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完了，叶柔待着无聊，见周婶子出门，也跟了上去。

村委会门口热闹的跟集市似的，周婶子被吓了一跳：“怎么这么多人啊。”

旁边听到的婶子笑呵呵道：“都是来问高考事情的。”

江村长踩在桌子上，大声道：“安静，都安静！”

所有人都停下动作看向江村长。

“说一下高考相关的政策。”他大声道：“恢复高考的招生对象包括工人农民、上山下乡和回乡知识青年、复员军人、干部和应届高中毕业生！”

“录取学生时，将优先保证重点院校。医学院校、师范院校和农业院校，将分别招生赤脚医生、民办教师和农业科技积极分子。学生毕业后工作由国家统一分配！”

“考试时间是今年的12月10日，分文科和理科。文科考政治、语文、数学和历史、地理，理科考政治、语文、数学和物理、化学。额外报考外语专业的还需要加试外语。”

江村长说完，嚷的嗓子和脸通红。

周婶子只听到了国家分配工作，这六个字在她脑袋里反复播放。

叶柔完全是来凑热闹的，这可是见证历史大事件。

她那个年代高考已经是常态，她并没有真的意识到这个政策的重要性。

直到她看到穿的破烂的知青听到他们也能考试时，欢呼大喊，激动过后哭的泪流满面。

看到家里有孩子的人，兴奋的脸色涨红，飞快跑回家里，连鞋都跑飞了。

亲眼见到这一切，她才知道恢复高考，对于这些知青、这些想要走出这方天地的人，意义有多么重大。

她正在出神，只听周婶子笑着道：“小柔，你也去考试吧。”

“啊？”叶柔呆了一瞬。

周婶子道：“你在卫生所工作，你可以报考医科大学，婶子觉得凭你的本事，以后一定能进大医院成为专业医生。”

叶柔摸摸下巴，心绪微动。

傍晚，叶柔把做好的饭留给周婶子和周念一部分，其余的装进饭盒里，等着江辰回来，再去牛棚送饭。

周亮一回来，闻到满院子菜香，吞着口水道：“嫂子这做饭水平，国营饭店的大师傅都比不上。”

叶柔听到动静跑出来，只见江辰手里拎着两大摞书。

“这些是？”叶柔好奇去看，只见全是高中课本，她反应过来，睁大眼睛：“给我的？”

江辰点头。

周亮笑着道：“嫂子，你是不知道，收垃圾那地方挤的全是人，都是去捡课本的，江哥和我进去转一圈连个纸片都没找到。”

“幸好孟关机灵，多准备了一套。”周亮拍着身上的土，心有戚戚道：“今天可算是长见识了，垃圾场比菜市场还热闹。”

叶柔看着江辰，他身上沾满了土，闻着味道也不好。

她不解问道：“怎么想起去找书？”

“万一你要是也想考，早做准备。”江辰把书放下，淡声道。

叶柔愣住。

她看着江辰，半响，反应过来笑着扑进江辰怀里，软声道：“谢谢。”

原本她还羡慕周念，有周婶子和周亮的鼓励支持。

现在，她也有了。

第135章 玻璃罩

将高中书册收好，叶柔带着做好的饭菜和江辰一起去牛棚。

郑致远喝着叶柔做的汤，心里却很难受，莉莉不会做饭，他的女儿也不用下厨，可小柔不一样，能干代表吃的苦多，脾气好代表受过的磋磨多。

他宁愿小柔调皮一些，也不想看她这么乖巧懂事。

叶柔坐在床边，乖巧漂亮，身后站着个碍眼的江辰，揪着小柔的头发玩个不停。

郑致远想到那天老刘他们的话，再看江辰就格外不顺眼。

他对叶柔笑着道：“你去看看郑秀，我昨天和她见过面了。”

叶柔点点头。

她一动，江辰也跟着走。

郑致远沉声道：“江辰，你留下，我有话问你。”

叶柔不安回头，郑致远立刻扬起嘴角，笑着道：“快去，就一些小事。”

江辰也摆手道：“在那边等我。”

叶柔不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带着疑问去找小姨了。

郑秀按时吃叶柔送的药，身上的伤好了许多，只是手臂骨折还不能动。

她拉着叶柔坐下，从兜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打开层层油纸，里面是一对耳坠，上面是方形切割钻石下面坠着一颗格外圆润的珍珠。

“这是我父亲从南洋带回来的成年礼。”

郑秀摘下叶柔别着的茶叶棍，把耳坠给她戴上。

微微松手，珍珠耳坠撞在叶柔脸颊上，分不出那个更白更温润。

珍珠耳坠衬得叶柔更加精致贵气。

“好看。”郑秀看着叶柔，目露欣赏，语气赞叹。

“小姨，我不能要。”这对耳坠郑秀保存的很好，这是她很珍惜的首饰。

郑秀摁住她要摘耳坠的手，道：“你戴着好看，这也是我答应姐姐的。”

1950年那个夏天比冬天还要冷，她和姐姐缩在船舱里，外面那些男人的调笑和荤话不断涌入，吓得郑秀瑟瑟发抖。

郑莉莉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柔声道：“我和你说一个秘密。”

“我怀孕了。”姐姐的声音很轻，说出的话却像是惊雷。

“王麻子如果知道，他……”郑秀眉头微皱。

“嘘。”郑莉莉轻声道：“只有你知道。”

郑秀被她坦然淡定的神色感染，松开眉头，轻轻摁在她肚子上，“小宝宝出来要叫我小姨。”

“好。”郑莉莉笑着应下了。

郑秀在身上摸了一圈，只摸到了珍珠耳坠，她摘下来塞给郑莉莉：“这是我给她的见面礼。”

郑莉莉把她手推回来，笑着道：“等她长大，你自已给她。”

一晃快二十年了，郑秀看着面前的叶柔，爱怜的摸摸她的长发。

她像姐姐，却比姐姐要幸运一些。

郑秀目光慈爱，眼底是无尽怀念，这种表情叶柔在郑致远脸上也常常看见。

叶柔轻声问道：“小姨，你真名叫什么啊？”

“唐盼夏。”郑秀笑着说出了三个字。

叶柔目光震颤。

她在书里看到过这个名字。

唐盼夏杀害丈夫和婆婆将他们残忍肢解，抓捕途中逃跑，自此消失三年，直到1980年出现在京市，化名春红成为归国富商向家的保姆，后毒杀向家七口人，灭门惨案一经发现震惊全国。

警察抓捕她时，她格外配合。

有记者问她为什么要杀害向家时，她轻飘飘说了四个字：他们该死。

叶柔看着郑秀，她两鬓斑白，身子瘦弱，一双眼睛平静无波。

“小柔，怎么了？”郑秀见她神色不对，担忧问道。

叶柔垂眸摇摇头。

“小姨，我没事。”

她抓住小姨的手，心里是说不出的难过。

“小乖。”江辰站在门口敲敲门。

郑秀松开叶柔的手，轻声道：“天晚了，回去睡吧。”

叶柔点点头，走向江辰。

江辰目光和郑秀对上，两人是同样的冷漠，默契移开目光，一前一后都落在叶柔身上，又转为同样的柔和。

叶柔牵住江辰伸过来的手，回头看了眼小姨。

她坐在昏暗破旧的房子里，身子板正，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笑得格外柔和。

叶柔微微晃动脑袋，珍珠耳坠轻轻撞击她的脸颊，她开口道：“小姨，我要参加高考，考京市的大学，你陪我一起去京市好不好？”

郑秀表情有些诧异。

叶柔又问了一遍：“小姨，你会陪我去京市吗？”

郑秀看着叶柔，她站在门口，火红色晚霞为她镀上一层光，珍珠耳坠温润，钻石熠熠生辉，像她一样干净闪耀。

“好，我答应你。”郑秀轻声道。

叶柔这才露出些笑意。

江辰拉着叶柔走出牛棚。

郑秀起身站在门口，目送他们离开。

沉重迟缓的脚步声响起。

“郑叔叔，你说小柔是不是知道了？”郑秀没有回头平静道。

郑致远叹口气：“这孩子心思细腻，或许是察觉到了。”

“不能让她知道。”郑秀冷静道：“我们这些事，她不该掺和进来。”

“我跟江小子说了。”郑致远目光怅然。

天色渐晚，牛棚被夜色吞噬。