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搞错,查案查到现在,居然怀疑到我头上?”
“现在是把脏水往死者的亲生女儿身上泼?”
“阿sir,纳税人的钱是给你们这样浪费的?你们重案组就是这样给受害者家属交代的?!”
方雅韵的耳尖因激动泛起薄红,但脊背依旧挺得笔直。
她修长纤细的双手在膝盖上交叠,片刻沉默后,终于不情不愿地开口,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怒气。
“每天都是一样的排练,谁会特地记得这些琐事?如果要我自己事无巨细地汇报当天行程,那还要你们警察做什么?”
“那天早上五点,我本来应该直接去交响乐团排练。但临时去了正音琴行。”
她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张名片,拍在审讯桌上。
“从我家开车到正音琴行,需要二十分钟,再从正音琴行赶回排练厅,正好一个小时。”
“去正音琴行干什么?”
“阿sir,去正音琴行当然是为了正音。早一天排练的时候,我就觉得钢琴踏板有点卡,但是因为正好排练结束,我和朋友约好吃饭,就把这事给忘了。直到周三清晨出门,我才突然想起来,临时绕道去了正音琴行,找相熟的调音师拿个零件。”
“你自己家里都是开琴行的,去别人琴行找调音师?”
“我自己家里开琴行,当然最清楚每周三店休,就算不是店休,也不可能在早上五点就开张。”方雅韵抬眼,“正音琴行的调音师,也就是琴行老板,他就住在店铺后面,敲门急了,能吵醒他。”
“不信的话,你们可以去查。”方雅韵朝桌上的名片抬一抬下巴,“陈师傅,问一下就好了,别特地带人家回来,影响他做生意。”
“阿sir做事,还要你教?”
话音落下,徐家乐起身从审讯室出来,他站在门边比了个手势,有人立马上前。
在徐家乐和他耳语后,他立马点头,小跑离开。
审讯室里,豪仔提及方雅韵与她初恋被方颂声拆散的往事。
《港华晨报》的记者叶雪琳与吕绮云正巧是多年好友,在她面前自然不会像在祝晴面前那样谨慎,当时隔着电话听筒,莫振邦依稀听见叶雪琳说,当年刚分手时,方雅韵表面上放不下钢琴家的清高与傲气,背地里在家可是闹得厉害……又是绝食又是吞药,一场失恋,差点要了她半条命。
这是莫sir和他们几个人说的,但是现在,也许岁月抚平伤痕,提及当年的事,她的眼神没有任何波澜。
“他家境不好,爸爸担心我和他在一起会吃苦,所以出面让他离开我。年轻的时候可能不懂,总觉得爱情大过天,但慢慢地就会知道,爸爸是用心良苦。”
“爸爸有一句话骂得很对,当年我才几岁?事业刚刚起步,傻傻结婚,在家*相夫教子吗?又不是真的有情饮水饱。”
“你们的意思是,我为了当年的事,杀死我爸爸?”
方雅韵笑了一声,用轻蔑的眼神扫了他们一眼,摇摇头。
两位警员对视。
他们并不认为这就是方雅韵的杀人动机,但不管是不在场证明被推翻,还是北角电话亭的那一通电话,都无法排除她的嫌疑。
“两位阿sir,你们是不是还没查到?我和Henry马上就要订婚了。”她故意停顿,意有所指道,“就是你们说的,那位初恋男友。”
方雅韵说,当年她和Henry都还年轻,被爱情冲昏头脑,寻死觅活那一招,伤害的只有自己。方颂声的确嫌弃Henry的家境,认为他没有前途可言,硬是拆散了他们。但是现在,Henry终于熬出了头。他毕业之后从低做起,吃苦耐劳,凭借着一股拼劲终于在餐饮界站稳脚跟。铜锣湾那间备受名流追捧的x西餐厅,只是他的产业之一,当他拿出这样的底气请求与她复合,父亲还有什么话可说的?
徐家乐意外道:“Henry不是订婚了?”
“订婚了,后来忘不掉我,又分手了。”方雅韵惊讶道,“这样也犯法?”
她不屑地扯了扯嘴角,身体往后靠,双手环抱于胸前。
“当年,爸爸是担心他不能给我带来幸福,现在Henry风生水起,他也很欣慰。”
“双方家长见过面,就在高升海鲜楼,是不是又要去调监控?”
徐家乐打开资料,抽出一张照片。
那是警方用相机翻拍的监控录像。
“周二晚上八点三十二分,是你在北角英皇道的电话亭,给方颂声拨了一通电话。”
听警方把话说完,方雅韵彻底失去耐心。
“你们重案组靠这种连五官都看不清的照片破案?”
“我没有给爸爸打过电话,再说了,我自己家有电话的,为什么要特地去电话亭打?”
“阿sir,我是大众身形,一个背影而已,你说像就像?”
说到这里,她反问:“作为死者家属,我也是受害者。为什么直到现在,你们警方还在做无意义的事?我说过很多次了,李子瑶才是凶手,到底什么时候才去抓她?”
“叩叩——”
徐家乐去开门。
刚才负责去核实正音琴行调音师证词的警员已经回来。
方雅韵的不在场证明,在短短四十分钟内,得到了核实。
她露出今晚唯一一个真心的微笑:“我可以走了?”
……
小时候的祝晴嫉恶如仇,现在的盛放也是刚正不阿。
“晴仔,雪花冰里没有芒果,报警吧!”
“这个不归警察管。”
“哪里管?”
“食环署。”
雪花冰老板一脸慌张。
大家打开门做生意,节约成本而已,怎么还要惊动食环署呢!
好在madam根本没有心思真跟他为这件事纠缠下去。
对于祝晴而言,盛放没有过敏,就是天大的好事。
转身走的时候,放放朝着雪花冰老板做鬼脸。
幸亏雪花冰好吃,才不和他计较,真是恭喜他了!
之后的夜市之旅,祝晴变得谨慎许多。
每到付钱之前,祝晴都要发问——
“过敏吗?”
“不会!”
盛放吃得香,嘴巴里塞得鼓囊囊,像一只小松鼠。
上一口还没咽下,下一口就已经在嘴边。
“过敏吗?”
“不会。”
“这个过敏吗?”
“不会不会不会!”
晴仔好啰嗦,能不能像平时那样?
酷一点啊!
“下次还有哪里过敏,记得早点说。”
祝晴最后一次检查他的眼睛和嘴唇。
看起来很正常,她可以重新把注意力还给那个棘手的案子。
于是接下来,外甥女变得心不在焉。
“晴仔,糖炒栗子!”盛放站在大铁锅前,眼睛发亮。
她回忆着室友罗薇薇提起李子瑶时的讥诮语气。
室友说,李子瑶傍上了大款,愿意为了老家伙洗手作羹汤,卖乖卖贤惠,就是为了哄着他……祝晴对罗薇薇不了解,无法判断那些是真心话,还是做戏,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好香哦!”放放踮起脚尖。
祝晴:“别吵。”
可以肯定的是,在今天,提及十七岁以后与自己在兰桂坊度过的那些时光……罗薇薇的眼中,是有不忍的。
怯生生的女孩,不敢大声说话,总是被人欺负。那也是祝晴记忆里的欣欣姐姐,是罗薇薇一直照顾着她,将她变成现在的模样。没有好坏之分,至少,她终于可以保护好自己。
“炒栗子……”盛放又说。
“别吵!”
放放龇牙,原地暴走:“炒!好!了!”
外甥女又开始专心破案了。
他明白,破案耶,太有成就感了。
只要外甥女能乖乖掏钱买糖炒栗子——
放放肯定会轻易原谅她的!
……
回家的路上,路灯又将祝晴和盛放的影子拉得很长。
放放剥栗子的时候,整个下巴都在用力,脸颊上的肉轻轻一颤,栗子被剥开。
宝宝默默投喂自己,用小米牙轻轻啃。
外甥女说了,他还很小,不可以一大口吃掉整颗栗子,会卡到气管,很危险。
盛放沉浸在自己的快乐世界里,祝晴则在回想李子瑶第一次提到她养父母时的神态。
李子瑶说,大家都帮不了她,他们已经去世了。
回过头来看,那封信,那张照片,其实都能表明养父母对欣欣姐姐的重视。
如果李子瑶是因为“幸福的童年”而杀人,那么只要编造出她被虐待的家庭背景,她的杀人动机就不成立,也因此,洗去她的嫌疑。
顺着这样的思路,祝晴怀疑,李子瑶养父母的死,和方颂声有关。
“你不要吃这么多。”祝晴说,“会不消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