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让开!”
雪色剑光掠过,无数冰柱破土而出。凸起的冰柱贯穿蝎群的身体,将它们冰冻在原地。深紫色的血液刚刚喷溅出来,便被冻结成冰晶,黏在了冰柱上。
兆慶看的直皱眉。
他早料到这些魔蝎挡不住荀妙菱,却没想到蝎群的围攻在她面前会如此脆弱。
她展现出来的修为,根本不像一个化神期的修士……甚至在一般的返虚境修士之上!
冰柱破空的声音不断响起,眼看就要将魔蝎的包围圈撕开一道缺口。就在荀妙菱带着两个人飞往高处时,兆慶神色一暗,掌心凝聚起魔气,全部涌向地面。
随着兆慶一声令下,剩余的魔蝎动作都停止一瞬间,随后,竟十分有组织地跳了起来,瞅准时机,开始拦截荀妙菱的去路。它们竖起漆黑的尾钩,互相缠绕,眨眼间结成一张大网,每条尾钩都泛着淡青色的毒光,似要将荀妙菱绞杀在这锋芒之下。
息心剑猛的向下一坠,骤然悬停。剑身震颤着,飞回到荀妙菱手中。她纵剑一挥,剑锋迸发出月华般的清辉——
那不是真正的月光。
是凝聚成实质的灵力。
两轮冰冷的剑光,以交错的姿态无声地绽开,暴烈的风雪自剑光交汇点喷涌而出。
霎时间,两条由寒流凝聚的巨龙伴随着风雪咆哮着游出,环绕着她游弋一圈,张嘴就向那些魔蝎咬去。
耳边凄厉的嚎叫声不停。魔蝎们或是被霜流冻住,或是被掀起的风吹向高空、然后被龙首狠狠碾碎,残肢如般雨坠落。
一时间,以荀妙菱为中心,周围硬生生被清理出了一片真空地带。
带着林尧与钟姣二人,荀妙菱出招的速度慢了一些,但也勉强应付得来。
本来,化神期的修士腾云驾雾已经不成问题。只是这荒城之中魔气翻涌,身处其中,竟然隐隐有一种被重力牵着往下坠的感觉。
荀妙菱也曾低头仔细观察过这荒城的地形,以及地面魔气流转的痕迹。
按理说,魔气至多扰乱灵力,不该有如此强的压制之力。
她预判这她预判这荒城地下,应该还有另一个空间,横亘了这整片区域,对方估计就是在那里设下了阵法,拖延闯入其中的修士的脚步。
她指尖凝出一道灵光,打入地面。地面的魔气顿时泛起阵阵涟漪,隐约透出一层若隐若现的阵纹。
……果然如此。
地面早被魔蝎刨得千疮百孔,这也算是一种幸运,荀妙菱顺着地面的裂缝探查起来更是事半功倍,很快锁定了破阵的目标。
阵眼,居然就在兆慶的脚下。
荀妙菱默默捏紧了灵剑。
在没有带着林尧和钟姣的情况下,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直取敌首,暴力破阵,大不了拼个你死我活。
但她现在还要护着这两人不受伤害。
她不可能带着他们去直面魔君。这简直是自取灭亡。
隔着地上黑潮一般涌动的魔蝎群,和空中苍茫的风雪,荀妙菱与兆慶对上视线。
不管兆慶此时心情如何,至少他面上表现得还算轻松,甚至有那么点胜券在握的意思。
说实在的,这些高位魔君长得都不算丑。兆慶面色惨白如纸,却生着一双狭长上挑的凤目,眼中暗红瞳仁流转着幽光,神情似笑非笑,全是算计。那模样简直像潜伏一只潜伏在暗处的凶兽,只等猎物踏入陷阱,便瞬间扑杀。
他在欣赏荀妙菱的挣扎,等候她力竭之后的破绽。
但这也恰巧证明,不只是荀妙菱在忌惮魔君,而魔君也在深深地忌惮着荀妙菱——
毕竟荀妙菱手里有他急切想要得到的东西。
若他有把握能一击必杀,就不会使这么多的花招。
两个强者相峙,若不能速战速决,那就只能比谁能在漫长的拉锯战中率先洞悉对方的虚实,破局制胜。
魔蝎群的围攻还在继续。荀妙菱杀着杀着,虽然留有余力,但还是有些许麻木。
她这辈子还没经历过魔潮。此刻却已窥见那恐怖景象的冰山一角。
密密麻麻的兽潮,仿佛看不见尽头。尖锐的尾钩与森寒的獠牙层层叠叠,遮蔽了视野。凌厉的招式不断起落,可倒下的魔兽在这浩荡浪潮中,不过是沧海一粟,转瞬就被后续的兽群淹没。
所幸,只是外表镇定,内心却在动摇的不只是荀妙菱。
兆慶的笑容看似游刃有余,但实际上那笑脸已经很久都没有改变过一丝弧度,甚至已经僵在了他的脸上——
有病吧!这合理吗?他派遣出的这些魔蝎,即使放在千年一遇的大魔潮里也是高级货。放在以前,都用来攻城略地的中坚力量。这么多魔蝎,这么久的时间,拿下三四个人间大城也不为过,却奈何不了一个荀妙菱……
他本意是想打消耗战没错。
但荀妙菱身上就像是有一股使不完的牛劲,在魔蝎群里打得热火朝天。风雪裹着溅起的冰棱乱飞。那些冰晶被剑光一照,亮得跟闪光灯似的,晃得人睁不开眼。而且回回都是冲着他的眼睛来,差点没把给他闪瞎!
兆慶忍不住频频地扭头,却又把视线很快地转回去——
下一秒。
唰!
荀妙菱飞身而起。
在昏暗的天地之间,她一身衣衫没有沾上一点血渍,白的刺眼。
以此同时,她脸上乌黑的眼眸一抬,忽然绽开了一个纯真的、人畜无害的笑容。
随后抬手一道剑光打出来,经历空中数道冰棱精巧的弹射,直直朝着兆慶的脸飞了过去!
“呃!”
强烈的亮光,对于常年生活在暗无天日的魔域之中、眼睛习惯了黑暗的魔君而言,刺激性甚至比常人更大。
强光让兆慶的眼角不受控地渗出一点水渍。他气得浑身止不住地发颤——
……这小兔崽子就是故意的!
荀、妙、菱!!
兆慶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撕碎她。
林尧呢?林尧那小子为什么还不行动,他到底在等什么!
以此同时,荀妙菱耳边响起了低低的声音:
“荀师姐。”
是林尧。
之前,她和姜羡鱼、林尧三人去水月门调查魔族卧底,为了方便随时交流,三人就修习了传音入密之法,允许对方的心声传入神念之中。
林尧的声音听起来有种强行压抑的痛苦,却又格外镇定:
“师姐,你先别轻举妄动。兆慶在我和师妹身上都下了毒蛊。若是就这样离开这里,兆慶催动毒虫,我和师妹都会没命。”
荀妙菱下意识地往背上的钟姣瞧了一眼。
她昏睡不醒,苍白的手臂无力垂落,嘴唇、眼眶之下还真浮着一层暗青色——确实是中毒的征兆。
不仔留心细看,真的辨认不出来。
林尧也有些懊悔。
他与魔君早有约定,他已被迫服下魔君的致命毒蛊,以性命作抵押,来换取与魔君的“合作”,条件就是要让魔君放钟姣自由。
本以为用他这条命做筹码已经足够了。谁能料到,魔君竟出尔反尔,转头又将毒蛊喂给了钟姣……
他提出这个所谓的交易,本意是想保证阿姣的安全,把她从这场阴谋里摘出去。
可他低估了魔族的阴险与狡诈。兆慶翻起脸来简直比翻书还快……
林尧再次确信:这无间道真不是一般人能玩的啊!
这么想着,林尧的声音里带了一丝急迫,下意识加快了语气:“荀师姐,你听着。魔君给了我一枚枯神蛊,逼我暗中将蛊虫种在你身上。待你神识耗尽,他才会出手来杀你——”
荀妙菱恍然大悟。怪不得她觉得兆慶像是在守株待兔,敢情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但这所谓的枯神蛊,我曾在医术中见过它的记载。枯神蛊的可怕之处,在于它对神识的侵蚀悄无声息,不会受到识海的排斥。可随着蛊虫的快速成长,它很快就会开始蚕食修士的识海,令其灵力尽失、失去反抗能力……”
“这蛊虫的蚕食,可以是瞬息之间,也可以是一刻钟、甚至是几个时辰。”
“所以,只要你提前知晓,运起神识筑起识墙,即使是枯神蛊,也只能被禁锢在识海外围。一时之间也奈何不了你。但你只需稍作伪装,就能让兆慶失去警惕之心!”
届时,荀妙菱出手偷袭,胜算更大。
这看起来是个好计划。
但唯一的问题就在于,枯神蛊到底是个蛊虫。寄生在修士,那不是说着玩的。
“……荀妙菱。”短暂的沉思之后,林尧再度开口,声线骤然低哑下来,“你信我吗?”
荀妙菱轻轻哼了一声。
“你该喊我什么?”
“……荀师姐。”
“这就对了。”她笑了笑,道,“保护好晚辈,是师姐的职责。”
林尧和阿姣是一起被掳走的。但阿姣身上除了蛊毒之外,并没有什么伤痕。林尧身上却血迹斑斑,几乎没一块好肉。虽然,结合林尧的说法,这是兆慶故意做的一场戏,但也勉强也该夸一句林尧这个做师兄的懂得耍一些迂回战术,没让阿姣吃太大的苦头。
荀妙菱:“你与魔族的过往,我可以暂时不追问,等你回宗门之后自己跟秦师伯他们交代吧。但今时今日,只要你仍是归藏宗的弟子,没有背叛师门,那我就一定会把你活着救出去。”
她一字一句,极为平淡,仿佛在说理所当然的事。
却如重石般直直砸向了林尧的心底,在他的心头砸出了一个大洞。
风呼啦啦地灌进来,吹得他心神俱颤。
……她知道他的前世是巫族?
她居然知道!
可即便如此,她居然还是选择相信他么?
林尧的喉咙猛地一紧。
这几天日夜折磨着他的焦灼、忧惧,在这个瞬间尽数融化为某种滚烫又酸涩的情绪,不由分说地漫过他的心头。千言万语都显得苍白,最终只化作一声沙哑的呼唤:
“……荀师姐,谢谢你。”
他突然激昂起来,心音之大吓了荀妙菱一跳:“我林尧在此,向天道立下誓言。什么狗屁的巫族族长,什么能称霸三界的上古传承,都与我无关。我也绝不想当什么魔主。此生,惟愿以归藏宗弟子之名,守苍生、护同门,直至身陨道消,不死不休!”
“哈玩意儿?”下一秒,却轮到荀妙菱大惊失色,怀疑人生,“你前世是巫族族长?而且还是他们想要的魔主?!”
林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