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图书馆里一片宁静,古老的手稿飘溢着幽幽的油墨气味，橙白色的光芒自墙壁和天花板上的炼金术秘文散发，落在伏案的两人头上。

　　空气中还有些微微濡湿的水汽,伴随着洗发水浅浅的香气,洛琳想全神贯注地看手上艰涩的炼金术手稿，却控制不住视线总往对面女孩头上瞟。

　　刚洗过又烘干的银白长发，虽然还是又长又直的柔顺质感, 却比平时多出一份蓬松感。

　　伊芙不知道从哪找来的一副平光眼镜，粗黑的大圆框架在她挺直的鼻梁上,神色认真,莫名有种老实感，让人忍不住想用笔帽戳戳她后背。不为什么,看到同龄人学得这么认真就总有种打扰的冲动。

　　洛琳自诩不是那么无聊的人,她只是有点看累了,难得有人陪她一块儿,想没话找话一下：“你怎么每晚来之前还要洗澡了？”

　　“嗯, ”伊芙头也没抬，只用浓浓的鼻音哼了一声,解释道，“刚从训练室回来,出了一身汗,黏在身上不清爽。”

　　自从每天下午有家族安排的实训课程后,或是机甲驾驶,或是精神态练习,她就顺应着也更改了每晚的自我加训。除了每周四次去模拟战斗室找玛利亚固定挨打，别的时候她都在训练室进行体能训练。

　　精神力强大是一回事，但伊芙的体能却有点差,总不能回回都把魔法当物理用吧，她还有一个S级的精神态要养，以后还要加上个机甲要操作，哪有那么多精神力能一口气拉动三辆大车。

　　也拜回回都超负荷所赐，短短几天下来，伊芙感觉自己的精神力都有往A+级突破松动的倾向。

　　果然绝境最能激发潜质。

　　伊芙敛下心神，看着弯弯绕绕的秘文不禁有些头疼。她对炼金术的核心概念仍有些不能完全理解，即使有洛琳的帮助，也只能看懂最基本的炼金术式。

　　会背术式，只是一星炼金术学徒的水平，离计划中能在黑星立足的三星大炼金术师水平，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那起码要求她能自主地拆解基础术式进行运用，并将其附加到其他物体上。

　　她已经研究了好几天了，进展不佳。洛琳虽说是三星，也对于最根本概念的理解也没到一个顺手拈来的水平——也正常，洛琳如果能对炼金术根本概念的理解能达到教谁谁会的程度，就不是一个三星，那都可以收拾收拾坐上帝国第五个传奇炼金术师的宝座了。

　　严格来说，炼金术不算是星际文明的造物。

　　它是古人类的文化遗产，原本应该随着别的文化一起湮没在历史洪烟里，或者像那些宗教神话一样，成为新时代的时髦文化符号。

　　但随着星际领域的开拓，维度之外的第五元素被发现，有人意外炼制出传说中的贤者之石，大家才发现：这玩意儿居然不是骗人的？

　　伊芙绝望地看着炼金术秘文，试图沟通一下：同为古人类流落到星际的遗孤，老乡，开个外挂，走个后门，行不行？

　　炼金术无情拒绝并表示：不好意思，你谁？

　　光学会语言没用，最后还是要走追古溯源的经典研究路。

　　伊芙今晚搬来了关于炼金术发源和原始教义的许多资料，从头开始学习，发誓一定要把这个小样拿下。

　　炼金术的核心就是转化，顾名思义，它的源头教义就是将其他物质转化为黄金，后来不再固定转化为黄金，而是物质之间的任意转化，比如图书馆里的照明炼金术秘文就是将线路间的能源转化成光照，甚至是低阶物质向高阶物质的转化，甚至是高阶物质的进一步提纯，后者的典例就是第五元素向贤者之石的转化，将超凡的能量元素彻底提纯为生命的不死之药。

　　这是所有炼金术师都知道的常识，伊芙一开始也是抱着这样的常识进行学习的。

　　但她愈看，却愈觉得不对。

　　这种能力与其说是转化，不如说是已经是一种创造了。

　　之前伊芙就发现过，星际的知识体系跟她原本世界并不相同。这等于伊芙的脑袋里同时装了两套并行不同轨的知识体系，她自觉如果炼金术考校的是转化概念，那应该没人能比自己更灵活，毕竟一套知识体系解答不了就换一套解释，转化得不要太顺滑。

　　但就是这样的伊芙，却比其他人都难以理解炼金术所谓的转化。

　　若是基础炼金术式还能用两样物质之间的转化能解释，但高级的炼金术式大多已经设计到生命的创造，比如第五元素到贤者之石，再比如中高级的炼金术药剂，转化只可能发生在无机的物质之间，有生命的物质和无生命的物质之间如何转化？

　　从无机物到最简单的有机单位蛋白质，尚需要经历漫长而复杂的演变，炼金术师的巧手施展下，却连生命体都可以操纵。

　　伊芙没有忘记自己就是穿书而来的异世界来者，因此她坚信这个世界一定有灵魂的存在。连生命都没有的无机物质，却可以靠所谓的“转化”，连灵魂都可以掺涉，她对此感到荒谬。

　　倒不如说，这就是创造。

　　不同的原子被炼金术师抽取出基本的元素单位，然后揉捏成崭新的形状，并有区别性地进行赋能，能赋予生命的就是最高级的炼金术师，只能借用元素单位进行再创造的则是二三流的造物者。

　　这样想着，倒有几分开朗的感觉。

　　伊芙也翻过齐奥南多手稿集，这位名叫齐奥南多的炼金术师也不知道是谁，伊芙没在帝国炼金术大师史上找到叫这个名字的奇迹和传奇大炼金术师。但这个人的观点倒跟伊芙的想法有些不谋而合，在扉页上，创作这本手稿集的炼金术师就用隽秀的花体字写道：

　　“炼金术的本质是创造。”

　　“但创造是造物者的权利，那些顶尖的炼金术师们为了掩饰自己窃取了创造权柄的事实，将创造矫饰为转化，并一代又一代地欺骗余下的炼金术师。”

　　伊芙的目光一点点下移，流连过这些繁复的秘文字母，直至看到扉页最后一句有如诅咒的话。

　　“窃取命运权柄者必受命运惩处，此乃悖逆，也唯有残缺者方能至炼金一道的顶峰。”

　　这也太抽象了。

　　如果不幸是顶尖水平的大炼金术师，那大半个星际的人都想竞争上位，求老天让自己不幸一下。

　　伊芙眨眨眼，竖起这本封皮半旧的手稿集，问洛琳道：“洛琳，你知道这本书是怎么到我们家的吗？”

　　“哪本？”洛琳闻言探头过来，待看清封面，她表情变得了然，“原来是这本，这是近几年家族才收来的手稿，我记得是第一执事负责搜罗这些藏书的。这本好像是从第一帝国学院某位快退休的老教授那收来的，她年事已大，但孩子没有炼金术的天赋，也不能继承她的衣钵，就主动献书给孩子换一份前途。”

　　“那一摞藏书质量都不错，除了这本齐奥南多的手稿，没人知道作者到底是谁，扉页上的话也神神叨叨的。”

　　洛琳揉了揉太阳xue道：“不过我老师觉得这本书里的观点虽然邪典，但倒很新奇，多看看有助于对炼金术一道的领悟，我才找来一看。你对这本书很有兴趣么，伊芙？”

　　“还好，”伊芙倒是捕捉到了她话里的另一点，“你老师？”

　　共处了这么长时间，洛琳还是第一次提到她那位神秘的老师。

　　帝国的炼金术师基本都被搜集在了炼金术师协会，伊芙原以为洛琳的老师是家族中供养的炼金术师，或者就是第一执事暗中指导，不过听洛琳的意思，她的老师却像不是美第奇家族的人。

　　这就稀奇了，毕竟洛琳是大炼金术师这件事算是个秘密，炼金术师协会官网的登记案头没有她，据伊芙的试探，塞西尔也只知他这个妹妹学了炼金术，却不知已是三星的大炼金术师。

　　当然后者是因为他不问，洛琳也不会主动说。

　　究竟是谁能把洛琳的事情捂得这般严实？

　　原先以为是家族出手，现在伊芙下意识觉得跟她那个老师脱不开干系。

　　但洛琳却像是不想多说似的，她伸手顺了顺雪白的鬓发，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视线在空中茫茫地空落了一会儿，这才回过神来，低声说道：“抱歉伊芙，老师不准我把她的身份往外说，不是我不告诉你，等我能说的时候，我一定第一个告诉你，好不好？”

　　“那家主也不知道咯？”

　　“他一直以为是第一执事教的我。”

　　听起来像是有不小的密辛，伊芙仰着脑袋想了会儿，觉得好奇害死猫，原著里都没写到的东西，或许也没那么重要。

　　或许她还是不知道的为好，这才道：“好吧，家主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很公平，听起来好像给我抬咖了，有种嘴上声称收入不到一亿实则月薪三千的语言艺术感。”

　　洛琳失笑了一声，但还没等这笑声完全散逸在空气里，她又紧接着听见伊芙问道：“那你有没有跟你老师说过我上回提醒你的事情呀？这可不是小事，早知道早治疗。”

　　“我说过了，老师专精这一块，已经取了我的血，估计很快就能给我结果了，”洛琳抿唇，道，“谢谢你的提醒，不过现在已经不用担心了。”

　　伊芙点点头，解决了就行。

　　聪明人就知道说话要点到为止，她复而又埋头去研究她的炼金术。

　　这本齐奥南多手稿跟别的炼金术著作不一样，别的大多是炼金术师们集毕生之所学留下的遗作，恨不得把自己领悟到的无上大道全一股脑地塞进小小的手稿集里，这位齐奥南多大师倒是很有闲情逸致，不仅扉页写得有如天雷滚滚，一下子就否认了炼金术师界的公认真理，还在后面慢吞吞地从最基本的炼金术式开始写，以全新的角度诠释它们，倒是很适合初学者。

　　就是观点上有点容易让初学者误入歧途。

　　伊芙伸手把书翻到最后，“哗哗”的声音响起，她看到最后几页，努力看了两行，只看出好像是炼金药方。

　　什么……抽取……什么……再创造……

　　材料没见过，过程也没看懂。

　　伊芙一顿，又面不改色地把书翻到了最开始。

　　不管了，她觉得这本书还挺适合自己的，准备从头慢慢学了。

　　至于等着救药的洛尔迦，先自己加油活着吧。

第22章

　　一连数日, 伊芙都沉浸在炼金术的世界里不可自拔。

　　得托齐奥南多这本无比适合她的教本，伊芙终于有了推开炼金术神殿大门的感觉，门后的知识殿堂何其精彩、深奥,远比机甲更复杂,比精神态更神秘，这就是炼金术，非悟性绝佳的天才不可擅闯的绝对领域。

　　而伊芙本就是喜欢挑战的人, 面对难题，反倒愈有斗志。

　　她每晚学习完都会做笔记,第二天白天就将笔记揣在口袋里携带,随时有空了就掏出来钻研，连课上都忍不住偷偷看,为此还在精神态课程上被第二执事逮到过一次。

　　绅士打扮的第二执事用他的银头手杖在地上“笃笃”敲了两下,站在伊芙课桌前,皮笑肉不笑道：“我亲爱的小禁果,你刚刚在看什么,能给我过目过目吗？”

　　“ ......恐怕不能。”伊芙手还缩在课桌里，提心吊胆地看着他。

　　桑德瞪她一眼, 手杖一指门外：“出去罚站。”

　　对于伊芙现在的身体素质来说，罚站个一两小时,实在不算什么,但她自知理亏,小声说了句“对不起第二执事”后就从后门挪去外面,老实站着了。

　　教室外不是空无一人,还有正在等候侍奉的第三执事和第四执事，伊芙这边刚出来，三人尴尬地面面相觑一会儿,就默契地分站开——指的是伊芙站后门那处，两位执事站一块儿的那种分站。

　　美第奇家族的建筑隔音效果不错，反正伊芙在外边听不见桑德在里面讲了什么，不过精神态算是她现在学得最好的一门，有课本的情况下漏听个一节两节也不要紧，不然伊芙也不会在这本课上摸鱼学她的真爱炼金术。

　　不过被罚站出来得比较紧急，她没来得及揣上自己心爱的小笔记本。

　　伊芙背靠着墙，默念着回顾完最近学过的知识，接着打开她的终端，看上面的电子课本。也是这会儿她才发现，月初发的三万块零花钱，当时还以为绰绰有余，本月未过一半居然就剩下两位数了。

　　伊芙：“？”

　　一时她心中浮现过一个许多人都经常会有的问题——我钱呢？

　　一翻账单，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全花炼金术材料上了。

　　云居有炼金术实验室，实验室里也有材料，但其他孩子并没有炼金术课程，等于这一整个实验室都是为了洛琳一人服务的，里面的材料也有限。

　　出于一些考虑，伊芙没有暴露自己想学习炼金术的意图，自然也享受不到家族分配的资源。

　　因此她虽然可以向洛琳借用实验室和设备，材料却要自己自备，

　　写秘文用的附魔药水还好，虽然贵但是耐用，但自从开始学习炼金药剂的调配后花销成倍地飞涨，光靠每个月固定发的零花钱肯定不够。

　　日后她还要计划去黑星，到时候生活成本，交通成本，身份造假的打点费，还有别的花销，又要提前准备好一大笔钱。

　　伊芙叹了口气，忧愁地对着账本，思考自己能去哪搞钱还不容易被别人发现。

　　她想了整整一节课，在桑德让她回教室之前，只对比出了两个比较有可能的办法，但这两个办法都不算很完美。

　　第一个办法就是参加星网的全息竞技场，通过下注获得赏金。这个实施起来很容易，云居内的模拟战斗室连上网就能参加，但伊芙的精神态太有标志性了，差不多一露面就把身份亮出来了，但不用精神态参战的竞技观赏性比精神态参战的那些低了许多，看的人少了，能拿的赏金也就少了。综合花费的时间来看，伊芙认为这个不是很划算，只能赚赚数额不大的急用小钱。

　　她更倾向于第二个办法，就是制作炼金药剂并在黑市进行出售。市面上所有在售的炼金术制品都有炼金术师协会的标志，但炼金术制品向来一本万利，官方出产更是涉及了多方最后要共同分配的利益，所以价格普遍偏贵。黑市有较便宜的炼金术制品，就是质量良莠不齐也是个问题，所以必须要找一个靠谱的中间商来给自己做担保。

　　而且严格说来，私售未登记的炼金制品这种事是犯法的。

　　伊芙说到底也还是个深居简出的小姐，就算背靠美第奇家族，执法的抓不着她，但她自己也被这道门第困住了，自由方面多了很多限制，同时这也是她要暂时离开美第奇家族的一个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