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寂静得可怕,视线内只有她一人孤零零的。
忽然,如潮水般涌来的黑影,将她层层围住。
那些影子忽高忽低,围绕着她,仿佛一个遮天蔽日的囚笼,想将她的双眼、耳朵全都遮蔽起来。
钟姣下意识地挥了挥手——那些黑影瞬间消散了一些。
原来这些黑影只是看着恐怖,实际上虚弱无比。拖不住她的脚步,也无法阻止她的行动。唯一能做的,就是发出一声声哀怨的悲泣:
“停下,求求你停下。”
“我们逃吧。我们还可以逃的!”
“你不能去。你会死……”
“钟饮真!!”
最后,所有声音都化作了绝望的咒骂:“骗子。你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骗子!!”
那金色的日轮开始发光。
世间一切万物,在此刻都无所遁形,被拥入那炽烈的日光里。
黑色的影子在瞬间全部消散。
钟姣感觉自己的全身都被那轮日光照耀着,像是一块矿石被投入火炉中那般融化。她痛苦地蜷缩着,皮肤在高温下焦化,意识在剧痛中模糊。最终,化作一缕青烟,缓缓散入空中。
“……!”
心脏的位置一阵剧痛,她猛地从梦中惊醒过来。
她大口喘着气,目光扫过昏暗的屋子,下意识地安慰自己:太阳还没有升起来呢。刚才那都是梦……
她低下头,湿润的黑眸泛起黯淡之色,像蒙了层化不开的霜雾。
……这一切,真的只是一场梦吗?
一阵幽风吹来。
钟姣的呼吸突然停滞了。
她微微睁大眼,整个人像是被困在一个木偶壳子里一般,动弹不得,只有眼珠子勉强向窗户的方向瞥了一下——
一只苍白又冰凉的手,贴上她的下颌,指腹微微用力,轻柔却透着股难言的压迫感,不紧不慢地将她的脸颊托起。
对方端详了她半晌,声音里透着微妙的嘲讽和危险:
“原来,你跑到这里来了……可真是让我好找。”
对方的黑发顺着身躯流淌而下,脸庞笼罩在凄清的月光中,眼角一抹艳丽的红痕,勾勒出摄人心魄的妖冶之色。
……是千面魔君!
钟姣顿时在心中惊叫起来。
钟姣虽未与千面魔君打过照面,但荀妙菱曾与对方激烈交手,事后将其真容精心描绘下来,呈报给了仙盟各宗。靠着那些画像,钟姣也能毫无障碍地把人认出来。
或许是钟姣眼中流露出的惊恐过于明显,千面魔君——簇幽反而感受到了某种愉悦,笑的更为开怀:
“以你的修为,根本抵抗不了我。我看你还是乖乖地做个听话又安静的工具吧。等你引领我找到了溯光城,就一切都结束了。我会……赏你一个痛快的结局。”
又是溯光城!
看来那祭坛真的是通往溯光城的。
可千面魔君跑到溯光城里去做什么呢,她也在觊觎那个还不知道存不存在的神皇遗器吗?
……不对啊,她是怎么知道这些秘密的?
钟姣顿时满头冷汗。
她倒是想赶紧通知荀师姐和谢师叔,但前提是她能够到玉简才行。这魔头不知道施展了什么法术……师姐和师叔呢?他们会不会也中招了?
这魔头的胆子也太大了。荀师姐的房间和她就隔了几步远啊。
黑暗中,钟姣陷入了不断的思索,反而没有去留心魔君,只见簇幽不知为何突然沉默了下来。对方掐着她的脸,俯下身,仔细观察着,仿佛是在寻找什么蛛丝马迹。视线一寸寸描摹她的五官,仿佛审视一件物品。
魔君的眼神很奇怪。
空洞,幽寂,有那么一丁点恨意在燃烧,剩下的全都已经化为了灰烬。
钟姣的嘴唇微干,虽然动不了,脸却憋红了。
簇幽身上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香气,似熟透过度、濒临腐烂的花果香味,浓郁腥甜,搅得钟姣的脑袋一阵发晕。
“……我该不该直接把你做成傀儡呢?”
魔君轻声道,像是在问钟姣,又像是在问自己。
钟姣:“……”你倒是让我发表意见啊!
“算了。”簇幽甩开她的脸,突生厌倦,冷笑道,“用魔核来控制你,也一样。”
簇幽摊开手掌,掌心浮现一颗散发着暗光的紫色菱形晶石,指尖一弹,那晶石便没入钟姣体内。
钟姣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
第二日清晨。
荀妙菱收到了沧溟君的来信——一条能在空中游动的透明小鱼叼来的信,还装在一个颇为讲究的信封里。等她接下那信件之后,那小鱼就欢快地吐了个泡泡,一摆尾不见了。
看完信,荀妙菱先去敲了敲谢酌的房门。
“沧溟君那里已经做完准备了?倒是比预想中的要快一些。”
荀妙菱想了想,道:“我们找祭坛的时候要带上沧溟君吗?他信上还写了,如果我们需要人手,他乐意帮忙。”
谢酌微微挑眉,道:“现在他倒是热心了。”
但谢酌还是让荀妙菱回绝。
“能在深海中得龙君相助,自然能省我们很多功夫。但阿菱,此事干系重大,沧溟君愿意为我们开放领地已经是仁至义尽,如果到时候再生了什么变故……他到底是海族妖君,还是不要连累他为好。”
荀妙菱明白谢酌的意思。
溯光城一事牵涉神皇,也就是和天庭、甚至魔界都有关。一旦暴露出一点线索,会有无数人盯着这里。此行把沧溟君搅进来绝不是一个好主意。
就像他们所提的要求,也只是让沧溟君开放海域,等于是给他们开个门。至于具体要去哪儿,沧溟君其实也控制不了他们。来日就算是……算起来,沧溟君也不会有太大的责任。
荀妙菱点点头:“行,那我们这就出发吧。我去叫阿姣。”
她穿过走廊,行至钟姣的房门前,刚刚抬起手准备敲门,就听见“吱呀”一声——
门开了。
钟姣还穿着昨天的衣裳,粉色缎带在发间挽出精巧的花样。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温和又甜美。
“荀师姐,早安。”
“……早安,阿姣。”荀妙菱的目光在她头顶的发带上停留了一瞬间,也露出一个微笑,“准备准备吧,我们要入海了。”
以谢酌和荀妙菱的修为,足以在深海中行动自如。但钟姣修为尚浅,还需要借助辟水的法器才能在水里呼吸。
荀妙菱在她的手腕上缠了个避水珠。
“无论什么时候都别摘下这个珠子。”荀妙菱嘱咐道,“如果遇到危险了,你就先离开。这个珠子还能给你指路,帮你回到岸上。”
“不,我一定会和师姐师叔同生死、共进退。”钟姣捏了捏拳头,道,“放心吧师姐!”
荀妙菱:“……”是不是她的错觉,怎么感觉阿姣今天好像过分活泼了一点?
他们驾驭着灵船到了大概的位置,然后直接下水入海。
随着深度一点点增加,海水由浅蓝变为深蓝。成群的游鱼从他们身边掠过,身上的鳞片散发着点点光晕。
直至头顶上最后一丝光线被吞噬,留下的是无边无际的墨色。
“这种地方真的会有祭坛么?”荀妙菱有些狐疑道,“虽说沧海桑田,但要让建在陆地上的祭坛沉入这么深的海底,至少也得是数万年的光景吧。这祭坛有这么久的历史么?”
钟姣笑了一下,她整个人被包裹在一层蛋壳般的光晕里,显得身形更为娇小:“师姐,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许多上古神明遗留下来的手段,都是不能用常理去思考的。你忘了神皇司掌的规则是‘空间’么?”
荀妙菱:“也对……与其说这里说是祭坛,说不定,只是一个通往祭坛的入口呢?”
就在这时,荀妙菱眼前忽然闪过一丝幽蓝色的亮光。
那光芒稍纵即逝,仿佛在离他们非常远的地方掠过了一道闪电,又突然消失了。
荀妙菱原本以为那是什么深海生物发出的生物光。谁知,那道幽蓝色的光却再度亮起,且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她拔出了剑。
因为,她已经感受到了一种庞然大物疾驰而来带起的水流。
一双巨大的金色竖瞳猛地睁开。
那双眼睛的瞳仁是漆黑浑圆的,直径比荀妙菱的身高还要大一些。瞳仁微微翻动,盯着他们的动静,没有丝毫的温度。
荀妙菱警惕地握住剑柄:“……”这海里这么黑,怎么打架?
无奈之下,她闭上眼。
朝他们翻涌而来的暗流一滞,随后仿佛受到什么力量的影响,猛地逆流倒卷——
强悍的神识犹如天罗地网般铺展开来,将整片海底无情地扫了个遍。
荀妙菱也在神识中看清了对方的样子。
那是只巨大的海兽,种类像是乌贼或是章鱼什么的,表皮是暗紫色的,八只腕足搅动着海水,上面布满了巨大的吸盘。
“……”
这种深海生物,在海族里是不是智商很高来着?
于是荀妙菱默默地把剑归鞘,问道:“这位……呃,前辈,请问你有在附近见过类似祭坛的东西吗?”
黑暗中,海兽两只腕足晃了晃,竖起来,交叠在一起,打了个叉。
意思是没见过。
荀妙菱又问:“那您有见过空间传送门之类的,比较特殊的玩意儿吗?”
海兽的一双巨大的眼睛忽然又翻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