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清祖师在上,这怎么回事?难道传送法阵出问题了?”
“——我还在追一只金灵蝶呢,差一点就追上了!怎么忽然把我弄这儿来了?”
“……大师兄,二师兄,你们看到师姐了吗?师姐昨晚说要追着那幻鲸瞧瞧有没有机缘,之后就再没回来了。”
修士们一头雾水,忽然接到了秘境中止的消息。即使不情愿,也只能一个个驾驭着法器向秘境外飞去。
突然,有两个被五花大绑的身影出现在空中,然后直直下坠。就这么落了一会儿,其中那个白衣修士背上插着的灵剑主动出鞘,寒光在空中一闪而过,险而又险地将两人都接住了,小心翼翼地往秘境外飞去。
周围的修士都吓了一跳。
但很快有人认出这两个昏迷不醒的修士到底是谁——
“……魏师姐!姜师弟!”
赵素霓被吓得花容失色,连忙放出一艘小型灵船赶到二人身边,把他们捞上船来。
她还以为这两人是在秘境中着了什么人的道了,直到她解开两人身上绑着的布条,看清那布料的花纹后,才微微愣住:
这布料的质地和颜色……为何有些眼熟?
怎么好像是妙菱身上穿的呢?
突然,所有人腰间的金海螺都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给提起,里面传出了一道声音,似有人在离他们不远处说话:
“给宗门弟子听令,历练即刻中止,所有人速速返回!切记不可耽搁!”
……秘境历练中止?!
弟子们结结实实吃了一大惊。
他们面面相觑道:
“中止北海历练,这算是千年难遇吧?”
“为什么?难道出事了?”
虽然有些不情愿,但他们还是只能老老实实地一个个穿过秘境通道、回到海面上去。
乍一从通道中飞出,就觉得眼前一片天光大亮——秘境外是白日正午,众长老都聚集在一条大船之上,似乎刚刚还在商讨什么。
众弟子疑惑地乘着法器飞向各自的师尊。
更令人意外的是,这次他们的师尊既没有板着脸挑剔他们在秘境中的表现,也没有拿他们和其他宗门的弟子比较,而是十分慈祥且欣慰地把他们上下打量一遍,然后欣慰地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不少人都觉得自己在做梦。
甚至还有人伸手掐了把自己的脸颊,喃喃自语道:“难道我师尊被人夺舍了?”
不过片刻,他们就知道了事情原委——好嘛,还有几十号倒霉蛋被困在秘境里出不来呢!
赵素霓驾驶着灵船,很快与出了秘境的商有期汇合。两人脸色沉重地带着两个还在昏迷的同门去找谢酌:
“谢师叔!您快看看他们!”
谢酌看见昏迷的魏云夷和姜羡鱼,眉心一跳,俯身去查看二人的状况。
他用冰凉的手指小心揭开魏云夷的眼皮,发现她瞳中覆盖着一层霜白的眼翳。
姜羡鱼也是如此。
“他们被魇住了。”谢酌简言意赅地给出答案,但脸上的神色却并不轻松。
他从自己的储物法器中找出一只异常小巧的灵笔,那灵笔杆子的形状有些不规则,像是包裹着一层冷却的火山熔岩。
谢酌提笔在空中勾勒,一边低念法诀:“太上台星,应变无停。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最后,笔尖绘出的金色符文在空中凝结成两个印章大小的“破”字,直直向魏云夷和姜羡鱼的眼皮打去。
“——月亮!”一声粗喘,魏云夷的身体像条受惊的鱼般弹了起来。她的双眼迅速睁开,随即点点珍珠般的泪水从浓睫下流出,逼得她又把眼睛闭上。
“你们俩先别睁眼。”谢酌扶住两人的背,沉声道,“告诉我,秘境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魏云夷脑子里还是有些乱,但她断断续续地把事情的经过都讲了。
“我只记得,在月亮出现之后,所有人都跟着了魔似的,跪下膜拜月亮。”魏云夷茫然地喘了口气,突然,她好像想起什么似的,紧紧抓住谢酌的胳膊,“……阿菱呢?阿菱在不在?”
谢酌的呼吸微微停顿了一下,气息有一瞬间的紊乱,但很快又恢复成了镇定自若的声调:
“她还没出来。”
“谢酌师叔,你快去找阿菱!阿菱是清醒的,但她为救我和姜师弟没有逃走,后来她又去救林师弟……”
魏云夷在那些混乱的记忆碎片中,勉强找到了荀妙菱奔跑着离开的背影。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姜羡鱼突然抓住了谢酌的手。他白皙的手背上几乎青筋鼓起,哑着声,悄悄道:“谢师叔,我有话想单独跟你说。”
谢酌面色不改,顺势做了个搀扶的动作,支着他的胳膊,把他从地上扶起来——
两人距离拉近的瞬间,姜羡鱼快速地说了一句话,从外人看来,他却只是小小地动了动嘴唇。
他说的那句是:
“他们被月神的昆仑镜困住了。”
……
另一头,荀妙菱在无尽的黑暗中坠落,不久,又被挤进了一个陌生的世界里。
这个镜中世界看起来比之前的宽敞多了。
荀妙菱自己的“镜中世界”范围不大,主要活动范围就在半个村子里。被她刚见证完一场“自己杀自己”的那位倒霉蛋兄弟,他的“镜中世界”更是狭隘,只有一个赌场。
但这个新世界给她的第一印象就是——大,非常大。
她放出的神识半天没有触摸到这方空间的边际。
人群的喧闹与马车轮子碾过的声音灌入她的耳中。
此时正是日光初升。进城的队伍车水马龙、人声鼎沸。运货的车轮碾过青石板,发出沉闷的声响。城门守卫身披铠甲,手持长戟,正在一个个查验行人的入城手续。
抬头一看,城门高耸,朱漆鲜亮,高处挂着威严端正的三个大字:胥柳城。
荀妙菱:“……”
她好像知道这是谁的镜中世界了。
她很想御剑直接飞进城里,但又怕惊扰到什么,于是打算跟着入城的队伍混进去。
哪知,这个世界的人并没有像上个世界那样直接忽略她。守城侍卫虎目一瞪,两只长戟交叉锁住荀妙菱的前路,厉声道:“你的入城手续呢?”
荀妙菱轻轻咳嗽两声,摆出一个仙人常用的自傲而冷漠的姿势,挑眉道:“我乃是归藏宗的亲传弟子,荀妙菱。怎的,如今上三宗的威严在人间城池里竟已不复往昔,毫无威慑之力了吗?你敢向我要入城手续?”
果然,一报出归藏宗的名号,两个守卫的眼神瞬间变了,原本冷漠的脸上甚至浮现出了明显的谄媚之情。
“原来是归藏宗的仙人!”他们急忙把长戟拢在怀里,恭恭敬敬地作揖道,“不知仙人驾到,有失远迎,失了礼数,还望仙人莫怪!”
说完,对方抬头,见荀妙菱脸上没有恼怒之色,于是小心翼翼地道:“敢问,仙人既是归藏宗亲传,那和我们的城主公子之间是什么辈分?”
荀妙菱:“你们城主公子?是林尧?”
守卫再度俯身,恭敬道:“正是。”
荀妙菱微笑道:“他是我许久不见的师弟。”
守卫略显惊骇:“仙人如此年轻,没想到辈分比我们城主公子还大。”说着,他给自己的同僚使了个眼神,后者马上转身入城去通报。而他自己则停留在原地,抱拳道:“仙人这边请——请在城门茶寮中稍坐。待我们向公子一问,确认您的身份后,马上迎您进城。”
荀妙菱“喔”了一声,跟着他们去喝茶。
茶寮的老板听说是仙人来访,紧张地一直擦桌子,恨不得把桌子板凳擦的能反光了,这才请荀妙菱入座,还给她沏了一壶最好的茶。
大约过了一刻钟,刚才那位跑进城的守卫又回来了。他警惕而不善地看了荀妙菱一眼,凑到自己的同僚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什么。随后,两人刷啦一声抽出腰间的佩刀,愤怒地指着她喊道:
“大胆!冒充仙人还冒充到我们公子头上了——我们公子说了,他根本没有一个叫荀妙菱的师姐!整个归藏宗都没有姓荀的亲传!”
荀妙菱:“?”
好你个林尧!
潜入计划失败,那就只能来硬的了。
荀妙菱轻哼一声,手腕一抬,灵笔和朱砂自动飞出储物法器。
她将黄纸悬停在空中,笔走龙蛇,一笔成符,顿时间白光一闪而过——
然后她的身影就原地消失不见了。
两个正准备动手的守卫:“???”
其中一个颤声道:“老大,她真是仙人啊!”
另一个脸上也是惶恐未褪,但还是梗着脖子喊道:“管他仙人鸟人,假冒身份来跟我们公子攀关系就是动机不纯!鬼知道她的目的是什么?不放她进城是对的!”
而荀妙菱则顶着一张隐形符,大大方方地离开茶寮,走入了城门。
城内人口稠密,一派繁华景象。她御剑飞上低空,专找整座城中最气派的建筑,很快就找到了城主府。
城主府府邸巍峨,雕梁画栋,远远可以看见一片廊腰缦回、花木幽深,可谓是华贵气派,威仪四方。
一个体型颀长的青年正在庭院中练剑。
他一身蓝袍,腰缀玉玦,仪态尊贵,山峙渊渟。他手腕一抖,剑光如惊鸿掠影,仿若人剑合一,心无旁骛。
不多时,一个贵妇人从屋内走出。她五官精致,满脸笑容,让下人端着一碗酸梅汤走了过来:
“好孩子,快别练剑了。来喝一碗娘亲自吩咐厨房做的酸梅汤,去去暑气。”
“多谢母亲。”那青年的声音文雅沉稳,听着异常耳熟,明明就是林尧的声音,却温柔地让荀妙菱莫名起一身的鸡皮疙瘩,“母亲陪着父亲一起检视全城,该也累了。明日这任务就交给我吧。”
“好。”那妇人下意识掏出手绢,想给青年擦擦汗,却发现他脸上一片光洁,但还是硬把手绢怼到了他的鼻子前,“来,你先收着,等一会儿出汗了再擦。”
青年收剑,笑着作揖:“是。多谢母亲。我这个做儿子的——什么都听母亲的。”
贵妇人听出了他语气中的调侃之意,反而轻轻地揪住他的耳朵:“怎么,你不服?你就算修成了大罗金仙也是我亲儿子,也得受我照顾、听我管教。”
“是是是……母亲快别气了。您再生气,眼角若是长了一丝皱纹,这胥柳城第一美人的宝座恐怕就要换人了。”
“臭小子,就会油嘴滑舌讨我开心。我都多少岁的人了,还评什么胥柳城第一美人,说出去叫人笑掉大牙。”
青年笑着为那妇人捏肩:“母亲,在我心中,您永远是这世上最美的人。”
荀妙菱蹲在屋顶上看了会儿这母慈子孝的场景:除了林尧不像林尧,但也没哪里不对劲。
但这个镜中世界没有把荀妙菱挤出去,那就说明林尧还未融入这个世界,或者说真正的林尧还没有被替代。
很快,庭院中的母子相携着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