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酌的修为居然倒退过么?
一般会修为倒退的修士,不是受了重伤就是寿元将尽啊!在这么重要的问题上他也要装聋作哑吗?
“好了,师父真的没事,保底还能陪你一两百年,看你修到化神呢……高兴了吗?”
荀妙菱站在夜色里,低垂着头,双臂缓缓收到身侧。
半晌,她才抬起头,声音里却有一种清晰的冷静。
她一字一顿道:“我、不、高、兴。”
说完,拎起石桌上的剑气势汹汹地走了。
谢酌:“……”
原本有些上头的醉意瞬时醒了大半。
他这小徒弟天生早熟,性格又随和,可以说这么多年来从没在他面前发过脾气,乍一看她生气的样子还挺有意思的……
像是一贯只会撒娇的狸奴,突然学会了呲牙和扇人巴掌。
因为这无端的联想,谢酌的嘴角忍不住勾了勾,但那笑意也只是昙花一现。
他坐在原地许久,想再举杯,却顿时觉得没了兴味。
第二天,他去陶然峰找了秦太初。
秦太初正在打坐,看着眼前燃烧着的丹炉。丹炉之中纯青色的火焰渐渐收敛,一缕缕紫色的烟霞从炉口逸出,带着奇异的香气。炉内光华流转,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炉盖自动打开,一颗丹药缓缓升起。
它通体晶莹,圆润如珠,缭绕的灵气甚至浓郁到凝结成细小的光点,如星尘般环绕着丹炉。
谢酌:“仙品筑基丹?”但他怎么记得仙品筑基丹不长这个颜色?
“正是。”秦太初挥手,将丹药装入瓷瓶中,递给谢酌,“不过我为妙菱专门改良了药方。此丹除了凝聚修为之外,还能帮助她护住五脏之脉。”
两人说话间,外头某个洞府上空的天光骤然阴暗,形成一片浓浓的劫云。
谢酌往外望了一眼:“这是谁要筑基了?”
秦太初笑道:“是我刚收的弟子。”
在陶然峰的某个山洞中,林尧抹掉嘴边的血迹,不断运转着《五行诀》,丹田一股胀痛,疯狂吸收着周围的灵气。
随着他修为节节攀升,天上的雷云也显得愈发凶猛。
恍惚之间,林尧面前闪过父母被血迹浸染的苍白脸庞,想起他叔叔和堂弟小人得志的可憎面孔……他心神一乱,胸口如遭重锤,扭头喷出一口血来。
【宿主杀心过重,欲念横生,筑基失败。】
……是心魔!
林尧捂着胸口,两眼发红,身旁的剑也在瞬间飘出淡淡的血煞之气。
他瞥了眼系统面板上的字,咬牙从储物袋中摸索出慈雨尊者给的那瓶筑基丹,倒出一颗咽了下去。
轰!一道道银色的雷霆从天而降,剧痛袭来,林尧也只是咬牙忍耐,任由膨胀的灵气不断洗练经脉。
“天地初开,混沌一气,阴阳分立,五行衍生……”
天雷加身,万籁俱寂,林尧不断念诵着五行功法,居然领悟到了几分之前从察觉的幽微之意。
五行轮转,生生不息。
林尧不分昼夜地运功,不知过了多久,等他睁开眼,周围的雷声已经止息。只见洞口一道红光闪过,踩着剑的少年黑衣猎猎,墨发如云,潇洒恣意,好不快活!
“师尊,我成功——”
“筑基了”三个字还没说出口,林尧双眸一颤,不可思议地望向洞府之外。
只见向来晴朗的天空一片昏暗,浓云层层叠叠,雷云翻涌,银色电蛇在其中穿梭,弥漫着一股凛冽的杀机。
林尧呆立片刻,随意逮了个路过的弟子,问道:“这什么情况?是大师兄要突破元婴了吗?”
林尧早听说陶然峰有个亲传大弟子林修白,因为修到金丹期大圆满所以闭关了,他到现在都还没有见过人影。
“啊,是小师叔啊,恭喜小师叔筑基。”因为陶然峰有两个姓林的亲传,为了区别,内门弟子们都管林尧叫小师叔,“……说起来大家也都不相信,这是法仪峰的荀师叔要筑基了!”
林尧:“……?”
他指着那片昏沉的天空,指尖微微颤抖:“你说这是筑基雷劫?”
“是啊!”小徒弟深吸一口气,仿佛找到了释放情绪的出口,语气中带着一丝激动,“您也觉得这事太不可思议了吧?现在宗门里的人都在讨论,说荀师叔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她这次的筑基雷劫声势浩大,因为我们山峰与法仪峰相距不远,劫云都蔓延到了我们这边——这劫云的威力,恐怕比普通的金丹雷劫还要惊人!”
林尧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可能是被天雷劈出后遗症了,否则怎么会听到这么离奇的事情。
夸嚓一声。
一束耀眼的雷光从天而降,直击地面。雷鸣如鼓,撼动大地,树木在狂风中摇摆,连巍峨的山峦似乎也在微微颤动。
小弟子手中紧握着一张避雷符,尽管明白天雷不大可能击中自己,但那骇人的景象仍让他心惊胆战,时刻准备着用符咒自保。
“天爷啊。”小弟子神色不安,“荀师叔不会直接被劈死吧?”
林尧的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红。半晌,他有些扭捏地问道:“我的筑基雷劫是什么时候结束的?法仪峰那边……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喔,您的筑基雷劫持续了三天呢,就在您的洞府上头那一片,我们陶然峰的都看见了。小师叔您的劫云消散后,荀师叔的紧接着就来了。”说着,小弟子低声自语道,“幸好峰主在各个灵田里都设有防护法阵,否则那些灵植恐怕要遭殃了。”
林尧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他紧赶慢赶,这一次筑基非但没能惊艳众人,反倒再次成了荀妙菱的垫脚石。
……他居然连筑基雷劫都不如人家有排场!
第20章
听见林尧的心声,她肯定会回答:这排场给你要不要啊?!
此时此刻的法仪峰,天光大暗,每一缕日光都被空中旋转的灵气漩涡吞噬殆尽。厚厚的劫云似被墨汁浸透了,随着漩涡缓缓游动,像是只隐含獠牙、随时准备发威的凶兽。
而劫云之下,是一座宫殿——
喔,不如说,那里曾有一座宫殿。
曾经巍峨的殿宇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雕梁画栋被熏得焦黑,琉璃瓦片碎落一地,雷电劈开的裂缝贯穿墙根。庭院里终年不谢的瑶草奇花也尽数枯死,化为一地焦土。
哪怕三清六御亲临也认不出那是荀妙菱已经住了六年的仙府。
……而这一切,要从荀妙菱吞下那颗仙品筑基丹开始说起。
是夜,十五月圆,满山清晖。
司灵尊者宋识檐按照约定前来法仪峰,引月华修复息心剑。
炼器大宗师的技艺鬼斧神工,很快将精纯的月光炼化为一缕缕霜色的丝线,缓缓注入灵剑之中。修复效果立竿见影,剑身上的裂痕正一点一点被抚平,黯淡的灵光也逐渐变得璀璨夺目。
宋识檐朗声道:“成了!”
与此同时,荀妙菱坐在洞府内,吞下一颗仙品筑基丹。
丹药甫一入体,便化作一股暖流,迅速游走于四肢百骸,根骨随之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四周灵气的波动,如同月亮牵引潮汐,只需她心念一动,浓郁的灵力就不断涌入她的体内,然后在经脉内汇成涌动的海洋。
……这是自与息心剑结契之后,她的灵脉第一次被灌满!
荀妙菱闭眼入定。
她的心境、修为早就突破筑基大关,天上的劫云几乎在眨眼间就聚好了阵势,紫色的雷光劈开黑暗直落而下——
那碗口粗细的雷光夸嚓一下就往她身上劈,跟个激光剑似的,差点给她串成串子。
“!”
荀妙菱瞬间睁开眼睛,就地一滚躲到静室的角落。即使她动作已经够快,后背还是和那道雷光相擦而过,登时就有种皮开肉绽的痛楚。
“嘶……”荀妙菱摸了摸后背,有防御作用的法衣已碎出了一个洞。她蓦然抬头,只见自己原来坐着的地方已经被劈出一片焦黑的凹陷,甚至还往外冒着青烟。
???
这雷劫真的不是想杀了她吗?
法仪峰上,停止修补灵剑的宋识檐也抬头,望着漆黑的天幕,讶然道:“怎么回事?”
这是哪门子的筑基雷劫?他当年升金丹的时候天道降下的雷劫都没凶残成这样!
一旁的谢酌也缓缓皱了眉。
又是两道紫龙般的雷光从天而降,几乎将黑夜照彻为白昼。谢酌的玉简飘浮起来,里面传出荀妙菱含恨的喊声:
“师父,这天雷是不是坏掉了!”
……之前他们师徒俩还在冷战呢。现在这小丫头能在他面前这么不顾形象的大声质疑,看来是真到了性命攸关的地步。
只见他指尖几道淡淡的金光闪过,无数符文在空中缭绕成环,随后向四面八方如坠星般落下。
“嗡——”一声低沉的震鸣响起,洞府上空的防护阵彻底激活,将荀妙菱护在阵中。
哪知道天雷像是长了眼睛一般,眼看荀妙菱被法阵护住,再降下的雷光比原来更凶一倍。一道霹雳劈下,巨石崩飞,尘土飞扬,只听见“轰”地一声,不远处的宫殿硬生生给震塌了。
这雷劫仿佛在警告他们,别做多余的事。
谢酌:“……”
宋识檐:“……”
“天道在发什么疯?”宋识檐不耐地说道,“难道九重天上已经挤满神仙,他们不想再让她飞升了么?”
谢酌抬手一拂,收了阵法。在漫天的飞尘之中,他自岿然不动,连发丝飞扬的弧度都极为细微。光影淌过他完美无瑕的脸部轮廓,破碎的灵符在晦暗的双眸中倒映为点点游萤。
宋识檐说的对,天道无疑是在发疯。
但天道是永远“正确”的,它从不会毫无理由地针对一个修士。
要么荀妙菱是天道之所钟,所谓爱之深责之切,天道决不允许她耍任何小手段;要么荀妙菱是被天道忌惮,天道想借雷劫除掉她。
……可无论哪种假设,听起来都太离谱了。
“徒儿,天道已经做出示警,我们如果出手帮你,这雷劫只会劈的更重。”
“所以,你只能靠你自己了。”
荀妙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