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星朗坐到她身边。
这是什么话,警署就这么大,其实他们偶遇的机会不多。
上一次还是在法医科,阿Ben的走廊惊魂夜。
“巷口格仔饼。”程星朗说,“最后一份,阿婆说再晚五分钟就收档了。”
他话音落下,握着油纸边缘,往格仔饼上挤炼乳。
格仔饼上还有几粒没完全融化的白糖。
程医生的手指骨节分明,冷白修长。
祝晴看了一会儿,煞风景地想到他就是用这双手解剖尸体。
“吃吗?”他递过去。
“洗手了吗?”
程医生佯装收回,手中的格仔饼却突然被madam抢走。
祝晴望着漫天星光。
这些天,她的思绪没有停过,直到现在吹着风,大脑终于完全放空。
“程医生,你们法医科也天天加班吗?”
“有没有听过厅长?”
“睡客厅的?”
程医生笑道:“我就是油麻地差馆厅长。”
祝晴也笑。
低下头,发现自己格仔饼上的蜂蜜和炼乳要多一圈。
……
整个B组,被同一个谜题所缠绕,想不通,解不开。
不过今天才九点,祝晴就到家了,进房时听见卫生间里传来小朋友稚嫩欢乐的歌声。
“给少爷仔放了泡澡水。”萍姨笑着迎上来,“在给小鸭子洗澡呢。”
这些天祝晴太忙了,萍姨要留在油麻地公寓照顾小孩,就一直没空回半山。
早上和少爷仔闲来无事,他们坐车过去,又整理了一波玩具。房子好几天没人住,看着是干净的,但手一摸,积了满满一层的灰,当时萍姨抓紧时间擦擦洗洗,一回头,盛家小少爷收拾出一整个小皮箱好玩儿的。
这其中,就包括之前总是陪着少爷仔一起泡澡的小鸭子。
“PC6666、PC1280!”卫生间里传来未来高级督察的小奶音,“你们两只鸭多久没有洗澡了?嘴巴都变灰了,脏兮兮!”
“不爱干净,罚你们去操场跑十圈!”
放放小朋友抓着小黄鸭,带领它们跑步。
“喂,不可以偷懒!”
“一圈、两圈、三圈……”
祝晴抬眉,在浴室外听了一会儿。
小朋友正和自己玩过家家呢,给玩具橡皮鸭都编了警号。
他的同僚还真不少,自己转头还记得它们的警号吗?
“少爷仔要是知道你回来了,肯定会很高兴的。”萍姨说,“总是在念叨,晴仔吃饭了没呀,晴仔抓到坏人了没呀,晴仔怎么还不回家呀……”
“先别打扰他。”祝晴嘴角上翘,“放sir在开会。”
祝晴回到卧室,坐到书桌前。
萍姨进房打扫过,唯独书桌上的所有东西,她都没有动过。
祝晴双手托着腮,目光直直地盯着郭院长给她的那份信。
那是十几年前,李子瑶母亲寄到福利院的信。
昨晚审讯中,终于说出实情的她如释重负,请祝晴将这份信还给自己。
这份信,对于李子瑶而言很重要。那是和爸爸妈妈有关的回忆,他们曾经搂着她,拍下第一张合照,多么珍贵的全家福……
祝晴将信纸重新叠好,放回信封里。
连带着收回去的,还有那张照片。
她希望,有机会亲手将这封信还给欣欣姐姐。
注意力重新回到嫌疑人留给警方的谜团上。
她们是不是串通的?这一点,毫无悬念。
从一开始,李子瑶和方雅韵就在假装不合。一个装成对未婚夫的女儿有所忌惮,一个则故作高高在上,瞧不起底层出身的“未来继母”。
祝晴知道,在这个过程中,自己是被利用的一环。
随着时间流逝,大家都已经长大,童年的回忆并不是对每个人而言都珍贵。欣欣姐姐有真心,但真心不多,与她相认,也许是为了保持联系,方便随时探听警方的侦查进度。
回到案件中,李子瑶和方雅韵早就认识,因为对方颂声共同的仇恨,达成某种约定,联手杀死了他?如果是这样的话,也许不在场证明可以作假。
动手的是谁?谁的不在场证明更有造假的可能?
警方已经在重新调查不在场证明的真实性。
在警校,祝晴接触过一些案例。
合谋作案,可以通过时间差,一个人伪造出两个人的不在场证明。
就像五年前旺角那起金行劫案,亲兄弟的连环伪证。
但是在这起案子上,这个推论显然站不住脚。
首先,李子瑶和方雅韵从长相、身形到气质,没有丝毫相似,正音琴行的调音师早就认识方雅韵,根本不会将李子瑶错认成她。至于李子瑶那边的不在场证明,酒店监控拍到她的脸,更不可能被方雅韵“调包”。
在周三清晨五点到六点,她们出现在两个不同的地方。
这两个地方,都离湾仔雅韵琴行有着非常远的距离。
到了这里,警方彻底走进死胡同。
“哇——是格仔饼!”
“晴仔给我带的吗?”
欢快的脚步声从后面传来。
祝晴回头,看见盛放小朋友被小浴袍包裹,眼睛亮亮,
“程医生请客。”祝晴说,“但是只剩这一小片——”
盛放一口塞到嘴巴里。
“分几口慢慢吃啊。”祝晴失笑,“你有多饿?”
萍姨赶紧为自己发声。
每顿都是一大碗饭,喂得不知道有多饱,小肚皮圆滚滚,真没让孩子饿着!
放放吃了一口格仔饼,更馋了。
他的头发还湿漉漉的,萍姨催着孩子先去吹头发。
“不要。”盛放用力摇摇头,闭紧眼睛,脑袋上的水珠飞溅。
祝晴:“盛放!”
放放小朋友睁开眼,发现自己溅了外甥女一脸。
他露出神气笑脸,差点要骄傲叉腰。
厉害吧!
“你这样好像——”祝晴一开口,就被小孩打断。
放放:“旋风刀绝招!”
祝晴:“小狗甩头。”
一瞬间,连空气都沉默了。
谁家外甥女说小舅舅像小狗!
崽崽气愤道:“萍姨,我们去吹头发!”
……
盛家小少爷气性可大了,但是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吹完头发从卫生间出来时,他还在拜托萍姨:“但是我想吃呀——”
“少爷仔,你刚才都吃过格仔饼了。”萍姨说。
“格仔饼连塞牙缝都不够!”
到底谁是少爷仔啊!到底谁是小舅舅啊!
他想吃点好吃的,还要问过大家!
盛放不服气,但是能屈能伸,轻手轻脚挪进晴仔的房间。
他的外甥女,已经和书桌前的椅子长在了一起,在成功侦破案子之前,她会一直长在那儿。
祝晴单手托腮,转着笔。
如果死者体内的安眠药是李子瑶提供的,而约死者出门的电话是方雅韵打的……
那么到底是李子瑶在掩护方雅韵……
还是方雅韵在掩护李子瑶?
“晴仔晴仔,我可以吃这个吗?”
放放伸出一只手。
五根手指头,胖乎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