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芙原本也有心竞争一下这个位置，但秦梦得出了意外，她现在纵使是有心，也无力了。

　　她叹了一口气，转而道：“十八军团现任的三位副军团长，分别来自十七、二十二和第五军团，其中十七和第五军团都是卡文迪许家族的直系，恐怕在找人上，不会出多大的力，所以公主府必须另外派人去一趟。”

　　索菲亚立即道：“我在军部还有职位，可以回去复职，再领队去找殿下的下落。”

　　“不，”伊芙竖起一根手指，拒绝了她的自荐，“不要用军部的人，我亲自带人去。”

　　十八军团已经在找人了，这时候还领着其它军团的人再去找人，这不是明摆着不信任第十八军团吗？

　　伊芙接着道：“况且秦梦得不在的时候，第九军团的位置必然尴尬。你确实需要回一趟军部，但不是带人去找公主，而是提醒赛琳娜大人，在殿下回来之前，整个第九军团暂且都要避避风头了。”

　　索菲亚反应比她慢些，但略一细想，顿时心下一惊，敛眉便老实答道：“是。”

　　立体投像很快就被挂断，索菲亚另外发来了一份完整的文件，伊芙瞥了一眼便起身换衣，她方才说另外带人，实际上一时还没想好带哪些人去。

　　既是不能放在明面上的行动，那就不能明目张胆地带着公主府的人手。

　　但对于放弃军部预备役培养计划一事，她倒不是很遗憾。机会失去了一次还有下一次，要是能顺利把秦梦得平安带回，她日后的好处远不止一个高级军官的职位。

　　既然上了秦梦得的船，那她们从此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共同体了。伊芙从不后悔自己做过的决定，况且秦梦得对她的待遇确实没得说，她只遗憾做的准备还不够充分，自己还没能把秦梦得推上更高的位置，所以还会时不时地遇到一些两难的问题。

　　——因为还不够强大，所以遗憾长存。

　　也正是这时候，伊芙原先放在桌上的个人终端轻轻地震动了起来。

　　她转过脸去，在看清来讯人名字的那一刻，细密长睫垂下，掩住了眼中的疑思。

　　弗兰克怎么突然在这个时候打来通讯了？

　　而在接通的那一刻，浅淡的男声从终端那头响起，仅仅是头一句话，就令伊芙眼皮猛地一跳。

　　他声音很冷，就像一杯被丢进冰箱最深层后忘记取出的水，带着沁人的凉意，和隐约的厌恨：

　　“你如果要找第四公主的话，带上我，因为我大概知道第四公主现在在哪。”

　　-

　　晴朗的周末。

　　首都的接驳港口处依然繁忙熙攘，顶层权力的推敲来往，与普通民众的生活并不相关，小人物依然如转带上的零件，机械地忙碌于切身的琐碎事物之中。

　　伊芙提前与学院通过气，一口气请了个为期一月的长假，她作为系首席，本身就有着即使不上课也不影响平时分的特权。此时，少女正穿着简便的常装，银色头发被染成了更不引人注目的黑色，神色沉静地站在一楼大厅的角落里，等着约定好的人来。

　　因为弗兰克透露的一些事情，为了不打草惊蛇，她这次带的人手不多，分别是颠倒仙境的几个人，弗兰克，尤金，还有齐影，大概是不想打扰正在忙着竞选军部计划的爱丽丝，他们并没有通知她。

　　不过即便如此，伊芙也能猜到弗兰克主动联系自己，除去有合作的意图之外，也有听说了第一帝国学院正在选拔军官预备役一事，想替爱丽丝提前请扫一下潜在的竞争对手，否则弗兰克也不会在一开始时就提出必须要伊芙跟着他们一起行动了——明摆着是想支走人。

　　只是一点并不碍事的小心思，伊芙没有跟他们计较的打算。

　　而除去颠倒仙境之外，她这次还另外带了个意外的人。

　　黑发绿眼的青年自进门起，就准确地定位到了伊芙的位置，他唇角噙着笑意，快步便朝这片角落走来。而比他的动作更快的，是一片如有生命的影子，“嗖”的一下便游动过来，又在触及伊芙的瞬间化作一条细长隐蔽的黑色小蛇，亲昵地盘上女孩的左手臂。

　　伊芙瞥了眼墙中之蛇：“你又没把精神态收起来？”

　　“原本是收起来的，”洛尔迦笑道，“不过一看到你，它就自己有蹿出来了，比起我这个主人，墙中之蛇一向更喜欢你。”

　　......好牵强的借口，所以这跟他把墙中之蛇放出来有什么关系？

　　自从知道墙中之蛇跟洛尔迦在某种程度上可以感官共享之后，伊芙怎么看它怎么奇怪，昔日淳朴傻气的一颗三角蛇头，此时也变得居心叵测了起来。

　　她毫不留情地捏住蛇的七寸，往洛尔迦怀里一丢：“不要放任精神态往别人身上乱爬，自己收好。”

　　洛尔迦微一挑眉，不过最终还是微笑着收好了蛇。

　　至于为什么要喊这个人一起来——严格来说，这并不是伊芙喊来的，而是洛尔迦主动要求跟上来的。

　　伊芙原本只是想跟奥利弗家族再要点人手，最好是像曾经那样，派几个训练有素的家族暗卫过来配合行动，但最终也不知道奥利弗家族是怎么搞的，暗卫是送过来了，但也附赠了一个大少爷。

　　美其名曰“跟练学习”。

　　伊芙：“......”

　　她疑心奥利弗家族那是不是听错了自己的意思，不过转念一想，大少爷似乎水平也不差，况且这次的任务确实包括潜入，说不定洛尔迦会有意想不到的用处，因此想了又想，最后还是默认下了洛尔迦的跟随。

　　“先走吧，飞船已经准备好了，”伊芙低头看了眼终端，“弗兰克他们已经在等着我了。”

　　洛尔迦原本就知道伊芙跟颠倒仙境之间的一系列爱恨怨怼，因此有些好奇地问道：“你们最近和好了？”

　　不然怎么又开始合作了。

　　“和好谈不上，毕竟临出门前还又算计了我一遭呢，只是因为出现了共同的敌人，所以才捏着鼻子想来找我当刀。”

　　伊芙轻哼了一声，似是觉得颠倒仙境此举很是别扭。因为是大清早，加上前往私人停泊位的路是贵宾专享的，总之前后左右都没有旁人，她想了想，才道：“你之前有跟你说过弗兰克的来历吗？”

　　“美第奇家主真正的孩子？”洛尔迦问道。

　　“他是，但我要说的不是这个，弗兰克他......”伊芙试着组织了一下语言，但脑袋里排过几遭，还是觉得只有直白的话语，才能将狗血身世的震撼力发挥到最大，于是直接道：“他妈妈是大星盗集团'飞鸟'头子的女儿，这次就是他听说到我正在找第四公主的下落，又得知飞鸟估计攀上了这宗生意，因此特地喊我回去捅他亲外公一刀。”

　　“ ......”

　　洛尔迦真的有点怀疑美第奇家族在亲缘关系上，是不是有点遗传性的诅咒了。

第145章

　　飞船也是奥利弗家族安排的, 除去洛尔迦是和伊芙一同从第一帝国学院赶来的，另外安排的五位暗卫一直就在飞船上待命。

　　公主府没什么私产，皇帝的执政能力不算高超,或许本来能力不强就最容易催发疑心,他对手底下皇子皇女们的控制倒是很强。第四公主毕竟是白手起家，不像皇太子背后还有卡文迪许家族的强力支持，平时虽然不差钱,但遇到这种不好在明面上做的事情时，就有些不大方便了。

　　伊芙带着洛尔迦上船时,就看到弗兰克和尤金正在飞船的小客厅里低声说着话,齐影则坐得离两人远些，手捧着个游戏机,两耳不闻窗外事地专注打游戏,只在两人上船时才撩起眼皮,递了个眼神,就算打招呼了。

　　飞船虽小, 但五脏俱全，除去一大一小两个客厅, 还有十几个房间，容纳这支十人的小队绰绰有余。洛尔迦同伊芙耳语过一阵, 便先去找另外几个奥利弗家族的暗卫了。

　　他问的是：“过会儿你和颠倒仙境说话的时候,需要奥利弗家族的人回避一下吗？”

　　“让暗卫先在驾驶室待着吧, ”伊芙正脱了外套,飞船里暖气开得足,她有些热，瞥了眼洛尔迦道，“你可以留下。”

　　不让这家伙留下,他也会事后找机会打听的，况且他还有个神出鬼没的精神态，防起来太麻烦了。

　　总之由于前期的印象所致，导致伊芙只以为洛尔迦一身阴暗的反骨，她不知道的是这次出门因为实在想改善形象，洛尔迦早已背地里决心会乖乖听话了。

　　因此听到她这样说，洛尔迦着实打心里惊讶了一下，紧接着就露出点真情实感的笑意：“好，等我一下。”

　　他走之前还同弗兰克几人温和地打了招呼，弗兰克还是那副棕发棕眼的沉静样子，不管心里怎么想的，表面上看起来却是一副跟伊芙毫无芥蒂的样子，旁边的尤金则用小指绕了两圈头发，似是不太愿意同伊芙说话，连带着对洛尔迦也没什么好脸色。

　　她这样其实比笑盈盈的态度要好很多，至少伊芙暗中松了口气。

　　爱丽丝之前聊队友八卦的时候讲过，尤金只有两种场合会笑，一种是遇见关系很好的熟人，另一种就是遇到关系很差的仇人。伊芙现在明面上占着弗兰克的实际身份，当然不敢脸大如盆地以为尤金会继续给自己好脸色——不过好在她也没讨厌到要杀人放火的程度。

　　见无关的人走了，弗兰克便干脆道：“好久不见，之前在通讯里因为怕你不答应，所以只把话说了一半，既然现在见面了，那我就把情况给你说清楚吧。”

　　“好久不见，你性格比以前直截了当了些，”伊芙扫他一眼，“不过稍等一下，等洛尔迦回来后一起说吧。他这回是跟着我们一起行动的，也有对任务的知情权。”

　　弗兰克对她的安排没有异议，毕竟这次行动名义上的主导人还是伊芙：“都随你的便。”

　　几个人一时都不说话了，伊芙道：“我去洗个手。”

　　她前脚刚走，后脚齐影就默默地收起游戏机，也准备跟出去了。尤金喊住他，声音难得有些严厉，不带丝毫笑意：“齐影。”

　　齐影脚步一顿，很快又坚定地踏下去了，他声音闷闷的：“我手上有汗，去洗手。”

　　尤金哪还能看不出他想干什么，顿时气结，弗兰克拍了拍她的背，话里明显早有预料：“他的性格本来就不适合做这种事，现在才受不了去坦白，已经超乎我的意料了。”

　　“没用的家伙，现在才去坦白，恐怕路......伊芙也不会原谅他了。”尤金抱着臂冷笑。

　　弗兰克想了会儿，这才实话实话道：“未必，实话说，伊芙脾气还挺好的。”

　　脾气不好的人在美第奇家族那种鬼地方待不下去的。

　　“ ......”

　　伊芙一直走到了走道尽头的盥洗室，这才拨开水龙头，冰凉的清水泻出，她将手伸到水下，一个指节一个指节地仔细洗过。

　　洛尔迦还没回来，她知道自己跟颠倒仙境的关系还很尴尬，因此有意让出空间让他们自己商量。

　　身后传来一阵有点急促的脚步声，原以为是洛尔迦回来了，伊芙甩了甩手上的水，起身随口道：“你交代完事情了吗......”

　　她的话猝然堵在嘴边，看清来人居然是齐影后，伊芙微微挑起了眉头。

　　齐影却没注意到她这有些微妙的表情，一上来就不管不顾道：“不好意思，其实这些话我应该早就跟你说的，其实我进入公主府，是因为弗兰克他们让我找机会接近你的，这一次我们主动找上你合作......也是因为我主动告诉了他们，你最近正在找第四公主殿下，所以他们才会一副所有事情都了然的态度来找你谈合作。”

　　“你把公主府的信息密匙给我了，再加上我自身的技术，差不多大半公主府的信息流我都能经手，”他唇角抿了抿，似乎还很不习惯一口气说这么长一段话，但愧疚和心虚还是促使齐影垂着脑袋，一五一十地把事情全交代出来了，“我平时没有给他们传过消息，就只说了这一次。”

　　“你如果生气了，就开除我吧，至于之前打给我的那些钱，我会尽数退还给你的，这次是我对不起你，下回如果你还有别的需要，可以尽管跟我说，只要我能做到，就一定会帮忙的。”

　　他说话又快又莽，全程伊芙没插上一句嘴，等他把话全说完了，伊芙这才往后仰了下身，腰抵在洗手池的台子上，幽幽地叹了口气道：“原来是你，亏我那么信任你，居然当两面间谍。”

　　她的语调实在渗人，齐影支支吾吾了半天，不敢说话。

　　“这恐怕不是只退工资就能解决的吧？要是去帝国最高法院，怎么也算一个泄密罪，没点额外的赔偿吗？”

　　“......”齐影不情不愿道，“我这些年还有些积蓄，也可以赔给你。”

　　“哈，我要你那点钱干什么？你还当真了。”

　　伊芙没忍住笑出了声，啪嗒一下指头弹在齐影额头，伸手将他推开些许距离，这才站直了，失笑道：“我既然把你招进来了，就知道背后的风险，况且给你的密匙权限也很一般，你不用这么提心吊胆。”

　　“这个密匙已经够我反向侵入公主府的内网了......”

　　伊芙表情十分古怪：“可是重要文件都是纸质保存的啊，你不是上的侦查系吗？老师上课难道没讲过这个知识点吗——我的意思是你的密匙在物理权限上，打不开公主府的机密文件库而已。”

　　这话才说完，伊芙就想起之前洛尔迦好像说起来过，齐影仗着自己是副首席，把专业课全翘了。

　　齐影：“......”

　　“行了，不是什么大事，别这么紧张，我原本都做好你把公主府信息流克隆一遍的准备了，没想到居然这么老实，”伊芙道，“公主失踪的消息本来就不算什么秘密，不过你以后要是再这样干，我就不会像这次轻拿轻放了、”

　　齐影唔了一声：“我以为你会对我失去信任，然后直接把我赶走的。”

　　伊芙奇道：“赶你走干什么？”

　　有这么清澈的大学生实习生，拿的工资只有公主府正式幕僚的三分之一，工作时长堪称睁眼就在盯监控，然后时不时还会以打杂的名义跑去帮忙处理信息，前两天更是直接帮着索菲亚整理军训比赛的线索。

　　一个人打三份工但只拿三分之一的钱，还能指望什么呢？况且都实习生了，出点岔子也是正常。

　　伊芙自诩是一个善良的老板，因此决定大度地原谅愚蠢的便宜实习生一回，虽然教育还是少不了的。

　　她搭着齐影的肩膀往回推，状似无心地说道：“你也是成年人了，该有自己的判断力了。以后别弗兰克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你总不能跟着他当一辈子小弟吧。”

　　“为什么不行？”齐影思路被她带跑，很是认真地说道，“我不介意给人当小弟。”

　　伊芙被他这副毫无上进心的蠢样逗笑：“但他也会有自己的生活啊，就算是双胞胎也不能保证就能和彼此共同生活一辈子，走着走着就散了，这才是人生的常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