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掉信物,他可以借传送符脱离险境,但这也意味着他的历练提前结束,那他这次秘境之行的收获就只有这两只雏凰了。
……倒也不是说雏凰不好,但北海秘境百年才开一次,对于他来说是目前修行阶段最重要的机缘。如果可以,他当然想得到更多收获。
思及此,灰衣修士的喉咙动了动,他从背带中揪出一只雏鸟,举到两只灵鸟面前,发狠道:“别过来,否则我现在就掐死它!”
雏鸟在他手中发出一声细软的嘤鸣。
刚破壳的雏鸟非常孱弱,眼睛都没睁开,身上湿漉漉的,都是黯淡的杂毛,头却异常的大,看着丑萌丑萌的,丝毫没有如它父母那般美丽威严的体态。
雄鸟紧张地盯着他的手,喉中发出一阵阵威胁的鸣叫,只是那叫声中还暗含一丝哀切。
雌鸟眼里是真的快冒火星子了。她锋利如刀的爪子一闪,把一身血迹的蓝衣女修踢了出来,随后毫不客气地一脚踩上去,死死压着她的脊背。
“师……师兄,救命……”
女修相貌柔美,一双含情目流着泪珠,更是惹人怜惜。
雌鸟的意思很明显,是交换人质。
面对师妹的求救,灰衣修士眼中浮现出挣扎之色,但最终还是绷紧了脸,面无表情地说:“你们当我是傻的吗?如今我师妹已经动弹不得,就算我把两只雏鸟全都还给你们,你们照样可以在眨眼之间把我们给杀了。”
雌鸟不耐烦地跺了跺脚。
仿佛在问: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与你们做个交易吧。”灰衣修士抿了抿唇,道,“让我与你们其中一个孩子缔结主仆契约,另一个我就还给你们,你们也放了我师妹。”
出身人族的修士往往都十分灵活变通。所以驾驭灵兽的契约也有两种。
一种是平等的合作契约,双方是伙伴关系,其中一方不愿意了就可以随时中止契约,比如归藏宗的司灵尊者,他和神兽毕方履行的就是平等契约,归藏宗为毕方提供含有灵气的食物和栖息之地,而毕方为归藏宗提供铸造用的灵火。
另一种则是不平等的主仆契约。主人会利用契约强行命令灵兽做事。而且灵兽还会为主人承担伤害。主在仆在,主死仆死。
……怎么说呢,要忽悠一个智力健全的灵兽签订主仆契约是很难的。
但灰衣修士就是在赌。
若这对炎凰鸟同意自己带走它们的一个孩子,那他的师妹能活,他也能继续在秘境中历练下去。且这对夫妻鸟还不能对他痛下杀手,因为他死了,他们的孩子也得死。
但若这对炎凰鸟不同意的话……它们的雏鸟就得死一只,或者死两只。
当然,灰衣修士是不会主动掐死雏鸟的。到最糟糕的境地,他就会捏碎那个金色海螺、借里面的传送符直接跑路。
他现在争取的是他那师妹的性命——在这对灵鸟的愤怒之下,他那师妹很可能来不及使用传送符,就会被杀死。
此时,雌鸟眼中的火焰已经逐渐熄灭了。它的双眼恢复了黑曜石般的色泽,但却无比冰冷,寒凉刺骨。
很能想象,人能从一只鸟的眼中清清楚楚地读出“鄙视”这种情绪。
别说灰衣修士自己了,连隔着窥天镜观察秘境内部的长老们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唉。这小子也算临危机变,有胆有谋,但此举实在有伤天和。”
“有伤天和在哪里?灵兽到底不是人类,何况它们连人形都化不出。我们人修之间若有争斗,那也是成王败寇,弱肉强食。何况它们根本就不是人。”
“但这名弟子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小人行径。若人人都似他这般,人族在灵兽那边的名声就彻底臭了。哪还有灵兽愿意与人族签订平等契约呢?”
长老们兀自争论不休。但出身御兽宗门、或是对炎凰鸟这种灵兽有了解的几个真人却是脸色凝重。
他们的关注点不在那灰衣修士身上。而在那已经重伤的蓝衣女修身上。
“师……师兄,你救救我。”蓝衣女修趴在地上,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她抬起手,白皙的手腕沾满泥土和焦灰,似乎想爬到那灰衣修士身边,“这次是、是我们自不量力。你就把它们的孩子都,还给它们吧……”
“师妹,你糊涂!”灰衣修士咬着牙说,“就算我们向它们请罪,它们难道就会放我们一条生路吗?”
炎凰鸟此类灵兽天生地养,汲取日月之精华,自由自在,何其高傲。何况这几只炎凰鸟是生在秘境之中的,百年内都没有接触过人族,可以说是野性十足,对所谓的和人族结契没有半分好感,何况这个不要脸的小贼开口就是主仆契约!
但若是这件事不能善了……那蓝衣女修的性命就堪忧了。
果然,片刻后,雌鸟眼中再次燃起滔天怒火。
即使对方手中的是它辛辛苦苦诞下、又费尽心血才孵出的雏鸟……但身为灵兽的自尊告诉它,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即便它已经下定决心,但过度的愤怒和痛苦还是击溃了它,它眼瞳中逐渐溢出星星点点的红光,隐有陷入暴走的征兆。它轻灵地跃起,华丽的尾羽展开,如梦似幻,火焰沿着优美的轮廓流淌下来——
它仰天长鸣,周身顿时燃起一片火海。
随后,它竟是毫不犹豫地伸出一爪,这一爪再无留情,直冲着蓝衣女修的脑袋而去!
“——师妹!!”
灰衣修士下意识伸出手去,神色痛惜地失声喊道。
就在刹那之间。
剑光如雪,似天河倾泻,化作银色流瀑降下,轻飘飘地将雌凰的利爪给弹开。
再下一秒,那蓝衣女修已经不见了踪影,地上唯剩下一滩血渍。
雌凰睁大眼,发出一阵尖锐的厉鸣,林中顿时狂风大作,连重重枝叶都在竞相震颤。
那灰衣修士震惊的表情凝固在脸上,还未完全褪去,就见一个白衣青年已经带着他的师妹御剑远离了两只炎凰鸟。
而他和两只炎凰鸟之间则站着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手中握着一把美的令人窒息的灵剑。
她双眸如天上之月,清寒如水。
“我觉得,这件事还有的可商量,不至于到要伤及人命的地步嘛。”
她站在原地,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却让两只炎凰鸟、甚至是那灰衣修士都下意识生出了警惕之心。
而炎凰鸟一看她也是人类,以为盗贼团伙从两人增加到了四人,而且后来的这个明显危险许多,甚至会威胁到它们全家的性命。
瞬间,雌雄两只炎凰鸟都陷入了狂暴状态。
荀妙菱提剑冲了上去。
但见林间一片飞沙走石,风声大起。随着两声凰鸟的长吟,荀妙菱眼前悍然出现了一片跳动的火光。火焰的狂流与暴虐的风旋结合在一起,成了一条盘旋而上的火龙,带着灼目的光华扑向荀妙菱。
只见漫天火焰中,一道薄亮的剑影闪动,轻盈而优美,流转不息。
灰衣修士下意识用手遮住迎面而来的狂风。他其实根本看不清荀妙菱的动作,但视线还是不禁追逐着那道令人神往的背影,胸中居然隐隐起了几分激荡的豪情。
……这就是真正的剑修吗?!
空中突然传来荀妙菱模糊的声音:“到此为止,我不想伤你们的性命。”
回答她的只有两道愈加高昂的鸟鸣声。
恍惚间,灰衣修士似乎听见荀妙菱叹了一口气。
她剑上闪过一丝月华般的幽光,随后剑指苍穹——
天幕突然陷入了一片灰蒙之色,随后空中开始闪烁起数道细碎的、但只是一闪而逝就留下了灼目痕迹的雷光。
在激荡不绝的风雷之声中,雪白的长剑化出无数虚影,寸寸飞光寒芒四溢,杀气腾腾地指向前方,最终合并为一柄巨大的神剑,以一股强大的威压悍然落下——
轰!
剑气与火焰相撞,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灰衣修士只觉眼前的雷光一闪而过,巨大的罡风差点把他吹倒在地上。
等他好不容易稳住身形,睁开眼,发现荀妙菱已经持剑缓缓落地,而两只巨大的炎凰鸟皆是形容狼狈地趴在了地上。它们被荀妙菱的剑意所折服,居然主动伏下了头,发出几声低低的、哀婉的叫声。
这是在求饶了。
灰衣修士心中一喜,刚觉得自己这次真是走了个惊天大运,就忽然感觉怀里一空,他怀里的雏鸟和背上还没孵化的蛋都不见了。
定眼一看,是被一个墨发白衣的剑修拎在了手里。
“嘤嘤!”
雏鸟像是闻到了什么好吃的味道,在那青年的手里乱拱。
青年看着它稀疏的羽毛,还有浑身湿漉漉的液体,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雏鸟乱拱一气,却没有得到丝毫回应,似乎是累了,也或许是因为身上的毛在逐渐变干,却没能从别的生物身上汲取到暖意,于是整只鸟显得蔫蔫的。
荀妙菱和姜羡鱼把雏鸟与蛋都还了回去。
两只原本已经绝望的炎凰鸟没想到还有这一出,近乎呆愣地看着眼前嘤嘤鸣叫的雏鸟半晌,这才火速把雏鸟和蛋都用喙藏到了自己怀里。
灰衣修士忍不住了。他咬着牙说:“两位道友!这可是我差点拼了性命才捕获的雏凰——”
“哦?”荀妙菱一个淡淡的、暗含警告的眼神飘过来,就让灰衣修士下意识止住了声音,“可我怎么看见拼了命的是你师妹。你刚才明明有救她的机会,却还是坐视不理,让她差点为你断送了性命。”
灰衣修士张了张嘴,脸上顿时浮现出灰败之色。下一秒,他警惕地扫视了荀妙菱和姜羡鱼一眼,居然转身御剑逃跑了。
“?”荀妙菱有些惊讶,转头看了眼还在昏迷的蓝衣女修,“不是,他这就跑啦?”真是好塑料的同门情啊。
姜羡鱼:“被你吓跑的。”
说着,他给那个蓝衣女修喂了颗止血灵丹,然后拽下她腰间的金色海螺,碾碎。
蓝衣女修瞬间被传送至秘境通道附近。那里会有候着的医修治疗她。
二人正想离开,却听见身后传来了一声悦耳的凰鸣。
雌雄两只炎凰鸟重新找回了孩子,它们互相鸣叫了几声,似乎在商量什么事情,最后居然在原地跳起舞来。
凰鸟的舞蹈缠绵悱恻,十分有感染力。羽翼掀起阵阵风浪,周围原本已经被烧焦的树木都沐浴在这场凰鸟之舞的灵光中,居然渐渐恢复了原来的生机。
最后,两鸟化作流火,冲天而去。
却在原地留下了一根赤红色的尾羽。
荀妙菱好奇地拾起那根尾羽,顿时感应到了尾羽中精纯的火属性灵力。
……这算是它们的感谢么?
第26章
渐渐的,夜幕降临,幽深的树林中一片漆黑,只有黯淡星光偶尔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灰衣修士在林间御剑而行,脸上怨恨与恐惧交织。明明身后空无一人,却好像有谁在追他一样。
他摊开掌心,低头注视着掌中那个泛着金光的法器。那法器酷似罗盘,倒映出了他以为中心周围几里的山峦、河流等地形。这个法器能够探查地形,但范围有限,超出范围的在罗盘上显示的就是一片漆黑。
至于他之前去过的那片山崖,早就被远远甩在后面,淹没在一片黑暗中了。
灰衣修士想要御剑离开这片树林,但这片树林却仿佛永远都没有尽头。树枝不断划过他的脸颊,渐渐的,他脸上流露出几分急躁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