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识檐眉心一跳,低声呵道:“捉住它!”
说着,他一挥手,整个洞府的出口在刹那间就“轰隆隆”地关闭了。地面、墙壁之上都亮起了重重光纹。
谢酌急忙道:“你这禁锢阵可困不住魂体!”想困住魂魄,得用特殊的阵法才行。可那红光飞逝的速度实在是快,而且看起来有种超常的警惕,该说不愧是上古时期残存下来的大能魂魄吗?
当谢酌决定孤注一掷,准备就地绘制一个阵法来将它困住之时,那魂识却跟长了眼睛似的,对准离外部最近的那扇门就冲了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荀妙菱从储物袋里掏出了无色经幡,单膝跪下,往地上拍了一掌。
“嗡嘛呢叭咪吽——”
一道男女声混合、神秘悠远的吟唱声在空中炸响,甚至引起了周围空间的轻轻震动。
五色莲华在她膝下荡漾开,随后又快速化作流光,缠绕着变为一个倒扣的透明结界。金色梵文如同游鱼,在结界上流转不停。
宋识檐有些惊讶地抬头。
……这是佛门法器?她什么时候学会驱使佛门的东西了?
然而,事实证明荀妙菱的判断非常及时。她布下的透明结界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顿时将那道红光给阻拦住,任它如何挣扎都逃脱不出去。
荀妙菱缓缓松了口气,站起来:“真是吓我一跳。”
三人看着那如困兽般冲撞着的红光,面面相觑。
宋识檐神色凝重地看向荀妙菱,沉声道:“你可清楚这究竟是何物?若实在不知,那退一步说,这聚魂旗你是从何人手中所得?”
荀妙菱坦言道:“这是我用一些材料和林师弟换来的。”
“林尧?”
宋识檐对林尧的印象不深,谈不上喜欢或讨厌,只模糊记得这弟子的心思转得快,背景十分神秘。
那道红色的魂识上只有灵气,没有妖气或是魔气,大概率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邪物,也可能是林尧的祖先什么的……
“我先联系一下林尧,看他知不知道内情吧。”荀妙菱掏出了自己的玉简。
然而,玉简通讯拨了过去,却半天没有人回应。
荀妙菱:“……”
“师父,宋师伯,先劳烦你们在这里看一会儿,我这就去陶然峰找人。”
说着,她转身,身影一闪就不见了。
只剩下宋识檐和谢酌相对无言。
过了一会儿,宋识檐抬头,看了看那泛着淡淡华光的结界,扭头对谢酌疑惑道:“你徒弟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一手?”
谢酌:“哈哈,哈哈哈。”反正不是他教的。
宋识檐看他那副无知无觉的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我瞧着像是禅宗至宝,无色经幡。由它设下的结界,凡修为低于持经幡者的,皆不能破——我倒是无所谓,但你徒弟的修为很快就要赶上你了吧?你作为师尊,就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吗?”
谢酌:“……?”
宋识檐深吸一口气,侧过脸。
“算了,我就多余问这一句话。”
想来,荀妙菱也是个尊师重道的晚辈,应当不会做出囚禁师尊这样的荒唐事吧。
另一头,荀妙菱御剑在陶然峰上转悠了一圈,别说林尧了,连钟姣的身影都没找到。
她随手拉住几个内门弟子,一番打听后得知,两天前,林尧和钟姣一同接下前往幽梦沼清除魔蛙的任务,已经下山了。
荀妙菱:“?”
她不信邪,又用玉简分别联系两人。可玉简通讯没接通,发出的消息也没得到任何回应。
荀妙菱:“……”
她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对。
思虑片刻后,转身就去了秦太初的竹屋。
……
与此同时。
幽梦沼中。
暗绿色的雾瘴肆意弥漫,遮天蔽日。
林尧单膝跪地,拄着剑,连呼吸都带上了一股甜腥味。剑刃没入地下,虎口的伤痕还在流着血,沿着剑身蜿蜒而下,滴滴答答。
隔着迷糊的雾气,他隐约能看见一只魔蛙巨大的身形。它深青色的腮帮子一鼓,发出咕噜噜的声响,随后张开血盆大口,滑腻的长舌一卷,拖着一个昏迷的修士就往它嘴里拽去。
那修士林尧也不认识。但也是这次小队任务的成员,归藏宗的门人。
轰!
林尧咬着牙,一道剑气打过去,燎人的火光在空中一闪而逝。那巨大的魔蛙吃痛地“呱”了一声,身上留下一道焦痕。
然而,这点伤害远不足以致命。
那魔蛙眯起冰冷的竖瞳,隔着几米的距离,和林尧对视了一秒,随后选择低下头,衔着吞到一半的猎物,转身爬回树上。
咯吱、咯吱……
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传来,直直钻进林尧的耳朵里,令他脊背发凉。
该死……!
他也想去救人,可他还要留存一些力气,去找自己失踪的师妹。
起初,这任务看似难度适中,不过是去幽梦沼清除魔蛙,在他们能力范围之内。
可一踏入幽梦沼,情况急转直下。
此地毒瘴弥漫,待的时间稍长,吸入的毒气便像无数毒蚁钻进体内,疯狂啃噬灵脉,稍不留神就会脱力而亡。
钟姣刚进入这里没多久,就已经察觉到异样。可还没等她研制出解毒的丹药,一只隐藏在瘴气中的魔蛙突然扑了出来,舌头一卷,便将她拖入了沼泽深处。
林尧本想冲上去救人,但毒气却仿佛有了意识,翻涌成了一道道屏障,硬生生将给他逼了回来。
不仅如此,所有人的玉简也在那一刻开始失效了。
林尧这才猛然意识到:这根本分明是有人精心控制的瘴气毒阵,是给他们挖好的陷阱!
林尧不懂得破阵之法,但又不可能放弃寻找钟姣,只能一边消耗着解毒丹药,一边在毒阵里四处乱闯……
如今,距离钟姣被掳走,已经快过去半个时辰了。
他不仅没有找到人,连自己的灵力都即将耗尽。
那群魔蛙,一开始见了他就主动退避。到现在敢与他直面较量,毫无惧色。再过几刻钟,大概就敢来围攻他了。
林尧绝望地想到:他也算是经历了大风大浪的人,怎么能窝囊地葬身于这几只魔蛙之口?这也死的太难看了吧!
仿佛是听到了他内心的呼唤,那毒瘴深处,有一个影子缓缓成型,随后走了出来。
林尧费力地抬起头,看了一眼,脸色煞白,随后又在心底骂开了。
——这不是之前见过的那个魔君,兆慶吗?!
一群魔蛙,他拼了命尚且有一线生机。可现在告诉他这幕后之人是魔君?……那他只会死的更加难看。
“瞧瞧,这是谁啊?”兆慶踏着虚空,缓步而来,脸色比上次在坠星谷中见过的还要苍白,狭长的眉眼间含着冰冷的笑意,“真是没想到,曾经名震四方的巫族族长,竟也会沦落到连个瘴毒都解不开的境地……”
荒谬!
林尧扯起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这要是普通的瘴毒,我自己把脑子拧下来给你当球踢。”
“——还有,这位魔君阁下,你是不是在魔域里被关的太久,脑子都糊涂了,瞎认什么故人?我林尧光明磊落,和你们魔族毫不相关,更别提什么巫族……你可别逗我笑了。什么名震四方的巫族族长,呸,听都没听说过!”
反正是死到临头,林尧的反击相当激烈。
出乎意料的是,兆慶没有立即翻脸,也没有继续和他糊弄玄虚,而是一抬手,用成形的毒瘴把他吊了起来,随后逼近他:
“你没听过巫族?”
“那是自然的。因为我们巫族的历史,早已被当做一段禁忌的存在,从三界的过往中被彻底抹去了。”
“提起巫族,无人知晓。提起魔族,四海皆憎——但魔族难道生来是魔族吗?”
兆慶的眼眸中浮现出了刻骨的悲哀与怨恨。
那情绪太过浓烈,而兆慶看向他的目光也过于意味深长。
林尧冷着脸,撇过头。下意识不敢去想对方话里的意思,却依旧觉得心乱如麻。
什么巫族、魔族……
他现在是个人修啊,仅此而已!
“林尧,承认吧。你早已经觉察到自己身上的不凡之处。究其根本,因为你是曾经巫族族长的转世。”他猛地抬手,死死掐住林尧的下颌,脸上的笑容愈发狰狞,“不管你怎么逃避、怎么狡辩,魂魄可不会撒谎。它会把你的身世,一点不漏地昭告天下——”
“你有……什么证据?”林尧死死地盯着对方,“只凭你的一面之词……谁会相信!”
“你已经去过那个神墓了,不是吗?连你随身的剑,也是从那里拾得的。”兆慶的视线瞥过他手边那柄赤红的长剑,“你就没有想过,若你与我们巫族无关,这柄巫族的灵剑又怎么会认你为主?喔,当然,你要证据——证据也有。就在被你一并带走的那面聚魂旗里……”
他凑到林尧耳边,低声道:
“你以为,那旗子里滋养的是谁的残魂?”
“只要我打开那面聚魂旗的禁制,里面的残魂就能重见天日,与你融为一体——”
“因为你本就是他。而他本就是你。”
“身为巫族的族长,你不会再像现在这般羸弱不堪。我们巫族得天地偏爱,生来就是三界最强大的生灵。有了来自上古巫族的传承,你会成为整个人间修行速度最快、最强大的修士……届时,仙门正道也好,妖魔鬼怪也罢,统统都得在你脚下俯首称臣。”
兆慶笑了,微微眯了眯眼。
“你敢说,你就一点都不动心吗?”
“…………”
漫长的沉默。
出乎意料的,林尧原本惊恐中掺杂着动摇的脸色迅速镇定下来,化为一种淡淡的、面如死灰的表情,平静得近乎诡异。
兆慶:“?”
难道他看走眼了?
这小子就真的这么不中用,机会给他了都一点不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