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嘟嘟——嘟嘟——

　　狱警的哨子吹得又响又急促, 尖利的哨声从一楼食堂处传来，刺耳得如同指甲刮在黑板上。

　　囚犯们动作迅速地从自己的牢房跑出，光头男也混在其中。他心里惦记着“前辈”同自己说的话,那位态度倨傲的前辈总共给他报了五个人名出来,其中三个在自己这，两个在他那，对此的解释是多给他一点机会去试探。

　　哼, 光头男他才不信呢。

　　经过前面故意诱出精神态的那遭，他对这位前辈的能力是信服了,但人品可就拉倒吧,他百分百地相信，对方绝对已经能确认哪两个就是另外两个选手了,只是不告诉自己而已。

　　在偷偷观察过这几个人之后, 他对这一认知愈发肯定。

　　无所谓,对方会故意下套,那他就会将计就计。

　　光头男决定,对方如果杀错人或者被反杀了，那自己就正好捡漏去击毙另一个,对方如果杀对人了，那他就带着情报去投奔后面进来的两个猎人。

　　总之横竖不吃亏, 哼, 想一口气侵吞两个人, 也不看看自己吃不吃得下。

　　而在他偷偷观察那几人的时候,隐藏其中的另外两个选手也发现了不对劲。

　　“有人在观察我们, ”囚犯编号2311的选手精神态是一只传讯蜜蜂，他看似神态窝囊，实际上精神态早已飞到了另一个编号2244的囚犯耳边。

　　他俩是一对合作很久的伙伴, 在系里也算实力前列的那种，去年系首席选拔因故没能参加，这一次参加也不是真想搞个系首席当当，主要就是为了弥补一下大学生活的遗憾。

　　不过两人对自己的实力也相当自信，还畅想过要是真当上系首席了，就给对方扶立为副首席。

　　囚犯编号2244的选手道：“这会是首席吗？”

　　“不确定，看着不像，但我听说首席的战斗风格很激进，喜欢主动攻击，也可能就是。”

　　“你这不废话，”2244无语道，“身为猎物开头就送走俩猎人，这已经激进过头了吧。”

　　2311哑口无言了。

　　2244：“你等我主动试探一下。”

　　2311：“注意安全。”

　　“知道，” 2244将腰间的系统枪上膛，瞥了个无人的地方便拐了过去，“讯蜂先放我这，你不用太担心。”

　　每层楼的囚犯都被安排到一个地方做劳役，其中2楼的囚犯就全安排在了缝纫厂，乌泱泱的挤满了人，老式的脚踏缝纫机发出此起彼伏的咔擦咔擦声。 2244随便找了个理由便跟主管告假去上厕所了，见状，打定主意要插手监视这边的光头男果然也跟了上去。

　　2311眸色一沉，而在所有人不曾注意的地方，一个面容普通，全程安静低头混在人群中的犯人，也悄悄地放下了手中的布料，并起身。

　　讯蜂一直挂在2244耳边，因此2311尚且还能镇定地坐在原位，他低着头，看似认真劳作，实际上一颗心全挂在耳边用以传讯的精神态上。

　　“嘶！”

　　红豆大的血珠瞬间沁出指腹，因为不留神， 2311的手指被绞线的长针刺出了一个洞，他皱着眉看自己手指上这个算不上浅的口子，不知为何，心里阵阵不安躁动。

　　而正当他快按耐不住这不详的预告时，一声震惊的喊声从耳边讯蜂腹中爆出：“是你——”

　　2244尚未说完，砰的一声，干脆如死神镰风的枪响便终止了一切。

　　冰冷的系统音也随之响起：

　　“猎人陈文举淘汰，新的猎人将在5分钟后加入。”

　　凳脚在地上划出刺耳的滋啦声，怒气和惊讶瞬间占据了2311的心，搭档的突然死亡让他失去了理智。

　　顾不得领班狱警的吼骂和凌空的鞭响，他一脸阴郁地起身转头，就看见那个在一开始就偷看他和2311 、刚才更是尾随他搭档进入洗手间的光头男也从厕所里跑出来了，当即怒从中来，认定对方就是击杀自己搭档的凶手，遥遥便举起了枪。

　　——倘若他能冷静下来，就会意识到这一切是多么的巧合，而那个光头男向外跑出的姿势又是多么地像是逃跑，看来时的表情比起狞恶，更像是由惊慌失措和骤见希望两种矛盾的情绪所构成的扭曲。

　　但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光头男方才刚进去，就看到了2311才死去，还没来得及被系统解构的遗体正双目圆瞪着倒在卫生间潮湿脏腻的地板上。

　　紧随其后的系统播报音更是往他头上敲了一重锤，让光头男一时感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怎么......怎么被淘汰的是个猎人？

　　而那个跟他提出结盟的前辈，手仍保持着握枪的姿势，见他进来后，也没有收起枪，而是轻轻一转，便朝向他微微一笑：“你看到了吗。”

　　这位前辈含胸驼背的时候，看起来与这间监狱里任何一个麻木的犯人都毫无区别，而此时笑起来的时候，那副普通的皮囊便忽地透出一股叫人难以忽视的光彩，儒雅，沉静，把控局面，饶是光头男再蠢，此时也绝不可能认不出对方的真实身份了。

　　侦查系首席，洛尔迦·奥利弗。

　　卫生间本就只能靠天花板上一个半松的白灯泡维持光照，而不知从何时起，沉沉的阴影占据了大半个天花板，落在室内就是深沉的黑暗。

　　原本还自信觉得即使遇上洛尔迦，也能拼死一战的光头男顿时就失去了所有勇气，他打着颤，抖抖地退后两步，见洛尔迦的手指有收拢趋势，顾不得衡量自己和子弹谁更快，他尖叫一声便跑了出去。

　　一出去光头男就看见失态站起的2311 。

　　是......是，他想起来了，这两人一开始就走得很近，他俩应该也结盟了——他俩都是猎人！

　　而自己只要跑过去......就有救了！

　　光头男就像身后有猛虎追击的旅人，骤然见了抱着猎枪的猎人，便自以为见到求生希望般，头也不回地想跑过去，他慌乱之下，既没有发现洛尔迦根本没有出来追击自己，也没有发现那猎人的枪并非对着猛虎，而是对准了手无寸铁的自己。

　　“砰！”

　　枪响了。

　　两道系统音先后响起，环绕在比赛上方。

　　“猎人周东列淘汰，新的猎人将在5分钟后加入。”

　　“猎人迈尔淘汰，新的猎人将在5分钟后加入。”

　　另一边罐头流水线旁，罗文舟和另一个后来加入震惊地抬起头，仰视着天花板，完全不知道怎么短短几息之间，第一轮剩下的三个猎人就被淘汰了。

　　聊天房也炸锅了：

　　【精彩！ 】

　　【这群人开始前都不做背调吗？这一招不是去年就用过了吗】

　　【经典的战术总是百用不腻的】

　　【那个小新人应该反击的，反击了至少也不用死得这么憋屈】【算了吧......我一个观战的在那环境里都觉得瘆人，对新生别太严苛了】

　　而伊芙连聊天房的热闹都顾不上凑了，只若有所思地盯着洛尔迦的背影，对方在光头男猝然出逃的时候，已经自卫生间的另一个出口出去了，墙中之蛇的行动比他更快，它拖来了一个被勒晕的狱警。

　　洛尔迦也不计较这人被蛇在地上拖过一轮，脱了囚衣的军绿色外套，就换上了狱警的黑色制服。

　　这人的才能比起侦查系，实际上去指挥系更合适。

　　伊芙的眉头轻轻拧起，而据她所知，指挥系的上一届......并没有很强势的学生，无论是能力，还是家世，洛尔迦若是过去了，并非没有担任首席的才能。

　　虽然外界都说奥利弗家族的大少爷是因为身体素质太过孱弱，所以才来侦查系偷闲，但是......

　　她瞥了眼正趴在洛尔迦身旁椅子上发呆的墙中之蛇，如果说前面她还只是觉得不对劲，那现在是可以确定了，墙中之蛇和洛尔迦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联系，让他们可以共享感官、至少能共享视觉。

　　洛尔迦的一举一动均在伊芙的眼皮下发生，因此她绝对确信，对方途中没有别的机会观望道外面那些选手的动态。

　　想起之前把墙中之蛇带在身边的日日夜夜，伊芙不禁漂亮的眉眼都拢上了一层阴霾。

　　她并不确定洛尔迦在自己面前表现出这一切，是无意之失，还是有意为之，是提醒，还是警告？

　　换上了狱警全套装的洛尔迦很快就跟同事协商好工作的交接，这个监狱的劳役有好几种形式，缝纫厂，罐头厂，养殖场，食堂帮工和外出运矿，外出可以排除，剩下四个里，洛尔迦并没有急着去其中某一个，而是先去了监控室。

　　他用偷袭来的狱警身份证明，打开了监控室的大门，而当他往回调动监控时间轴的时候，伊芙就知道他想干什么了。

　　有开局就淘汰两个猎人在前，剩下的猎人一定会更好地掩饰自己，但洛尔迦既然作为首席，那他对本专业里的学生的了解程度一定非比寻常，从一开始，他就是故意用快速死亡的两个猎人让新生猎人自乱阵脚，下意识地想抱大腿，接着又利用两个搭档的感情，杀死其中一个，另一个暴怒之下误杀同为猎人的新生。

　　这边三人几乎同时淘汰，晚来的两个猎人再怎么掩饰，也必然会有慌乱的反应，而现在洛尔迦就是在人海茫茫的监控里，试图找出那两个不安的猎人。

　　很难说这里面有多少巧合，但必然少不了洛尔迦自身推动的原因，伊芙抱臂站在旁边冷眼旁观，心中却想的是，若他是自己的敌对阵营，那自己一路走来，还真未必能这么顺利。

　　拉动的时间轴忽然停了， 27个屏幕定格于同一瞬，洛尔迦眼睛一转不转地盯着其中一块屏幕，轻声道：“找到了。”

　　他抽出腰间的系统配枪，转身走出监控室。

　　三分钟不到，又是一叠的系统音响起。

　　【猎人罗文舟淘汰，新的猎人将在5分钟后加入。 】

　　【猎人刘易斯淘汰，新的猎人将在5分钟后加入。 】

　　【检测到比赛中已只剩下一位选手，已自动结算结果，比赛将在10秒后自动结束，等待期间暂停加入新的选手。 】

　　时间正好卡在还有半分钟就要加入新选手的节点上，堪称完美的节奏。

　　伊芙靠墙站在监控室里，注释着屏幕上面容普通，却依然在人群里显得鹤立鸡群的青年，来来往往的黑白囚衣军绿外套，他一身狱警制服，宁静地站在其中，只觉得心头莫名烦躁。

　　比赛结束前最后三秒，画面中心的青年却突然动了，他似是察觉到有人正通过监控看着自己，抬起头，直直看向墙角的监控。

　　“结、束、后、别、走。”

　　他嘴唇微挑，方才还在比赛中冷心冷血的青年，现在居然露出一个有些羞怯的笑。

　　“等、我、一、起。”

　　伊芙学过唇语，因此认得出他的意思，却感到更加意外和不解。

　　但来不及让青年表达更多的意思，系统已经完成了最后一个数字的倒计时。

　　【比赛结束。 】

　　相同的天旋地转，所有人——所有选手和观众都被扔出了模拟大厅，啪的一声，伊芙有些目眩地扶着脑袋，对学校的模拟作战室碎成渣的弹出机制发表了以下六点意见，靠墙站了一会儿才推门出去。

　　门外一个脖子上挂着微型相机的栗发女生经过，伊芙突然开门似是惊到她了，栗发女生像只兔子似地往旁边猛地一蹦。

　　“......”伊芙觉得这位同学弹跳能力蛮不错的。

　　但看清吓到自己的人面容后，栗发女生眼睛蓦地睁大，她脸色发红，结结巴巴道：“同......同学，请问你是机甲系的伊芙同学吗？”

　　伊芙：“？”

　　她快速地搜集了一下记忆，确定没见过这人后，谨慎答道：“呃......我是，请问同学你有什么事情吗？”

　　“天，你居然也会来侦查系看首席竞选，这真是......”

　　女生话还没说完，一道清润却不掩高兴的男声响起：“伊芙！”

　　两人同时转过头，就看见洛尔迦臂上挂着一条墨绿色的薄围巾，快步走来，他脸上还带着不正常的潮红，是模拟作战后留下的生理反应，刚走过来就把伊芙抱个满怀，开心道：“你真来看我了。”

　　伊芙猝不及防被抱了个踉跄：“诶？”

　　这么激动干嘛？

　　然后她勉强从洛尔迦的手臂里挤出一双蓝盈盈的眼睛，就看见栗发女生没说完的话也不说了，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缄默而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