即发的“战争”,因突然被“借过”,双方都僵在原地。
这样的蓄势待发,就像是气球泄了气,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重新开始。
……
警员们按照儿童剧场在场人员的名单,由上至下进行排查。
他们初步怀疑,是在场的其他工作人员或学生家长与这四位死者产生龃龉,从而生出杀人动机。
排查中,警方将嫌疑人目标锁定为章老师。
学院讲师说,郑校长是一个极其念旧的人。这些年,章老师已经明显跟不上时代,他自己动手在模特脸上化的妆都极其老派,又怎么能教学员化出流行的、年轻人喜欢的妆容。但因为章老师已经跟着郑校长几十年,没功劳都有苦劳,郑校长并没有辞退他,将他调到后勤办公室工作。
“你们看章老师在录像里就是板着脸,表情就像整个儿童剧场的人都得罪了他。”曾咏珊说,“他的脾气很差,妈咪私底下告诉我,他在后勤办公室一有机会就摆谱教训新人,但实际上,他自己连电脑都不会用。”
“十几年前,郑世鸿已经是老板,而他只是一个化妆师,负责给他打下手。”
“仔细想想,不管是集装箱厂管工,还是酒店经理,他们都是年纪与章老师相仿,但又混得比他好。甚至早点铺老板,看着不起眼,银行账户也有六位数。也许是一个眼神,也许是一次使唤,当年章老师就怀恨在心,在被调到后勤办公室后,更觉得自己被时代抛弃,受到刺激,才发了狂。”
这个章老师的大名,叫章启贤。
祝晴在学院拿笔录那天,看见过他。她清楚地记得他的长相,国字脸,眉心中挤出一个川字纹,她不知道他放松表情时是什么状态,总之自己最后一次见他,是昨天下午。
当时,易冬美的车堵在门口。
章老师不停地催促,摁喇叭,刺耳的声音在学院大门处回荡,久久没有平息。
祝晴忽地回想,当时她们在聊什么?
是去郑世鸿家里拿钥匙的事,让易冬美暴露了什么,从而被章老师灭口吗?
“但是程医生的报告里写,凶手身高——”
凶手的身高,大约一米七。
章老师的个子却不低,人高马大,给人化妆时得弯着腰,弯出劳损。
“祝晴,数据只能作为一个参考,我们不能依赖那些躺在报告上冷冰冰的数字。”梁奇凯说。
祝晴:“目击者朱大雄也是这么说的。”
“也许他太紧张,没看清楚呢?我们不可能因为这一点,就排除那位章老师的嫌疑吧。”
“先带章启贤回来问话。”莫振邦说,他看向梁奇凯:“奇凯,你——”
“我和梁sir一起去吧!”曾咏珊自告奋勇。
莫振邦摆手让他们赶紧去:“其他人继续调查名单上的人员。”
……
到了下午,所有警员分头行动。
名单上这么多人,一天之内怎么拿得完怎么笔录,但还是必须将一分钟掰开两半用。
祝晴从当年活动中摄影师那里回警署时,已经过了十点。
这位摄影师,曾经专门负责音乐厅主办的儿童剧场活动,拍下许许多多孩子们童真可爱的照片。他说,活动本来就不以盈利为目的,但主办方没有想到,不赚钱就算了,居然还要亏钱,是他们之前考虑得太理想化,这赔本的买卖,没人愿意撑下去,毕竟,情怀值几个钱呢?
当祝晴将郑世鸿保存的那张照片递给这位摄影师时,他仔细回想。
年代久远,他记不清了,感慨着,拍大合照没这么容易,不能等所有人都摆好表情和动作才按下快门键,总有人在拖后腿,就像是马国华,突然调整搭好的舞台,伸手去揪气球,差点跌倒。
四名死者里,给摄影师留下印象的,就只有郑世鸿。
他是现场的工作人员里,唯一一个向自己要照片的。郑世鸿说,自己也玩摄影,希望能珍藏合照,放进家里的相册里。
这是祝晴今晚跑的最后一趟。
摄影师没有给她提供任何线索。
CID办公室里空荡荡的,现在只有她一个人。
但她知道,他们一定会回来,这一天,谁都不愿意收工。
祝晴坐在工位上,两只手交叠垫着下巴,盯着桌角台历看。
她一直在算时间。
下一次轮到曾咏珊值班,在四天后。
但是早上坐小巴来的路上,她听见巴士广播播报着气象台新闻。
接下来一连数日,都是晴天。但问题是,原剧情里曾家人遇害,同样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大家都说气象台不准。尤其是文职珍姐,每天抱怨,自己就是被天气预报骗得很惨,清晨出门时忘记给她家孩子带伞。
是这个原因吗?
直觉告诉祝晴,排班表还是不对劲。
她起身下楼,快步往值班室跑。
她想重新调出重案B组这个月的值班表,看班次有没有问题。
警署里静悄悄的,她下了楼,经过楼梯间时,她透过小窗看出去,发现又下雨了。
再到沿着走廊绕过拐角,祝晴突然闻到飘过鼻尖的香气。
她站在拐角,朝值班室探了探头。
这间值班室,之前本来就是无人问津的备用办公室,只有偶尔需要打印紧急文件时,才会有人临时借用。
而现在,她听见水在锅中翻滚的声音。
“吃不吃泡面?”
这个点了,程星朗刚验完尸,踱步到了大楼。
只有值班室放着小煮锅,他很有闲情逸致,耐心地等待水开,撕开塑料纸,放一包泡面。
“好像每一次碰见,都在吃饭。”
在外奔波一整天祝晴忘记吃饭,她的肚子,毫无征兆地“咕噜”了一下。
下一刻,Madam面不改色捂住肚子,抽了一张胶凳坐下。
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程医生唇角微扬,手中筷子在小锅里不急不缓地划圈。
祝晴抬眉,差不多行了。
“不过是泡面。”
“Madam,不要小看这碗泡面。”
就算是一碗平平无奇的泡面,程医生也有讲究。
除了熟练地敲开一颗鸡蛋以外,他还用剪刀剪开火腿肠,浓郁香气在小小的值班室里翻腾。
程星朗说,不管是泡面、鸡蛋还是火腿肠,都是单人份。
他不知道madam突然光临,只能分一分。
她怔了一下,喃喃重复:“本来没有我的份……”
祝晴终于知道,排班表出了什么问题。
问题在她。
祝晴一直以为,剧情发展,原女主的家人会在她值夜班当晚出事,所以一直警惕那明确日期里的风吹草动。
但实际上,因为自己突然离世,原剧情的排班表出现空缺,整个B组的值班安排自然要重新调整。
而现在,值班表上清清楚楚写着她的名字。
祝晴活下来了。
于是,整个世界的轨迹随之改变。
……
盛放小朋友好久没有回到半山住了。
大理石地面冰冰凉凉的,他躺着打滚,吹着从四面八方而来的冷气,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支雪糕。
一开始,小朋友很有新鲜感,是兴奋的。
但是慢慢地,天色越来越沉,他觉得家里好安静。
家里的帮佣们都走了,现在只剩下萍姨一个人。
萍姨帮他们守着这个家,每一个房间的角角落落,都被打扫得一尘不染。
萍姨亲手做的虾饺,还是这么美味,小少爷从小吃到大。
但夜深了,他小肚子里的美食逐渐消化,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阵的不安全感。
盛放小手靠在三楼栏杆,往后院看。
三岁半的小朋友,记忆每时每刻都在更迭,他早就记不清一两岁时发生的事,但近几个月的回忆,却很深刻。
后院摆着小狗波波的玩具屋。
小狗死在那里,他们说,它是老死的,确实是这样,后来他给波波丢飞盘,波波累得跑不动。
玩具屋边上,他曾见过二姐和二姐夫一起回忆波波。
更早一些,是爹地和妈咪在小花园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