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崔岚真的与魔族勾结,那程胥年也难免株连之祸。
但是那又如何?
林尧冷哼了一声:“程家的,除了我那个单纯没心眼的师妹,其他的没一个好东西。”
新生们稍作休整,第二天就要开始上课。
几人都还没走到课堂呢,周平就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
此人把整个学院统一的制服给穿出了花。外袍没变,但内衬却是比别人暗了一个度,是淡淡的天灰青色的浮光锦,上面绣着云纹和竹纹。配合着头顶的玉冠,整个一富贵逼人、孔雀开屏——
“晏姑娘。”他故作低沉温柔,听得林尧拳头又痒了,“昨日是我不好,冒犯了姑娘,今日特意来赔罪,带了些小玩意儿,希望能博姑娘一笑……还请姑娘大人有大量,原谅我这遭。”
他一挥手,身后一个白袍仆人捧着一匣子的珠宝金银过来。匣子一打开,里面金灿灿的东西几乎要闪瞎人眼。
林尧眼神都没给他一个:“俗不可耐。”接着转身就走。
周平被拒绝了,也不气恼,他微笑着,叼上扇子,足尖一点旋身而起,像只蹁跹的蝴蝶一样旋转了七百二十度,然后以潇洒慵懒的姿势靠在一棵歪脖树旁,拦住林尧的去路:
“晏姑娘——”
“滚!”
清脆的一记耳光声响起。
等人走远了,周平还像滩死泥般垮在树边,脸上浮现出一个鲜红的巴掌印,目光却依旧带着沉醉之色。
仆人满脸疼惜,赶忙递上手绢,愤愤不平道:“那晏氏小姐实在是张狂!哪有这样抬手就打人的淑女!”
周平仍在沉醉:“你懂什么?打是亲骂是爱。她愿意动手,说明心里有我。”
仆人:“……”
仆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吐槽了,只能从另一个角度劝解:
“公子,您这是何苦呢?因为晏家主一意孤行的缘故,夫人的母家、包括咱们周氏主家,都对晏氏颇有微词。您这时候追求晏苏小姐,夫人知道了一定降下雷霆大怒。她不会同意您和晏小姐在一起的!”
“你懂什么?”周平斥道,“母亲不高兴,是因为我表兄夺不到晏氏的家产。可若我娶了晏苏姑娘呢?那晏氏家产不就归于我们这头了?最差的情况,哪怕我入赘,生个孩子姓晏,可血脉斩不断,对我们周家来说也是实打实吃到了嘴里的好处——与其沾别人的光,还不如咱们自己上!”
仆人一时间恍然大悟。真是爱情使人开窍啊,平时脑子一团浆糊的公子居然也学会揣度人心了。
但是公子,最大的问题是人家根本瞧不上你啊,公子!
何况晏苏小姐如此美貌,追求她的人又不止您一个!
果然,没走几步,道旁的树荫下又出现了一个青年隽秀的人影——
是程胥年。
他正低着头和一个少女说话。
那女孩儿眉目灵动,梨涡浅浅,莞尔时双靥生春,笑容恰似新柳抽芽的弧度。脸色苍白却不显病态,反而惹人怜惜。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他们交谈的余音被风托起,飘进了三人耳内。
三人眼神一凛。
那不是程姝吗?
今年春秋馆入学的名单上没有她啊?
转眼间,三人已经行至程氏兄妹跟前。
程胥年闻声抬起头,在看见林尧的瞬间,眼神微亮,柔声道:“晏姑娘。”
程姝有些惊讶。
她这个兄长离家数载,和家里所有人都是客套有余、亲近不足。连她都是绞尽了脑汁才达到能和对方自然沟通的程度。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让程胥年主动上前搭话?
“……程仙师。”
“晏姑娘客气。”程胥年道,“你既然已经是春秋馆的学生,那唤我一声程师兄也可。”
“程师兄。”林尧微笑着道,但那声音却像是从牙缝里咬出来的。
程胥年:“小妹,这是晏氏家主的独女,晏苏姑娘。晏姑娘,这是我的妹妹,程家三小姐,名唤程姝。”
“晏姑娘,我这小妹天生体弱。若是你们能彼此陪伴,互相照顾,也能让我更放心一些……”
林尧一边露出客套的笑容应承,一边将目光望向荀妙菱:怎么办?如果黏上这么个尾巴是不是对他们调查不利?
荀妙菱还没给出回应,只见程姝已经上前几步,主动揽住林尧的手,对程胥年道:“大哥,你放心,我会照顾好晏姑娘的……”
程姝在等着程胥年反驳她。
以往她每次说这种话,二哥程宣总会嗔怪地说:“你身体这么弱,得被人照顾才是,多顾好自己!”
但是程胥年不。
他点点头,似乎很满意现状,又关心了晏苏几句,说有事找他可以派仆从去通知春秋馆的管事,随后就离开了。
程姝:“……”她唇边的笑容淡的几乎要看不见了。
程胥年人一走,程姝就松开了林尧的手臂,转而认真地上下打量他一番。
少女柳眉微抬,轻轻后退两步,露出一个甜美却暗含不屑的笑容:“这位晏姑娘,你和我家兄长很熟悉吗?”
林尧板着脸:“不熟。”
“……”程姝一时哑然,随后又冷哼一声,“如果你是想攀上我兄长,那我劝你还是不要痴心妄想。我兄长的灵根不错,而我更是上品的水灵根,我们将来都会成为寿命漫长的修士。而你一个灵根接近凡人的存在,就算侥幸嫁给我兄长,等你白发苍苍之时,他却还像现在这样年轻……你觉得你们会有好结局吗?”
“你能修炼?”林尧反唇相讥,“那你怎么不拜入仙门,还要来这春秋馆浪费时间?”
程姝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
她脸色几度变幻,一跺脚:“你懂什么?”
说着,脸上浮现出一丝阴沉之意。
“等我……能修炼了,我绝对要把你们全都踩在脚下!”
说罢,她用看尘埃的目光瞟了林尧一眼,扬长而去。
荀妙菱轻声道:“她这个话里的‘你们’……指的是谁?”
姜羡鱼:“她看不惯的所有人。”
林尧:“包括她哥哥。”
荀妙菱和姜羡鱼愣了愣,闻言望向他:“真的假的?”
林尧呵呵一声,斩钉截铁地道:“没人比我更懂嫉妒的味道。”
“……我们三个在她眼里是什么?一个不能修行的废物,加上两个仆役,连人都不算的添头。她妒忌的对象只能是她的亲生哥哥。”
而且,看她言之凿凿地说自己将来肯定能修炼的模样,想必是给自己找到了什么出路。
林尧想到了她与程姣乃是双生灵胎一事,只觉得其中颇有蹊跷。
进入学堂,林尧找到自己的位置坐着,而荀妙菱和姜羡鱼则作为侍从统一守在门边。
学堂外被松树环绕。清风徐来时,有风入松,涛声阵阵。檐下竹帘轻摇,漏出半窗绿意——正是春光最浓时,随着微微摇动的影子,流淌到桌案上、书卷间。
来讲课的座师还在宣读春秋馆的起居细则。
不得越线踏入水月门、仆役不得离开主人自由行动、身上象征着身份的云纹玉佩必须随身带着……
一桩桩一件件,听得人昏昏欲睡。
那座师温和道:“今日,我只为大家宣读一下规矩。往后,我主要教授经史之学,帮助诸位修身养性。除了这个,课程还涉及道门传承、仙盟格局……不过,这些只是我的一家之言,难免粗浅。各位出身世家,或许有些看法会比我更加精准,欢迎诸位各抒己见,大家一起研讨。”
“修行的事……”一提到修行,弟子们明显精神了不少,那座师笑道,“负责教导修行一事的是水月门的外门长老,华邑。此外,内门偶尔也会派来精英弟子指点大家,有任何疑问,尽可向其请教。”
第一年,这些世家弟子的修行课程可以说是基础的不能再基础了。
先学怎么调动灵力,再学怎么凝聚神识。
第一次上修行课时,名唤华邑的外门长老给所有学生一人发了一张四四方方的白纸。那白纸被施以灵术,只要用灵力激发,就可以把它折成不同的样子。
对于荀妙菱他们几个修士而言,这简直比呼吸都要简单。
天地山川有灵,人的体内自然也有灵力,只是对于没有灵根的人来说,要调动身体内仅有的稀薄灵力,难度比用两根擀面杖夹米粒还要困难。九分靠运气,一分靠技术。不想时灵时不灵,就得使用心法来辅助。
水月门教授的心法不是寻常的地摊货,而是一种荀妙菱等人都没听说过的《空明决》,修行它可以摒弃杂念、忘我忘世。许多难以专注的世家弟子尝试用心法辅助后还真的成功了几次。
短短数日,众弟子在调动灵力方面颇有所得。
“唉……我又失败了!”
“看周平兄!它的白纸被折成纸鹤了!”
嚯!
出乎意料的,在林尧眼里蠢到家的周平却是所有世家弟子中的佼佼者。
在其他人还停留在折扇子、折青蛙、折粽子的时候,他已经能控制着白纸自由地折出纸鹤来了。
周平得意一笑,控制着纸鹤在课堂上飞了一圈,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后飞回他掌中。随后,他仔细调整了一下纸鹤的姿态,轻轻一吹,让纸鹤飞向了一个特定的方向:
周平深情地望着不远处的“晏苏”:“晏姑娘……”
“晏苏”头也没回,手中的折纸已经折成了一把利剑,刷的一下把纸鹤劈成两半。
周平:QAQ
在满堂学生之中,一次都没有成功过的学生只有寥寥二三人。
程姝就是其中之一。
她紧咬下唇,手中的纸张被揉的皱皱巴巴,连念十遍《空明决》也没有一点反应。
于是她只能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一时间,居然变成了比刻意避开人际交往的林尧还要孤僻的存在。
林尧留心观察了她的情况,回去之后和荀妙菱、姜羡鱼道:“依我看,她是灵脉阻塞之症。”
这种体质非常罕见,甚至比上品灵根还要罕见——简单来说就是绝灵之体,这辈子都与修仙无缘。
荀妙菱好奇道:“能治好吗?”
林尧懒懒地说:“我师尊能不能治,我不知道。反正我是肯定治不好。灵脉阻塞之症除了不能修行、不能借助灵丹延长性命之外,对寿数没有太大影响。若说这是一种病,那没有灵根、无法修行,是不是也算一种病?人想要的东西是无尽的,这么算起来也是无尽的。”
说的也有道理。
白天,三人都安安分分地扮演各自的角色。到了晚上,荀妙菱和姜羡鱼二人中随机留下一个看家,剩下的两人就出去探查水月门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