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鲜卑
寒风呼啸, 带起屋檐角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木凳拖过地面的声音响起,随后杯子跌落在地,两人顺着声音望去, 原是躲在角落那人意图逃跑,一个趔趄撞到桌上,带落桌角的杯子。
见此苏念麟眸子一厉, 指尖银光闪过, 一把匕首插在那人脚边, 那人顿时脚一软跌倒在地, “别杀我,我是被他二人骗来的,与我无关。”
那人瞧着跟前的匕首, 顿时吓破了胆, 手脚并用向后爬去,口中不住的嚷嚷着。
方才说话那男子见此,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心中懊悔万分, 竟寻了这么个软骨头来此替玉娘办事,他眸中含着歉意, 扭头望向李玉, “玉娘, 莫要向他低头。”
哪知那几人恍若未觉, 连平日里总是对自己笑脸相迎的李玉亦是未搭理自己, 只见她跪在苏念麟脚边, 仰着满是泪水的脸颊, 满目凄苦。
“少主, 奴家幼时被寨主捡回寨中, 放到小姐院中,小姐瞧我精于算账,待我年满十六便让随着管家管理外账,那日之后我便很少回苗寨,只是与小姐书信往来,故而少主从未见过我,而我因常年在外躲过一劫。”李玉从腰间取出一枚令牌,交于苏念麟手中。
“少主,此物便是苗寨的商铺的信物,如今苗寨虽已不复存在,但这商铺还在,今日引少主前来,只是左护法沿着黄靖的踪迹,一路寻到北疆,恰好查出北疆尸坑一事,故命我寻到机会将此事告知少主。”
闻言,苏念麟垂眸,指尖摩挲着那枚玉制的令牌,睫羽微垂他自然知晓这枚玉佩的存在,只是对李玉此人还有所怀疑,十年前他苗寨被宁王灭门,乃是司徒城派人将他拼死救出,送到师父府上修养了许久才恢复。
他凌厉的目光打量着眼前之人,方才听她所言,苗寨似乎还有残余势力,皆数在那左护法手中,如今也不知此人是敌是友。
正思索着,江妤瞧着他眉间好似覆上一层阴郁气息,便轻轻拽了拽他的手掌,苏念麟这才回过神来,顺着江妤的力道扭头望去。
“小师兄,你若不信此女所言,不如将这几人带回江府?”瞧着苏念麟回过神来,江妤踮着脚一手拽着他的衣摆凑到他耳畔轻声道。
在场几人皆是武艺不凡之人,江妤虽是极小声,那几人却也听得分明,躲在角落那男子顿时面色一变,瞧着几人似乎未注意自己,挪动着身子往窗口去赶去,哪知他手掌刚触及紧闭的窗棱。
耳畔传来一阵破风声,那人立时发出一声痛呼,原是苏念麟甩出一枚墨玉飞蝗石打在那人手背之上,那人捂着手倒在地上不住的翻滚哀嚎。
瞧着苏念麟满身煞气如修罗般立在铺子中,另一名男子再不敢多言,蜷缩在角落中。
江妤环视四周,目光落在李玉身上,只见她再无方才那般妩媚多情,跪在苏念麟脚边一言不发,“小师兄,先将这几人捆住,今日哥哥似乎也往这来了,我出去瞧瞧,看看能否遇到他。”
话音一落,江妤脚步轻快往门口走去,骤然屋外传来一阵鞭炮声,她推开门,一眼便瞧见屋外绽放的绚丽烟火,而此时她想寻的江子安恰好便在街道对面。
见此,江妤便飞快举起手,冲着对过的江子安招手,“哥哥,快过来,这铺子的糖水味道很是不错。”
远处焰火的声音,把江妤的嗓音掩盖,不远处的江子安瞧着她的唇形眸中满是疑惑,倒也未迟疑,穿过人群便朝江妤走来。
不多时江子安便走到江妤身旁,他还未站定便被江妤一把拉住往屋内走去,刚一踏入屋子,他便察觉此处有异,目光扫过四周,只见铺子内桌子倒了一地,竟还有一张桌子四分五裂。
与屋外喧嚣不同,这铺子内一片寂静,唯有靠窗的那男子捂着手腕,发出吃痛的抽气声。
他目光落在苏念麟身上,“此处发生了何事?”
“哥哥,此女用计将我与小师兄引到此处,那人故意寻了我身旁的位置,提及北疆寻到了一处埋藏鲜卑人尸体的尸坑,其中还有一位汉人女子的尸首。”闻言,江妤抬手指向李玉,随后在空中一顿又划向角落那人。
“江兄,此女约莫是与我苗疆有关,可否将她带往江府,我还有些疑惑需要问她。”
闻言,江子安目光落在李玉身上,瞧着此女恭敬地跪在苏念麟脚边,目光扫过二人,自知苗疆一事乃他心中之痛,故而抬手轻拍苏念麟肩膀,“自然是可以的,如今你已与宛宛定了亲,我们便是一家人,倒也不必如此见外。”
“多谢江兄。”话虽如此,但礼不可废,苏念麟冲着江子安拱手道谢。
与此同时,鲜卑皇宫迎来几位不速之客。
不同于澧朝京城的繁华,鲜卑地处西北如今正是天寒地冻之时,狂风呼啸,宫殿内燃着暖炉,贺兰宏如今正窝在舒适温暖的软榻之上,身侧的貌美婢女正举着酒杯喂到他的口中。
贺兰宏瞧着婢女妙曼的身姿嘴角勾起一抹肆意的笑容,长臂揽住那婢女的柳腰,用力一勾那婢女便娇笑着倒在他的身上,“陛下,您快放开奴婢,若是被皇后娘娘瞧见了,奴婢恐怕是要受罚的。”
“无妨,有朕在,那妒妇不敢。”说着,贺兰宏笑着斜倚在塌上,香风扑鼻,墨色的长发洒落在塌上,纠缠不清。
他抬手取过桌案上的酒杯,晶莹的酒水从唇角滑落,指尖勾缠着墨发。
就在此时,一道清冷的嗓音在屏风后响起,“陛下真是好雅兴,三皇子在澧朝境内身死,如今您竟还有这般兴致与婢女调情。”
闻言,那婢女发出一声惊呼,飞快从贺兰宏身上爬起,裹着自己单薄的长裙缩到一旁,瞧着万分惹人怜惜。
见此贺兰宏,随手取过塌上的毯子,将它披到那女子肩头。
立于屏风后的那人,瞧着他的举动,不由嗤笑出声,“陛下倒是懂得怜香惜玉。”
“宁王擅闯我鲜卑皇宫,可是真当我鲜卑无人?”贺兰宏站起身子,胸前衣襟敞开,露出他古铜色的皮肤,身上的风流气息消失殆尽,他坐于榻上,身子往后一仰,唇角勾起一抹肆意的笑容,如鹰般的眼眸直直注视着屏风后的人影。
话音一落,宁王绕过屏风缓缓行出,身后跟着从荔城逃脱的黄靖,手中正捧着一只玉匣,“您让我这下属炼制的神药,如今已经大成,陛下可否兑现先前的承诺?”
贺兰宏目光落在黄靖手中的玉匣之上,缓缓站起身子朝着两人走来,抬手取过那玉匣,只见里头卧着一颗圆滚滚的药丸,余光扫过宁王,“不急,毕竟朕如今也不知此药是真是假,待朕试过之后,此药却无问题之后,自然会借兵给你。”
闻言,宁王神色一厉,果然如他所料,这鲜卑人着实狡猾,好在自己的药人大军快要炼成,到时便不用再瞧此人脸色,到那时别说澧朝,这鲜卑也是他囊中之物。
“既是如此,那本王便先行离开,您若将此药试好,便如往常一般传消息给本王便是。”说罢,宁王不欲与他多言,如来时一般带着黄靖悄无声息的离去。
贺兰宏亦毫不在意,只是瞧着手中玉匣中的药丸,不知在想些什么,那婢女褪去肩头的毯子,莲步轻移。
“陛下。”轻柔的嗓音在他耳畔响起,温柔湿濡的气息扑在他的耳边。
闻言,贺兰宏随手将那个玉匣反扣在身前的桌上,扭头望向那女子,眸子迷离,冲着她招了招手。
见此,那女子顺手取过身侧桌上的酒壶,面如芙蓉缓缓走至贺兰宏身侧,唇角带着抹娇笑。
酒水从壶口流出,溅的满地皆是,酒香四溢。
屋外寒风凛冽,屋内春情四溢。
宁王立在屋檐下,望着那大雪纷飞,“你说那贺兰宏何时会用那药?”
“属下不知,但属下认为那鲜卑王多半会用在温衡身上。”黄靖垂手立于宁王身后,眸中闪过一道精光。
闻言,宁王沉默片刻,“你的猜测倒也是有理有据,那贺兰宏关押温衡数年便是为了让他归顺鲜卑,好在你提前将那药中下了引子,如今本王在荔城设下的一切皆被我那好儿子与江家那丫头毁掉。”
“王爷当初便不该心善将少主放走,如今属下瞧着少主处处与您作对,还帮着那位对付您。”
“无妨,我这做父亲的总要为他扫清一切障碍。”宁王仰着头,似乎沉浸于一位慈父的角色。
倘若江妤在此,见得他这般模样多半是要啐他一口。
元日的京都热闹非凡,江妤拉着苏念麟与江子安行走在繁华的街道中,街道两侧的商铺挂满红色灯笼,洋溢着一派喜悦。
瞧着身侧人来人往,江妤不自然轻叹一声,身侧两人皆是满脸疑惑地望来,“怎么了这是,怎么新年就叹气?”
闻言,江妤望着西北方向道:“只是有些想念温姐姐了,也不知她在北疆过得可好。”
“无事,过完元日我们便去寻她。”江子安眼前划过温凝的笑容,心中亦是万分相思。
两人正想着,江府的小厮从拥挤的人群中穿行而过,走在两人身前,“公子,小姐,姑爷北疆传来了消息,您几位快瞧瞧。”
三人对视一眼,江子安飞快从小厮手中取过信件,颤抖着手将其打开,瞧着瞧着神色骤变,原来这信中所言竟真如那日糖水铺子中那男子所言,别无二致。
“北疆出现大量鲜卑尸体,李寅之女亦在其中,奈何北疆仵作寻不出死因,望元日之后宛宛亲来荔城查明真相,此事是否为鲜卑人的计谋——温凝书,另望君安。”
第96章 元日
街道上一片繁华, 人群熙熙攘攘,街道两侧铺子皆是挂满红灯笼,绚烂的焰火在远处的天边炸开。
江子安手中捏住信纸的一角, 眸中神色骤变,耳畔的喧嚣声逐渐远去。
“哥哥,温姐姐的信中写了何事?”瞧着他失神的模样, 江妤心中好奇, 拉着他快步走至一旁的茶水铺中。
倚在门前的小二瞧见衣着富贵, 气质不凡的三人, 立马将手中抹布甩在肩头,快步迎了过来,“三位客官里头请~”
小二领着几人往茶水铺中走去, 江妤刚一踏入铺子, 茉莉花茶的香味扑鼻而来,她目光扫过墙壁上的木牌,一眼便瞧见那牌子上写着茉莉银尖,眸光流转间, 小二便领着三人寻了一处空位坐下。
大约是元日,如今这小小的茶水铺子中也挤满了人, 好不容易才寻到一处空位, 三人刚落坐, 便听得坐在一侧的姑娘与自己身旁的少年郎道:“你可有听闻前些日子, 上官大人代她的弟子与江府千金议亲?”
闻言, 那少年眸中满是诧异, 抬眸望向身前的女子, “自然是知道的。”
瞧着少年木楞的模样, 那姑娘贝齿咬着红唇, 娇哼一声,心中微恼,“你可知那日的排场极大,我听王婶说那上官大人极为看重江府千金,约莫是将自己的府邸都搬空了。”
少年轻笑出声,望着身前姑娘逐渐变红的脸庞,从怀中取出一只红色的锦盒递给那姑娘,望着她疑惑的目光,少年笑得极为肆意,“打开瞧瞧。”
随着少年话音落下,那姑娘抬手将锦盒打开,只见红色的绒布上卧着一支烧蓝金簪,见此少女捂嘴惊呼,眸中满是惊喜之意。
“瞧瞧,人家元日还知晓送些礼物讨姑娘的欢喜,宛宛你瞧瞧你这未婚夫如今将亲定下后,竟也没其他表示。”江子安将手中的信纸塞回竹筒之中,调侃着身前两人。
哪知苏念麟唇角一勾,凑到江妤耳畔轻声道:“宛宛待今日回去,我便将府上金库的钥匙交给你,往后你想买何物便买何物。”
温热的吐息扑在江妤耳畔,低沉的嗓音蛊惑人心,江妤不由红了脸颊,苏念麟身上的药香熏得她头脑发胀,飞快往后退去,一不留神整个人便从椅子上跌落。
好在苏念麟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捞入怀中,江子安瞧着江妤的糗样,笑出了声,江妤埋首于苏念麟怀中,只听得他胸腔震颤,亦是轻笑出声,她顿时恼羞成怒,抬手掐住他腰间软肉,拧了一把。
只听得苏念麟发出一声闷哼,抬手按住她在自己腰间作怪的小手,压低着嗓音在江妤耳畔道:“宛宛莫要胡闹。”
沙哑中暗含着情欲的嗓音令江妤身子一僵,她从苏念麟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掌,随后挣扎着从他怀中出来,故作镇定地望向江子安,“哥哥,温姐姐的信中写了何事?”
闻言,江子安笑意敛去,抬手将那竹筒抛给江妤,她取出其中信件,一目十行,顿时脸色骤变,目光扫过四周,瞧着那喧闹的人群,江妤自知此地不是交谈之地,便按捺住心中的疑惑。
取过一侧的茶壶为三人倒了一杯热茶,而身侧的那对小情侣已然离去,如今正是两位中年男子落座于此,身着红色官服。
江子安瞧见两人,便侧身而坐,似乎不想那二人瞧见自己的正脸。
“今日那北疆消息传来,陛下震怒,也不知那鲜卑究竟意欲何为?”
“林大人可知陛下意思?”
“我瞧着陛下应当是主战,秦大人不知王相有何高见。”被称呼为林大人的男子,手掌覆在桌上,轻声道。
“可王相一力阻止,如今国库空虚哪有余钱去打仗,不如以王相所言寻一位重臣千金,封个郡主和亲便是。”秦旭抬手接过林辰递来的热茶,轻啜一口,身上的寒意逐渐驱散。
“那王相可有人选?”
“自然是有的,原本挑的便是江府那位千金,奈何她刚回京便与人定了亲,王相那日可气坏了,我听相府的下人说,那日王相将书房里的东西都砸烂了。”想到此处,秦旭眸中满是后怕,他始终不明白为何王相总是在针对江府。
闻言苏念麟眸色一厉,便要起身,却被江妤拦住,小手探入苏念麟手掌之中,轻轻挠了挠安抚他暴怒的情绪。
“那如今那江府千金定了亲,王相可还有备选之人?”林辰目光扫过四周,最终落在江子安身上,端起茶杯藏住嘴角那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备选倒是有一个,只是此女身份不凡,多半不会任由王相摆布,故而王相的计划便是用计将与江姑娘定亲的那位男子除去,以此宣扬江姑娘克夫之名,到时候京中无人敢娶江姑娘,到那时他再与陛下提及和亲一事,那不是水到渠成,虽可惜了江府如花似玉的姑娘,但以她一女子换取两国的和平岂不妙哉。”说到此处,秦旭倒也觉得王相此计极好,若只牺牲一女子便能免去一场战争,确实合算。
沉浸于自己的世界,秦旭并未发觉林辰已然起身,站到了江子安身侧,“答应江少卿的事,下官已然做到,还望少卿莫忘了与我的承诺。”
说罢,林辰一拱手抬脚便往茶铺往走去,全然不顾落在身后已然神色惊恐的秦旭,他望着四周皆是人,倒是稍稍松了口气,想着此处人多,那江子安再生气多半也不敢当众对自己下手。
想到此处,他哆嗦着站起身子,扶着桌子便想往屋外走去,可没想到他刚挪动步子,江子安走到他身旁,哥俩好似的揽住他的肩膀,带着他往外头走去。
秦旭神色一变便要挣扎,一不留神对上江子安冰冷的目光,顿时安静下来,顺着他的力道一同往外头走去。
落在身后的苏念麟眸中划过杀意,大约是那王相觉得自己毫无背景便可随意宰杀,可他却不知自己身上流的乃是司徒家的血。今夜他恐怕是要夜探皇宫了。
“小师兄莫怕,那王相与父亲一向不对付,如今我们抓到了他的小辫子,倒是让父亲在朝中参上他一本。”江妤望着苏念麟冷厉的神色,原以为是他听到那人所言,王相要将他除去,心中不喜,便牵住他的手掌轻声安抚。
闻言,苏念麟睫羽微垂,藏住眸中的杀意,冲着江妤露出一抹浅笑,“无事,江兄已走远,我们快些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