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洛琳完全没注意到低着头的伊芙正在偷摸着看她桌上的书，还一脸严肃地想好好审讯一番。但没等她收拾好气势，伊芙就突然抬起头，期待地看着她道：“大小姐，你会炼金术吗？”

　　“啊？”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莫名其妙的一个问题堵了回来，这下问话的气势也去了一半，说话的节奏也被打乱了。洛琳不禁暗暗心惊伊芙是不是故意的，她迟疑了一下，才抬起下巴，倨傲答道：“我当然会炼金术。”

　　洛琳冷笑一声道：“我不仅会炼金术，我还是三星的大炼金术师。”

　　伊芙闻言，眼睛都睁大了，一脸崇拜地看着洛琳。

　　原著里可没提到洛琳也会炼金术这一茬呢！

　　什么叫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来了，这不就是，她刚愁炼金术秘文一个人学不懂怎么办，这边一个大炼金术师的洛琳就主动送上来了。

　　炼金术师也是分等级的，需要在炼金术师协会通过考试才能得到等级认证，从低往高分别是一星的炼金术学徒，二星的炼金术师，三星的大炼金术师，四星的奇迹大炼金术师和五星的传奇大炼金术师，其中传奇炼金术师整个帝国也就四个。

　　洛琳年纪不过二十，就当上了三星大炼金术师，怎么也称得上一句天才的夸奖。

　　伊芙的嘴巴张张闭闭，好话就跟不要钱似的倾泻而出，说得洛琳又是有些不好意思，又是心里舒服。她在家里因为精神力不如S级的哥哥，经常不受重视，学炼金术也只是联姻需要，但此刻伊芙看着她的眼神那么真诚，说得话又是那么好听，好像自己是个特别了不起的人物，搞得洛琳只好用折扇挡住自己的脸，耳根都有点冒热气，把一开始要追究伊芙是不是跟奥利弗家族勾结的事都忘到九霄云外了。

　　对塞西尔那么冷淡的伊芙，此刻却对自己却大加崇拜，这个想法一冒出来，洛琳就被这对比鲜明的态度冲得有些得意。

　　她晕晕乎乎的，连伊芙说到想跟大小姐学习炼金术的时候都没反应过来，满口就答应了下来。等坐下来后，洛琳左手按在炼金术课本后，右手牵着伊芙的手，温热柔软，纤瘦得摸到薄薄皮肤下硬得不可思议的骨头，手感极好，她忍不住捏了捏，这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还想追查伊芙来着。

　　洛琳：“......”

　　怎么感觉自己又被套路了。

　　她偷偷觑眼看坐在自己身侧的伊芙，这个来自旁支的女孩正在认真地看炼金术课本，侧脸线条柔美却不显得柔弱，肌肤在秘文照耀下白皙得呈现出一种玉质感，睫毛奇长，上下眨动时像是振翅的蝴蝶。

　　洛琳没法否认伊芙确实是个美人，如果她真的会成为塞西尔的未婚妻，对洛琳来说，这跟鲜花插在牛粪上也没什么区别了。

　　本来还算自然的说话声越来越迟缓，音量也越来越轻，伊芙转头，就看见洛琳用一种凝重的表情盯着自己，不禁心情一顿，问道：“怎么了，大小姐？”

　　“没......没什么，”洛琳连忙收回目光，欲盖弥彰地轻咳两声，“我们继续看课本。”

　　伊芙轻轻又疑惑地“嗯”了一声。

　　她学得很认真，洛琳并不是一个善于教导的好老师，她讲的细节不算清楚，而且经常会出于一种说不清的炫耀冲动，给伊芙扩展讲很多书上没有、她也没接触过的炼金术咒语。好在伊芙在此之前已经自己琢磨过很久了，加上悟性应该也不错，因此学起来并没有表现得很吃力。

　　这些入门级的秘文辨认对洛琳来说简直如同指着小学单词让她朗读的水平，她讲着讲着又假装漫不经心地打量起伊芙来，以至于伊芙不得不又提醒了她一次：“大小姐，你又走神了，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

　　“大小姐？”

　　洛琳像刚睡醒似地猛一惊，不好意思地扭过头来，半天才忸怩着说了句：“你不用喊我大小姐，叫我洛琳就行了。”

　　一开始对伊芙的怀疑已经被伊芙的求学态度渐渐打消了，或许她真的误会伊芙了，洛琳心想道，这分明只是个求学心切的好女孩啊！

　　“好的，洛琳。”伊芙从善如流道。她也不喜欢大少爷大小姐地喊来喊去，上辈子在反帝制反贵族制的社会生活了三十几年，总觉得这么喊很奇怪，有种乱入了什么不太好的片场的感觉。

　　在洛琳的指导下，伊芙终于把炼金术秘文终于弄懂了一些，她捧着书，默念了一会儿，正当洛琳终于心虚似地松开了两人相触的手，伊芙又突然反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洛琳：“！！！”

　　她感觉自己抓着折扇的手都有点抖，吞了吞口水，难得紧张道：“你......你想干什么？”

　　“没什么啊，洛琳，”伊芙似是完全没注意到洛琳的不自在，转而将第二只手也握上了洛琳，看狗都深情的水蓝色眼睛直直对上洛琳的眼睛，真挚道：“我只是想跟你说一句谢谢你。”

　　“不客气，我们都是一个家族的，本就应该互帮互助，”洛琳结结巴巴地说着客气话，“你以后对炼金术还有不懂的，可以继续来问我。”

　　“哈哈，我要说的谢谢不止是这个。”

　　伊芙被洛琳的反应逗笑了，她眨眨眼睛，轻轻道：“我还要谢谢你，早上告诉狄克怎么去家主那搬救星，我和格蕾丝这才从塞西尔手上逃过一劫。”

　　“不过，洛琳，你是不是跟你哥哥有什么矛盾？不然为什么主动帮我们？”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

　　空气骤然冷了下来，亲近感如同剥落的彩绘，从洛琳羞怯的一张脸上褪去。

第17章

　　洛琳在美第奇家族是一个有些尴尬的存在。

　　她和塞西尔的母亲出身旁支，因为天赋出众被上任家主定为斯巴蒂的未婚妻，随后两人结婚，诞下符合家族要求的孩子。

　　但这场指定的婚姻里是否有爱情，就未而得知了。

　　洛琳是为了“替补”塞西尔而生的，为了防止头生子的资质不佳，因此又生下了洛琳作为备选，而他们的母亲则在生下洛琳后因基因病药石无医去世。好消息是，两个孩子的资质都很不错，塞西尔完美继承了父亲的S级精神力和精神态银月铁线莲，相比之下，洛琳的A级精神力就略显逊色，也没有继承到母亲同为三圣之一的精神态迷雾云蔓。

　　好在她是个女孩，还是个足够漂亮、出身高贵的女孩。

　　原著中，美第奇家族有意掺合进奥利弗家族在炼金术一道的垄断，而参与的方式就是联姻，奥利弗家族对此也态度暧昧。只因两个家族都有着最合适的联姻人选：同样出身主家又无缘继承的洛尔迦和洛琳。

　　可惜洛尔迦实在去世得太早了，他死后美第奇家族将目光瞄准了路德维希，但路德维希一心爱慕女主爱丽丝，对这个没见过几次面的美第奇家大小姐并无多少好感，何况她还是自己情敌的亲妹妹。

　　书中关于洛琳的讲述实在少得可怜，连她还会炼金术都没有提到，唯一浓墨重彩的描写就是她想发动家族政变，但是被兄长镇压的那一段，以及她和未婚嫂子伊芙的点头之交。

　　伊芙死后，就是洛琳帮忙料理后事的。

　　小说世界的道理有时候就是这么的简单，根据人际关系潦草简单地划定了正派和反派的阵营，女主代表着正派，敌对她的女配伊芙则代表着反派。而塞西尔爱慕女主，那他就是顺理成章的正派阵营，洛琳帮助了伊芙，因此她就也是合情合理的反派。

　　而正义战胜邪恶，是天理，是正道，是应当的，于是塞西尔轻轻松松地打败了在家族蛰伏数年的洛琳。

　　即使从小到大，在这对兄妹的相处中，一直忍受委屈的那个明明是妹妹洛琳。

　　听到伊芙的问句，洛琳像是没反应过来似的，睫毛轻缓地扇动了两下，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率先转过的头，不去看伊芙审视打量的目光。直到这会儿，她才发现身旁这个女孩的眼神里有一种锋锐的东西，戳得她几乎连精神态都在隐隐发痛。

　　她在家中地位尴尬不是秘密，她跟哥哥心有芥蒂也是事实，但当时这事实被伊芙专门提出来，以道谢的名义试探自己时，洛琳就感到有些难堪了，她将这直接归因于出身的区别。

　　哪有旁支的看主家笑话的道理，她有些不悦地想道。

　　洛琳的声音又变得冰冷起来：“夜深了，如果你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先回去休息了。”

　　她想把手抽出伊芙的掌心，抽了一两下，没抽动，洛琳不禁有些恼怒，“松手，”她低声呵斥道。

　　伊芙却不为所动，仍是盯着她，问道：“如果你不想说的话，我就不说了。但我是真心感谢大小姐能教我学习秘文，也是真的很想学炼金术——如果我以后还有问题，还可以来找你吗？”

　　这一次洛琳沉默了很久，才低低答道：“可以。”

　　“你晚上可以来找我，如果在这里找不到我，就去炼金教室找我，我一般就在这两个地方。”

　　其他时间第四执事会跟着她，他是第三执事的亲弟弟，也是家主和大少爷派来跟在她身边监视的眼睛。

　　虽然在没有命令的情况下，第四执事不会对别人出手，但洛琳下意识地不想让他撞见伊芙。

　　伊芙于是绽开了一点笑意，收起她的课本，说道：“谢谢你，洛琳，希望我们以后能好好相处。”

　　洛琳“嗯”了一声，她看着伊芙起身，向她道了晚安后向门外走去。她又独自静坐了一会儿，却在即将离开时意外看到桌上浅浅的划痕，是炼金术秘文。

　　一个是四，另一个是熏香的意思。

　　这是什么暗示？

　　洛琳的眉毛微微松动，这只可能是伊芙留下的，但她是什么意思？

　　***

　　第四执事一开始就是跟着他的哥哥第三执事，站在塞西尔那边的人。伊芙看过原著小说，因此她知道从第四执事被派到洛琳身边的那一天起，他就暗中领了塞西尔的授命，在洛琳最常用的熏香加入了对不利于未成年星际人精神力发育的物质。

　　她不讨厌洛琳，更想给塞西尔造成一些麻烦，所以不介意把这件事透露给洛琳。

　　反复思量了许久，伊芙最终得出了结论，洛琳的精神态从原著里S级的迷雾云蔓降级成A级的通天藤，无论有没有自己导致的蝴蝶效应，反正肯定有塞西尔常年给她投毒的锅在。

　　那么反而言之，只要停止了投毒，依洛琳的本事，在原著里能蛰伏多年，还争取到八位执事里过半的人支持她发动叛变，伊芙觉得她未尝不可以在两年内把她的精神态修炼回S级的水平。

　　原著里没人提醒洛琳，她不还是发现了当年塞西尔对她的荼毒。

　　家族内的争斗无声又激烈，扶持了洛琳，势必会对塞西尔的地位造成影响。毕竟这是大星际时代，大家的观念都放得挺开的，女孩可以成为继承人，男孩一样可以送出去联姻。

　　别的不说，同为四大家族之一的卡文迪许家族，他们的继承人就是一位基因等级相当高的少女，且卡文迪许与美第奇同为四大家族里更亲近皇族的保皇党。

　　奥利弗家族独占炼金术行业固然势力惊人，但实在结交不上的话，想必美第奇也不会介意转头就跟卡文迪许亲上加亲。

　　这只看哪个选择能给家族带来更大的利益。

　　洛琳的性格内敛，多年来被父兄的打压，族内有意无意的忽视，缺少同龄的朋友，唯一能亲近的就是她母亲留给她的一点党羽，但那些党羽要么像第四执事一样转投她的哥哥塞西尔，要么对她联姻的命运已经不报希望，相处时也规规矩矩。这一切都导致了洛琳身边可说话的人，也只有个上赶着的狄克，因此伊芙才能迅速地接近她。

　　同时，这也让洛琳与旁人接触时，会自动地在心里度量出一份距离。这就是伊芙敢给她留暗示的原因，她不会去追究伊芙从哪知道的这些，也不会跟别人讲这些。

　　......实话说，有些可怜。

　　但这可怜之情在伊芙心里闪烁了一下，就消失了，对利用了洛琳这件事，伊芙也自认问心无愧。

　　两人说到底本质仍是一种各取所需。伊芙帮洛琳早日恢复S级的精神态，让她有机会跟塞西尔同台竞争，相应的，她从洛琳这里学习炼金术，建立临时的同盟。

　　再说了，两个反派女配合作一下这种事很奇怪吗？

　　原著里洛琳最后好歹还留了条命，伊芙可是差点都没人给她收尸，自己都火烧屁股了，别人哪轮得到她扶贫。

　　明天伊芙还要来找洛琳，她需要拿到齐奥南多手稿集，找到能解决奥利弗家燃眉之急的那个炼金术方子，然后再找机会上门。

　　这一步当然不能以伊芙·美第奇的身份进行，中途大概她还要找个理由留在外面再捏个马甲，总之拿到炼金术方子只是计划的第一步，至于后面如何在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考取炼金术师资格证，再被奥利弗家族注意到，从而结下恩惠，每一步都需要好好打算。

　　洛尔迦比她大一岁，离原著中的下线日只剩下一年活头了，要从他下手的话伊芙还是要早做打算的。

　　真是的，时间这种东西总是那么不够用。

　　伊芙一面思忖着，一面挪着慢悠悠的步子回到住所。格蕾丝和狄克早就睡下了，屋里黑漆麻糊的一片，她伸手打开顶灯，光芒照亮客厅的一瞬间，伊芙的视线微微凝固了。

　　她盯着地上那一摊水晶碎片，有几片碎片上还带着暗金色的字纹，而刻着花枝的银底座还好端端地摆在桌子的正中央。

　　不是从桌上自己掉落的，伊芙迅速排除了意外的可能，那就只剩下是人为干的可能了。

　　是谁要打碎这个可疑的水晶球？是路德维希·奥利弗安插在美第奇家的卧底，还是格蕾丝她们失手打碎的？还是有别人进入了她们的住所？

　　住所没有摄像头，伊芙再好奇也只能等明天早上格蕾丝她们睡醒了再盘问了。她不由得庆幸起自己的先见之明，居然还记得先把上面的秘文抄下来了。

　　——话说，既然洛琳都是三星的大炼金术师了，那摆在柜台出售的炼金术小道具这种等级的炼金术制品上的秘文，她应该看得懂吧？

　　伊芙此时浑然不知，远在首都星另一边的奥利弗家，在水晶球前守候了将近一个晚上的褐发炼金术师，此时正意得志满地请求求见二少爷。

　　皇天不负苦心人，他在水晶球前都快坐成傻子了，居然真让自己等到了其它使用水晶球的人，而且还不是随随便便的人，而正是美第奇家族的大少爷，让炼金术师一下子偷听到两个大的。

　　第一个消息只是没什么大用的八卦消息，关于大少爷将定的未婚妻，炼金术师回想了几分钟，没想到首都星有哪个贵女叫这个名字的，一看就知道是家族旁支里选上来的。

　　他撇撇嘴，不感兴趣。

　　而第二个消息可不得了了，刚刚美第奇家族的继承人，竟然给自己的亲妹妹下毒，来消磨她的精神力天赋，就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让妹妹安分地去联姻。

　　任是炼金术师这种给路德维希也干了不少缺德事，自认不是什么好人的人，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