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妙菱拍板决定:“人族这边,就先请示秦师伯过来看看吧。正好她擅长医术,多少能克制一下那个据说能散播瘟疫的魔族。”
这下居然轮到云簌不安了:
“居、居然会惊动这么多大人物吗?”
本来以为荀妙菱之前说要摇人是开玩笑的,没想到她居然是认真的啊。
荀妙菱:我还没成年呢,我摇人有什么错!
说着,荀妙菱就用玉简给自己的秦师伯传了信。
信是半夜传的,人是黎明时到的。
云雾缭绕间,天际闪过一道璀璨剑光,转瞬即至。只见一位相貌雍容大气的女子身着红裙,广袖飘飘,足踏轻盈的云雾,缓缓落下。
荀妙菱三人行礼:“拜见师伯。”
她昳丽的红唇微勾,刚落地不久,就拿手轻轻掐了一下荀妙菱的脸颊。
“就你爱使唤师伯。请妖君来与人族一同断案,这差事是好做的吗?嗯?”
“秦师伯……”由于手感太好,秦太初忍不住又掐了几下。荀妙菱乖乖地被她搓圆揉扁,连声音都低柔下来,“可是这次有魔族插手,情况特殊嘛……”
云簌在一旁抱着琉璃瓶沉默。
秦太初注意到了那花妖复杂的眼神,转身,坦然笑道:“我也是人修中的医者。这琉璃瓶中装的就是幸娘的魂魄吧,可否借我一观?我可以立天道誓言,绝不会对她行不利之事。”
秦太初的修为在合道期大圆满,随着她说出的每一句话,天道规则立刻纠缠了上来。
在高阶修士面前,即使对方没有刻意释放威压,但那周身缭绕的灵气却依旧让云簌又敬又畏。她一言不发地将那琉璃瓶递出去,眼神却没错开哪怕一秒钟。
秦太初对着琉璃瓶念了个法诀。随后她说:“这位姑娘魂魄倒是俱在,但她的本体已经湮灭。她这样无法继续作为寻常的妖族修行,只能修妖鬼之道。但如果能搜集一些天材地宝重塑她的身形,身魂合一之后,修为反倒能更上一层。”
说着,秦太初低眉对幸娘道:“姑娘,我为医者,也敬佩你有大慈恻隐之心。如今,我想请妖族之君出山,来澄清你的遭遇,还你一个公道。不知你意下如何?”
一阵风吹过,那琉璃玉瓶中传来一声幽微至极的女声:
“我愿意。多谢尊者相助。”
秦太初:“好,那我就请青岁君来。”
商有期的双眼微亮,好奇道:“我们本来是想着让这位云簌姑娘带着幸娘的魂魄前往十万大山……难道师伯有直接把妖君请来的法子吗?”
“这简单。”秦太初脸上露出一个容光照人的微笑,“我在很久以前就与她相识,那时我们俩都想争一份秘境洞天里的上古灵土,于是不打不相识。她给了我几根松枝,说我只要点燃那枝条,她即刻就来——”
“即刻就来和您聊天叙旧?”
“不是。”秦太初温声道,“她会立刻就来和我一决高下。”
荀妙菱三人:“……”
商有期紧握扇子,脸上流露出痛苦的表情:“没想到,在四方妖君里随意挑一个居然和师伯您有仇。”
“她不止我和有仇。准确的说,她与我们整个师门都有仇。我们的祖师东宸道君曾经不慎一剑削平了她的头发。而她的本体生长缓慢,珍视她的头发重逾性命,于是追着你们师祖报复了很久。”
“…………”
“而且,你们想请其他妖君的想法大概是行不通的。四方妖君之中,啸月君已经失踪许久,领地中的事务都由他的族人、也就是天狼族代理,而天狼族一向仇视人类,不愿讲和。至于骋风君,她倒是性格直爽,但听说她与夫君恩爱百年,最近才刚得几个子嗣,现今正忙着孵蛋,估计没空。而剩下的一个溟海君——”说着,秦太初突然叹了口气,“这位还是别请了吧。他是水族妖君,海宫蛟龙,性子极为好战。当初,他与东宸道君在蓬莱洲附近相约一战,被道君折断了一角,到现在还没长回来。若请他来,只怕会乱上加乱。”
荀妙菱三人:“…………”
好崩溃啊。
合着四个妖君,一半都跟他们宗门有仇?
挑来挑去,原来他们从一开始就挑到了正确答案?
只见秦太初已经开始翻找储物袋:“稍等。青岁君之前塞给我的那些枝条不知道被我堆到哪里去了,我先找找。”
半晌后,她拿出了两根半臂长的松枝。
历经了漫长时光,万年松的松枝依旧绿意盎然,针叶细密交叠,绿意浓稠得仿佛能滴出来。
秦太初:“你们站远些。”
荀妙菱三人以及抱着琉璃瓶的云簌齐齐后退了足有几十步远。
秦太初神色淡然地在指尖点起一簇灵火,点燃了那两根松枝。
顷刻后,只见天边一道翠光闪过,一个唇红齿白的青衣少女缓缓现形。她看起来年纪和荀妙菱差不多,甚至还小上一两岁,五官机敏狡黠,眼角微微上扬,头顶的翡翠花冠下叠着一缕缕乌黑的发丝,腰间的绿色璎珞叮当作响——
“哈,秦太初,你输了!我就知道,这次肯定轮到你主动找我……”
说着,她的视线突然一转,落在了一旁的几个人身上。
少女灿烂的笑脸顿时垮了下来。
“他们是谁?”她的语气中甚至还有一丝幽怨,“你不是找我来喝酒聊天的吗?”
荀妙菱三人沉默地看着这个矮矮的绿衣少女。
她就是那个……足有三千岁高龄的……聪明绝顶的……青岁君?
“这次我请你来是有要事。等事情结束了,自然有喝酒聊天的闲暇。”秦太初笑着安慰道。
这样看来,她们根本不是什么仇敌,不如说是旧友。
秦太初刚才说的话都是吓唬师侄呢。
青岁君的脸顿时皱成一团。她像是经历了激烈的思想斗争,最后才勉勉强强答道:“……行吧。既然是你主动求见我的,那这次就算我赢了。”
荀妙菱:“……”名义上是秦师伯主动求见,结果却是青岁君从千里之外匆匆忙忙赶过来吗?到底是谁主动来见谁啊?
荀妙菱等人正疑惑着,却见秦太初眼神示意云簌把那个琉璃瓶抱过来,让剩下三个人站在原地不要动。
云簌往前走了几步,青岁君看似漫不经心地投来视线,那双眼眸中却闪过了深青色的灵光——很难形容此刻她给人的感觉,明明还是那个相貌稚嫩的少女,周身却陡然浮现出一股深邃的、如天地般不可估测的威压。
青岁君:“你身上有魔气。”
云簌膝盖一软,下意识就要跪倒在地。却感觉到膝上一阵强势的灵力压来,逼她站直了双腿。
“别动不动就跪。”青岁君不悦地道,“我们妖族也是天地之灵,既不低人一等,也不如魔族那般低劣。”
说着,就要抬手驱散她身上的魔气。
“欸。”秦太初伸手拦她,“别急,等听完她的话再说。”
云簌突然就红了眼眶,低头哭道:“青岁君,求您救救幸娘!”
听完了幸娘的故事,渐渐的,青岁君脸上的最后一丝情绪也消失了。她微微眯了眼,顿时头顶上浓云翻涌、天光骤暗,四周的枝叶如墨狂舞——
秦太初劝道:“青岁君,还请稍安勿躁。魔族大约就在这城池附近。如果打草惊蛇,反而不好。”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间。
下一刻,风声、水声、树叶的沙沙声再次涌入耳中。
一切恢复正常。
荀妙菱三人都停下了屏息的行为,胸口微微起伏,后背不知不觉已经沁出了一层细汗。
到底是修行千年的妖君……哪怕只是露出一丝气息,都会让人的心脏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
青岁君仿佛当他们三个不存在,只扭头望向秦太初,目光如电:“我妖族之中居然有后辈受到人族如此的欺凌,我竟浑然不知。”说着,她向前跨出一步,犀利的目光直直射向秦太初,冷哼一声:“不过慈雨尊者,我只多问一句——你请我来,究竟是想为我这后辈伸张正义,还是来劝我息事宁人?”
秦太初叹息一声。
“此事有魔族从中作梗。待除魔之后,青岁君打算如何惩戒昔日那些罪徒?”
青岁君快速地挑了挑眉。
“以我们妖族的习俗,如此大仇,不死不休。即使此事已经过去一百年,不少人都已经落入冥府,但祖宗作孽,后代也必要偿还。恶首无疑是梅氏……”
“若我要引走梅氏与当年那些恶徒之后代的气运,使其重病缠身、最后绝嗣而亡,以弥补这杏花妖的损伤,助她重修灵体,这已经是我妖族让步的底线。”
秦太初点头:“人行阴恶,鬼神报之。因果轮转,合情合理。”
秦太初已经是接近渡劫的修士,能大概感应到天道的意蕴:
天道没有反对。
为利益逼死幸娘、分走了那些花灵与灵田者,只要他们身上沾了幸娘的灵气,要用自身的气运来补偿幸娘。
但除了他们这些罪魁祸首之外,还有那些被谣言愚弄的百姓……青岁君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其实我倒有一个想法。”荀妙菱突然道。
青岁君的视线落在她脸上,然后又在她的剑上流转一圈,猛然发现她佩戴的居然是息心剑——
青岁君眼皮一跳。
看了这剑,即使对方是秦太初的师侄,她也给不出好脸色。
“有话就说。”她板着脸道。
荀妙菱行礼,问青岁君:“青岁君贵为妖君,应该能号令这城中所有的草木妖灵,对吧?”
青岁君挑眉:“那是自然。”
荀妙菱:“霏兰城因为灵气富裕、百花盛开而闻名,甚至还有一个许多人都知道的花神祭典。但若这城中突然有一天百花都消失无踪,城中再无一朵花开——你觉得那些百姓会怎么想?”
青岁君笑了:“那自然是诚惶诚恐,认为自己肯定是哪里做错了,惹怒花神。”
“这就对了。世人愚昧,易被煽动。而这百年前的事即使说开了,还是会有很多人认为这与自己无关,并不引以为戒。即使有短暂愧疚痛悔,也很快就会抛诸脑后。”荀妙菱说道,“只有百花尽散,霏兰城不再是霏兰城,他们才会忏悔自己的罪过,才肯去思考——他们一直以来拜的花神,究竟是谁。”
第45章
花神祭典将至。
霏兰城中热闹非凡,街巷两旁彩灯摇曳,红绸飘扬。商贩们连夜支开的摊子已经摆成长龙,城内的各处旅社茶楼、食店酒家内均是游人如织,人声鼎沸。
街头巷尾,百花成锦,争奇斗艳,满城皆是花香,仿佛置身于鲜花的海洋,令人沉醉。
“吉时到!”
“花神乘彩驾云驰,无限春意在一枝。花神出游,闲人避让——”
锣鼓声起,丝竹悠扬。人们闻声而出,纷纷涌向街边,翘首以待。
只见一辆华丽的彩车缓缓驶来,流苏轻摆,珠帘微晃。
彩车上,扮演花神的美人端坐其中。她身着云锦华服,裙摆如繁花盛开,发似绿云袅袅,头戴金丝花冠,眼角画着艳丽的桃花妆,将她原本清冷的眼波都染上了一层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